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傷的兩天,讓孟慕晴有種回到蘇州孟府的錯覺。
宮中錦衣玉食都是不缺的,而最緊要的是,他陪在她的身邊。
最好的玉惜露,配合著內力,本需三五七日方能好轉的傷勢,已然復原。
“母妃,”這日清晨,孟慕晴接下了宮女的活兒,端著藥湯前往前殿端貴妃的正宮,“太醫說您的風寒雖痊愈了,可到底傷了根骨,必須得花些功夫好生調理,這活氣補血的補藥得日日喝,把失去的都給補回來。”
相比于兩天前蒼白、虛弱的樣子,端貴妃如今的面色紅潤了許多,只是比起以往來,多了幾分大病初愈的羸弱、纖細,端得是柔弱可人。
“你的話本宮哪敢不聽?”端貴妃別有深意地看了眼尾隨著孟慕晴進殿的太監,而后,溫聲調侃道。
孟慕晴露出抹乖巧的淺笑,伺候她把補藥喝光,又從攥百禾圖紋的銀盤里取了粒甜棗,遞到母妃手中。
“這幾日虧得母妃宮里的人盡心伺候,慕晴的傷才能好得這么快,不過,慕晴在宮里待得太久,想著總歸有些于理不合,今日專程來向母妃辭行,想出宮回府上去。”
端貴妃愣了愣:“今日就走?”
這話……
孟慕晴隱隱覺得好似有哪兒不太對勁,細想片刻,沒想出什么來。
是她的錯覺吧?
迅速斂去眸中的晃神,她含笑說:“嗯,京城眼下是多事之秋,宮中又亂得緊,母妃病剛好,總在您這兒叨擾不是件事兒啊,更者,邊關那邊又……”她巧妙地停頓一下。
“也罷,難得你這般有心,把利害看透了。”留在宮中,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旁人看在眼里,而現在的局勢又容不得她們出半點差錯,離開或許是件好事兒。
端貴妃不再挽留,特地命太監護送孟慕晴回府。
臨行前,她還特意叮囑一句:“一定要把五皇妃送到府上,不得有任何閃失。”
“奴才謹遵娘娘懿旨。”
揮別了端貴妃,孟慕晴便在太監的陪同下,慢悠悠往洛陽門走。
路上,二人始終保持著不近不遠的半米距離,任誰看,都不會懷疑他們的關系。
孟慕晴的余光一直落在太監身上。
唔,他學宮里的公公學得倒有模有樣。
一抹惡趣味的笑意掠過眸底。
高塵怎會沒有察覺?
這丫頭,不知道在心底如何編排他呢。
二人暢通無阻地踏上艾青石路,洛陽門便在石路的盡頭處。
璀璨的陽光從天而降,將影子拖曳在地上,成一條直線,完美的交融成一道。
“嘖,”孟慕晴忽然駐足,溫柔的眉眼似隴上了一層冰霜,“我們到旁邊去等會兒,不著急現在出宮。”
高塵略一抬眸,就見到了洛陽門外一輛精美馬車上踩著矮凳下車的孟水筠,立時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兩人悄然調頭,躲在石路旁的小樹林里。
群樹茂盛,枝椏蔥綠,不細看,挺難發現其中藏得有人。
窸窸窣窣的金色光點,穿過密集的枝椏灑落在面上。
高塵悄無聲息的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快松開!”孟慕晴嚇得不輕,又怕說話太大聲,泄露了行蹤,只能咬牙低吼。
心咚咚,咚咚跳得飛快,有緊張亦有一種難以明言的刺激感。
石路前端,在幾名婢女簇擁下的孟水筠,正緩緩朝這方經過。
腳步聲由遠及近,連帶著孟慕晴的心跳又加快了許多。
一張臉紅撲撲的,如盛放的桃花,嬌艷欲滴,格外誘人。
景美,人更美。
高塵喉結微動,深不見底的黑眸里,掠過一絲危險的暗芒,便連呼吸,似也加重了不少。
那仿若野獸喘息的低沉呼吸,近在咫尺,撩撥得孟慕晴心中那池春水徹底大亂了。
她羞澀地垂下腦袋,連扭頭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就在孟水筠一行人的身影出現在樹林前邊時,孟慕晴突然感覺到一股拉力頓起,來不及驚呼,嬌小的身軀失去平衡般朝后倒去,咚地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嗯?”孟水筠警覺地止了步伐,神色古怪地往周遭看去。
“夫人,怎么了?”她身后的婢女頗有些迷茫,出什么事了嗎?
“沒什么,許是本夫人太久沒進宮來拜見母妃,有些緊張,所以聽錯了。”剛才那一聲細碎可疑的聲響,理應是她的幻聽才對。
孟水筠轉瞬便把疑惑拋開,優雅地邁開了腳步。
她還得把孝經呈給母妃,這些天來,她禁足在三皇子府里,此番好不容易解禁出來,得抓住一切機會,來挽回此番禁足風波帶來的影響,尤其是母妃那兒,可不能因這次的事,壞了她好不容易建起的完美印象。
直至腳步聲行遠,高塵才意猶未盡地松開了懷中早已面龐充血的佳人。
手指輕撫過她紅腫且透亮的唇。
“你夠了!”這家伙怎么敢!怎么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她做出這種事!
