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慕晴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左右為難。
“看樣子我猜對了。”他早該看出的,孟華遙無奈地長嘆口氣,“這事你莫要插手。”
“可是……”侯姐姐若開了口,她怎能不幫?
“沒有可是。”孟華遙第一次對孟慕晴嚴低吼,嚴肅的目光帶著不容她反駁的堅決與強勢。
“爹?”他怎么了?疑惑占滿心潮,這和爹平常的樣子不太一樣。
孟慕晴不明所以,心中稍有幾分不安。
“爹是為了你,為了這個家,晴兒乖,聽爹的話。”孟華遙緩了緩口氣,柔聲說道,但態度一如既往的決絕。
他沒明說,可話里的沉重卻流露出來。
孟慕晴沉默片刻,才說:“女兒答應您。”
自答應不幫著侯雨佩刷好感后,孟慕晴始終覺得愧對她,不知該怎么面對,好在這幾日,侯雨佩并未登門拜見,聽說,皇子們跟隨天子在蘇州閑逛游玩時,曾偶遇過她幾回。
孟慕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把陪玩的重任交托在兩個哥哥身上,也就沒同侯雨佩碰到。
“就算沒有我幫忙,侯姐姐也能制造出親近五皇子的機會嘛。”聽悠悠說完八卦消息,孟慕晴心里的大石才落了下去,她沒再理會此事,反倒是同孟母深談一番,讓她沒事別出院子,還傳令府中下人好好照看,除天子和家人,別的一概不許見。
秦氏跟在皇上身邊,娘又懷有孩子,萬一做出些對娘不利的事兒來,后果不堪設想。
“孟姑娘。”孟慕晴離開主居,在園子里竟遇著了青衣如松,面如冠玉的高湛。
“三皇子吉祥。”她盈盈屈膝,余光往四下掃了一圈,沒瞧見他身邊的隨從。
這人是專程在這兒等待她?
孟慕晴心中已有計較,面上笑得愈發輕柔、溫婉。
“聽下人們說,皇上與諸位皇子去考察堤壩了,三皇子為何孤身在此?”孟慕晴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又非初次見面,若孟姑娘愿意,叫我云明即可。”高湛不喜她太過疏離的稱呼,這個女人他必須拉攏,孟家兩個女兒皆嫁入他的府邸,這偌大的家財也將盡歸他所有。
算計的精芒在眼底閃爍。
孟慕晴愣了愣,從善如流地說:“那晴兒日后就叫您姐夫了。”
“姐夫?”高湛嘴角一抽,神色有些陰暗。
“是啊,”孟慕晴只當沒看見他異常的神情,自顧自地說道,“您和孟姐姐成了親,論輩分,我叫您一聲姐夫不為過啊。”
明媚璀璨的笑臉,叫高湛看失了神,難怪她能被譽為江南三美之一,此等風情,天下哪個男兒不動心?
若能把她占為己有……
高湛腦中浮現了令人面紅心跳的曖昧場景,僅僅是想象,就足以令他邪火焚身。
暗潮涌動的目光,分外危險,孟慕晴太熟悉他,這人每一個表情的變換,她皆能一目了然。
心頭惡寒,她前世究竟是瞎了什么眼?竟將他視作良人?
孟慕晴低下頭,不愿被他瞧見面上的悔恨與鄙夷。
或許,愛一個人時,他的一切都是最美、最好的,一旦不愛了,做什么都是錯。
“聽瓊華說,孟姑娘七月就及笄了?”高湛跳過稱呼的話題不談,“屆時想必會宴開百席,到時候可別忘了給我送張帖子,我定備上厚禮贈與姑娘。”
“好啊,那就說定咯,”送上門的禮物不要白不要,更何況,她可是很期待呢,這件事若被孟水筠知道,她的臉色會有多精彩,“姐夫不能出爾反爾哦。”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高湛輕笑一聲,柔如春風的雙眼凝視著她,似在看著一件珍寶。
換做別的女子,也許會被他這副情圣的樣子蒙蔽,可別忘了,她從迷戀上高湛一直到死,在他身邊足足待了好幾年,這人的本性,她太了解,那看似溫柔醉人的表象下,掩蓋的,是一顆自私、冷漠的心。
“三哥。”高塵清冷飄渺的聲線打破了院子里詭異的氛圍,他閑庭信步般,從鵝卵石小道的盡頭處緩步走來,白衣飄飄,墨發如瀑,仿若踏下凡塵的謫仙,漫天陽光淪為陪襯,滿園景致成為綠葉,唯有他,是這天地間唯一的風景。
“五弟,”高湛斂去面上假面般的神情,側過身,“你怎的回來了?”
“我對堤壩不感興趣,索性回來歇息。”說著,略帶深意的目光看向孟慕晴,只一秒,又漠然收回,“三哥怎和孟小姐碰著了?”
