死者的家眷在當天無數百姓的眼皮子底下走出五皇子府后,卻無人知曉,真正的人早已被隱衛軟禁在京都南面一所別莊內。
高塵下午便奏請端貴妃以關心親人的名義,請御醫為瓊華夫人看病,而得到的結果,與孟水筠所言不無出入,她的確有氣虛之狀。
夜里,刑部突發驚變,有殺手擅闖天牢,傷了當值的侍衛與獄頭,殺害不少死囚,而大婚當日擄走孟慕晴的三人以及在宮中遭高塵重創的兩名假扮者,當場死亡。
高永帝深夜得知噩耗,立即下旨傳召朝廷二品以上官員連夜入宮議事,負責案件調查的高塵也在宣召的名單上。
高塵連常服也沒換,即刻動身入宮,臨行前,吩咐管家暫且摁下此事,不愿驚動仍在睡夢中的孟慕晴。
待孟慕晴知曉這件事時,已是次日清晨。
“胡鬧!”
魚梅梅不安地扯了扯孟輕禮的衣袖,希望他能說些話,安撫如火藥罐子的妹妹。
“三妹,五皇子此舉并未做錯,他亦是關心你。”孟輕禮輕聲說道,為高塵辯解。
這話孟慕晴豈會不懂?只是,發生這么大的事,他卻瞞著自己,她心里邊總歸有幾分惱火。
“現在宮里情形如何?”壓住火氣,她扭頭看向管家,詢問事態。
“主子傳回消息,皇上下令嚴查,一個時辰前,主子與刑部尚書一道離宮去了大牢勘察現場。”管家一五一十地將夜里的一切和盤托出,當然,他之所以敢說,也是得了高塵的默許。
“立去備車,我要去大牢一趟。”她可不想傻乎乎待在家里,等著他去解決一切。
一輛精美的馬車緩緩駛離大宅,孟輕禮本想跟著一起去,卻被孟慕晴阻止,他無官職在身,又僅是她的娘家人,在這節骨眼上過多參與進來,恐怕會叫有心人抓住把柄。
馬車里,悠悠貼心地拋了壺鐵觀音,送到孟慕晴手中。
“小姐,您別氣啦,氣壞了身子五皇子會擔心的。”
“我哪有生氣?”她只是不喜高塵這一舉動罷了,接過茶盞,孟慕晴挑開窗子旁的布簾,向外邊張望。
忽然,街邊一茶室二樓坐著飲茶的一抹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停車!”孟慕晴驚呼一聲,雙眼直直盯著那張精致妖嬈的側臉,似不敢相信這人會出現在此。
“小姐?”悠悠大感奇怪,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驚訝的發現,小姐在看著一男子?難不成那人是小姐的熟人?不對啊,她跟在小姐身邊多年,不記得曾有過這樣的友人與小姐來往密切。
孟慕晴哪有心思為悠悠解惑,她此時滿腦子已被巨大的驚詫與不可置信占據。
為何?為何星羅族的首領會出現在大陽京都?
前世,星羅族戰敗于高塵手下,其首領親赴京師遞交降書,她當時已是三皇妃,有資格參加國宴,曾在宴上見過此人一面,這人身形異于常人,孔武有力,且生來一雙紅眸白發,容顏俊朗,艷如妖孽,縱然只看過一次,她也不可能會認錯。
正是因戰勝星羅,高塵戰神之名方才得以傳遍天下,而正是從那一場戰役后,就有要立他為儲的謠言在坊間傳開,之后沒過多久,便被曝出高塵與孟家聯手試圖造反的事,導致高塵身隕,孟家滅門。
“小姐,您究竟在看什么呢?”悠悠急得直撓頭,馬車停在半道,車外已有不少百姓駐足圍觀,再不走,恐怕就要惹上事了。
許是孟慕晴的注視太過明目張膽,那人忽地轉過頭來,不僅如此,他還伸手摘掉了斗笠。
一雙如血般的異色瞳眸,直對上她驚愕不定的眸子。
“唰!”孟慕晴嚇得立即將簾子合上,再不敢看一眼。
“小姐……”悠悠吃驚地張大嘴巴,“那人的眼睛,好生可怕!”
居然是血紅色的。
“住嘴!”孟慕晴一個厲眼朝她投去,手掌在胸前輕輕拍了拍,方才平息下心中起伏的波瀾,“快,去刑部!”