孟慕晴又氣又羞,熠熠的火苗在眸底蹭地竄起,仿佛一嗷嗷直叫的小獸,充滿了活力。
高塵嘴角一揚,啞聲提醒:“人已經走了,快些出宮吧。”
“就這樣?”他連句道歉,連句解釋都不打算給她嗎?
“不然,”高塵故意歪解了她的意思,飽含期待地又問,“再來一回?”
【轟】
一股無名的火,沿背脊直沖上頭頂。
孟慕晴氣極反笑,左腳猛地抬起,重重往下一踩!
讓他胡說八道!讓他油嘴滑舌!
混蛋!
踩了好幾腳,她心頭的惡氣才覺順了些,鼻腔中發出一聲不悅的冷哼,昂首扭頭,快步行出了小樹林,只留下抹背影給他。
高塵無奈地揉了揉眉心,這點疼對他而言無傷大雅,但她卻舍得下腳,看來這回是真氣狠了。
眸中隱過一道狐貍般狡詐的精芒。
他慢吞吞追出樹林,像條甩不掉的小尾巴,亦步亦趨,一瘸一拐地尾隨在孟慕晴身后。
近衛軍不做任何阻攔,大大方方放行。
“五皇妃,要為您備輛馬車嗎?”有侍衛細心地問道。
想來五皇子府還未得信,不知她今日要出宮回去,以至馬車暫未備好。
孟慕晴剛想答應,可轉念一想,若是坐馬車走,那打扮成太監的高塵不就要在車外徒步隨行嗎?
“不必這么麻煩,本皇妃許久不成在城中走動,剛巧借這機會四處走走。”她婉言謝絕了侍衛的好意。
“恭送五皇妃。”幾名侍衛拱手相送。
走了約莫半刻鐘,已看不見宮墻,孟慕晴方才止步,扭頭看了眼龜速前進的高塵,心頭咯噔一下,忙返回去:“你的腳怎么回事?”
為何走路一瘸一拐?
難道是她剛才太用力,傷著他了?
“無礙。”高塵若無其事地說著,只眉宇間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隱忍。
暗中一直尾隨保護的清訖和小白迅速對視一眼,而后又齊齊扭頭一個看向左邊,一個看向右邊,頗有些不忍直視自家主子睜眼說瞎話的模樣。
夫人那點力道,對主子來說,和小貓撓癢無差,會因此受傷說出去誰信?
偏生孟慕晴卻是信了。
她急忙扶住高塵的手臂:“我扶你到旁邊靠會兒。”
把人扶到街邊的巷口,她便松開手又道:“你在這兒等我,我去找輛馬車。”
街上只一些個百姓,無近衛軍在,此處又是小巷子,稍微躲著些,不會被人看見的。
腳下的步伐還沒來得及邁開,手腕就被他握住。
“逗你玩的。”高塵淡笑道,心窩甚暖,“這點小傷能耐我何?”
明明見識過他的功夫,卻偏偏關心則亂。
呵,真是個讓人沒法子不去疼惜的傻丫頭啊。
“逗我玩的?”孟慕晴頓時愣了,須彌,立馬反應過來,怒指高塵:“你這人!”
騙她好玩嗎?看她著急上火,他很得意是不是?
見她隱有發怒的跡象,高塵忙直起身,但口中卻發出了一聲輕嘶,好似因這動作牽扯到了受傷的雙腳。
孟慕晴心頭的火剎那間灰飛煙滅,冷著臉斥責道:“明明受了傷,還裝什么沒事人啊!在我跟前用得著強撐嗎?”
她差點又被他給哄騙過去了!
“受傷了就說啊,我又不會笑話你。”她撅著嘴抱怨。
高塵面露些許窘迫,好似偽裝被發現了似的,更讓孟慕晴堅信了自個兒的猜想。
“哼,總說我喜歡逞強,你不也是一樣嗎?”
絮絮叨叨的嘟嚷,如天籟飄蕩在耳邊。
高塵近乎享受般默默地聽著,不覺不耐,更不會生氣,只因他知,她在關心他啊。
兩人在街邊歇了一會兒,眼見快到晌午,高塵便說:“已經好多了。”
“真的?”孟慕晴半信半疑,“那你走幾步讓我瞧瞧。”
他果真聽話地來回走動了幾步,本就沒有受傷的雙腿,又怎會叫她看出不妥來?
見此,孟慕晴心中的石頭總算落回了原位,卻又有些不放心,回府的路上,時不時垂頭去看他的腳,唯恐他還在強撐。
回到府上時,管家匆忙將人迎進了堂屋,他倒是沒認出高塵來,只以為是貴妃娘娘派遣送行的宮人,不僅熱情招待奉為座上賓,還感激地取了錠金元寶,作答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