“偶遇而已。”高湛敷衍道。
他專程留在孟府,便是為了趁旁人不在的空檔,與孟慕晴走近些,爭取換得她的好感,從而將孟府拉上他的賊船,但高塵回來,計劃自然也就落了空。
“哦?”高塵的神色看不出喜怒,淡漠如冰,仿佛世間萬物從不曾被他放在眼里過。
“二位皇子慢慢聊,晴兒暫且告退。”孟慕晴躬身退走,她對這兩人間你來我往的暗斗毫無興趣,也不想參與其中。
身后兩束不容忽視的目光如針扎,落在她的背上,孟慕晴有些不自在,腳下步伐徒然加快,一溜煙,就穿過了長廊。
“五弟,”見佳人離去,高湛又提起了另一件事,“侯姑娘對你一片癡心,這幾日三哥看在眼里,你當真不考慮納了她?左右是個女子,便是養在后院又何妨?”
整個皇室,唯有高塵府中無女眷,坊間不乏有人猜測,他是否有隱疾,亦或是有斷袖之癖。
高塵淡淡地說:“我的婚事不勞三哥費心。”
一句話,猶如涼水,將高湛澆了個透心涼。
他冷冷瞪著高塵漠然轉身離去的背影,眼神陰鷙如魔,甚是駭人。
“不識好歹!”他兩次好意提醒,竟被他落了面子?不過是個武夫,也敢在他跟前擺架子?
若說之前,高湛還藏有籠絡高塵為自己所用的心思,那么這一刻,念頭化作浮云。
此人心高氣傲,目中無人,不能拉攏,那便只有殺了。
眼瞼緩緩垂下,俊朗的面龐籠罩在一片陰云之中。
孟慕晴回房后,閑得沒事,翻開字帖研磨臨摹。
陽光從窗外斜射而入,一室靜謐無聲,唯有紙筆摩擦的細碎聲響在空中飄蕩。
“叩叩叩”,敲門聲打破了室內的安寧氛圍。
孟慕晴蹙了下眉:“進來。”
“孟姑娘。”來人正是方才的園中偶遇的高塵。
“五皇子?您有事嗎?”孟慕晴擱了筆,狐疑地問道。
她不覺得自己和五皇子的交情有好到,能讓他親赴閨房相見的地步。
“嗯。”高塵微微頷首,纖細的手指探入袖中,拿出一個精美的檀木錦盒,擱到書桌上。
“這是?”孟慕晴沒打開,無功不受祿,總得先弄清他的意思。
“謝禮。”言簡意賅的兩個字,一如他清冷寡言的性子,簡單、直白。
“……”她不是說了,不用他答謝嗎?這人還真是夠倔的。
孟慕晴有些哭笑不得。
“你若不要,大可待我走后,扔掉。”高塵看出她的猶豫,再度開口。
“收下的禮怎能隨意扔掉?”這種事她可做不出來,“上次小女子已經說過,舉手之勞無需五皇子記在心上,您又何必破費呢?”
“我不缺錢。”高塵平靜地陳述道。
狂妄的話語,卻愣是被他說出了理所當然味道。
孟慕晴無力扶額,這人能抓住重點嗎?她沒在和他討論他的身家好么?
高塵安靜地凝視著她,無形的壓迫感如巨山,壓在孟慕晴身上。
她只得妥協,將錦盒拿在手中:“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一抹滿足的笑意劃過眉眼,似是對她的讓步很是歡喜。
“不打開看看嗎?”這禮物他準備了多日,也不知是否合她的心意。
“唔,”孟慕晴也有幾分好奇,當著他的面,打開錦盒,一支木簪子安靜躺在紅軟的絲綢內。
簪子樣式簡約秀氣,上邊刻有梅花的紋路,小巧且別致,孟慕晴幾乎一眼就愛上了。
“可喜歡?”高塵抿唇問道,淡漠的語調下,隱藏的是不易察覺的期待與緊張。
“五皇子有心了,這禮我很喜歡,謝謝。”孟慕晴揚唇微笑,這簪子算不得金貴,但勝在一番心意。
“我替你……”戴上,余下的兩個字在唇邊消音,此話由他來說未免太過冒失,怕是會引來她的反感。
“替我什么?”孟慕晴心頭有些許猜想,卻覺得大抵是想多了。
她雖與這人并無交情,但傳言里,他是個涼薄、冷清之人,絕非放浪形骸的紈绔子弟。
“沒什么。”高塵終是沒將真正的想法說出來,目光一轉,看向窗邊擺著的一個竹籃。
孟慕晴順著他的眼望去,嬌笑道:“那是我的婢女摘的桃花花瓣,說是曬干了,用來泡茶。”
“早有耳聞,孟姑娘茶藝出色,世家女子少有能比肩的。”高塵這話說得極為藝術,明著是夸贊,實則卻透露出想品一品她泡的茶水之意。
孟慕晴素來聰慧,豈會不知他的言下之意?
收了人家的禮,若連杯茶也不肯泡,不就失禮于人了嗎?
“五皇子若不嫌棄,小女子為您泡上一杯桃花茶,請您品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