她要把這事告訴高塵。
一路上,孟慕晴不停回想著星羅與大陽開戰前的種種,星羅乃邊陲外的番邦異族,其族人長于草原,擅騎射,且天性嗜殺,曾多次在邊陲挑釁,侵犯大陽邊境。
高永帝南下時,也曾有小規模的戰亂發生,她當時只顧著應付高湛與孟水筠、慕菀菀,沒顧得上理會戰事,只知最后戰亂平息,而與大陽交鋒的部落,是否是星羅族,她并不知道。
但她不會忘,前世兩國交戰,由老將鄭勇率領十萬大軍圍剿星羅,卻在短短半個月內屢戰屢敗,且邊陲兩座要塞,皆被星羅族占領,當初大陽舉國震驚,邊陲更是民不聊生,她曾在高湛與幕僚議事時,在書房外偷聽到,邊陲百姓死傷無數,婦女皆被星羅糟蹋,死狀極慘,而星羅戰敗后,由吏部統計的清單寫明,死于戰亂的將士足足有十五萬之多,而死在鐵蹄下的百姓,不計其數。
孟府亦在戰后揮散家財,與朝廷聯手救濟流離失所的百姓。
可現在,星羅、大陽并未開戰,這人何故現身京師?他是來探查大陽實力的?還是另有所圖?
孟慕晴猶如霧里看花,如何也猜不透這人的目的。
“小姐,咱們到刑部了。”悠悠跳下馬車,輕聲喚道,卻不見孟慕晴出來。
小姐自從在街上見著那人,就一直渾渾噩噩,滿腹心事,到底是咋了?
“小姐?”悠悠又加重了語氣,可算把孟慕晴的心神喚回。
下車后,她忙詢問門外站崗的侍衛,五皇子的下落,在侍衛的指引下,主仆二人緩緩朝刑部大牢走去。
“你怎的來了?”還沒踏進牢房,高塵就已從昏暗的通道內疾步走出,“這兒太過血腥,你別進去了。”
她一姑娘家,哪兒能進這骯臟污穢之地?
“我有件事想同你說。”孟慕晴顧不得去問天牢里的情形,伸手拽住高塵,往旁側無人的角落里走。
“五弟,弟妹,光天化日下拉拉扯扯的,叫奴才們看見,未免有失體統。”高湛落后半步,追著高塵的步伐出來。
他也在刑部?
孟慕晴下意識擰緊眉頭,但轉瞬,又將面上的異色斂去,優雅地欠身行禮:“慕晴見過三哥。”
“起,自家人何需講究這些虛禮?”高湛含笑說道,態度分外平和,只那雙眼,似寒譚般冷且深不見底,“五弟妹是為昨夜的慘案來的?”
“是啊。”孟慕晴擠出一抹極其虛偽的笑,“白日在府里得知這事,就想來瞧瞧。”
“此事與弟妹關系頗深,你會有此想法,合情合理。”高湛似無斥責她來這官衙重地的意思,反而為孟慕晴說好話,“不過里邊的場景著實太過血腥,弟妹親眼見了,夜里回去,怕該做惡夢了。”
“三哥,”高塵極其不喜他自來熟的態度,眉梢一冷,沉聲道,“我與晴兒有些話要說,恐無功夫與三哥寒暄,先行告辭。”
說完,他全不理會高湛僵硬的笑臉,牽著孟慕晴大步流星離開大牢,去了刑部后院。
高湛冷冷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薄唇一勾,目中無人嗎?哼,他倒要看看,這次的事,五弟要如何解決!在他的管轄內,竟鬧出滔天命案,若查不出殺手的來路,他便是失職!
刑部后院,大批侍衛此時皆齊聚在大牢里,以至這方少有人走動。
高塵尋了個僻靜的山石后,見四下無人,方才松開手。
“何事讓你這般著急?”晴兒她剛才想說的話,恐怕不是昨夜發生的案子,而是別的,以她的性子,若想問案情的內幕,定會等周遭沒人時,亦或是去過大牢,回府后才會過問。
“你知道我在來刑部的路上,見到了什么嗎?”孟慕晴眸光一閃,佯裝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來。
星羅族首領來京的事,不能不說,可她也不能直接挑明,否則,如何解釋她竟知曉這人異于常人的事?
“見到什么?”高塵順勢問道。
“我竟在街頭看見一個白發紅眸的男子,”孟慕晴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的說,“你說奇怪不奇怪?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郎,居然一頭白發,且身高八尺……”
“當真?”高塵臉色忽變,甚至沒等孟慕晴把話說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在何處見到他的?”
“就在街上的八仙居。”孟慕晴老實說道,末了,還很是不解的問,“怎么了?這人你莫不是認識?”
“怎會不認得。”不久前,邊陲有番邦部落挑釁,他曾查探過,正是星羅族剛上位的首領在背后慫恿一小部落故意尋事,險些鬧出大禍。
而那名首領的情報,他花了盡二十名隱衛,才打探到,正是白發紅眸,身高八尺!
不過,那人何故來京?為何隱衛、九門,無一人察覺?
他既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無任何偽裝現身,早該有人向他稟報此事才對,隱衛不可能知而不報,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喬裝打扮進京,瞞過了京中的眼線。
高塵分析著,隨即,眸色一冷。
若是喬裝進京,就說明他不愿被人發現,那么,又如何解釋這人今日在晴兒面前主動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