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久久無聲響傳出,孟慕晴早好了衣物,卻始終沒勇氣去開門。
只要想到方才的意外,她就忍不住面紅耳赤。
而屋外,涼風瑟瑟,站定在屋檐下的黑衣男子,亦有些心猿意馬,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她婀娜的身段,單薄的褻衣將女子完美的曲線勾勒得淋漓盡致,性感的脖頸,略顯寬松的衣襟,還有那飽滿圓潤的……
不能再想了!
內力漫過四肢百骸,將那股燥熱強行壓下。
“吱嘎”,一刻鐘后,身后緊鎖的房門緩緩開啟。
孟慕晴低頭數著螞蟻,沒敢看他,輕聲說:“進來吧。”
薄唇微抿,跟在她身后步入房間。
空氣中彌漫著少女馨香,極淡的香氣,卻足以令人想入非非。
孟慕晴渾身僵硬地背對他,站在桌邊,幾次想開口打破這古怪而又曖昧的氛圍,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
“你……”
兩人似心有靈犀般,異口同聲的說話,又齊齊頓住。
“咳!”雅懿清了清嗓子,“你先說。”
“你什么時候來蘇州的?”孟慕晴想就此掀過剛才的意外,力圖表現得自然些,但她閃爍的眸光,以及雙頰還未褪去的紅暈,都泄露了她此時并不平靜的心緒。
雅懿默了一瞬,他今日才到,便第一時間來了孟府。
除夕夜,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他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就從京中過來了。
及踝的衣擺略顯褶皺,那是一日馬不停歇趕路留下的痕跡。
而此時京城里正值國宴最熱鬧的時刻,皇室宗親、文武百官紛紛聚集在御花園里,欣賞著盛大的煙火,無人知曉,那位素來冷漠的五皇子,不過是暗風假扮的,一晚上,暗風沉默寡言,非必要時絕不會開口說話,從而未引來任何人的懷疑。
鏡頭再回到孟府。
“今日剛到。”雅懿在隱瞞和坦白間,稍作猶豫,方選擇后者。
他記得,孟慕晴曾說過,不喜朋友說謊。
“哦,那你的事辦完了嗎?”孟慕晴再度問道,她懷疑雅懿乃是某高官亦或是皇室子弟身旁的隱衛,既是隱衛,便不會有親人在世,以致,她不曾詢問為何他會在團圓夜,孤身來此,這和揭人傷疤有何兩樣?
“暫未,今晚見過你,明兒又得啟程離開了。”不遠千里來此,為的,僅是在這個特別的日子里,見她一面。
他平生少有任性妄為的時候,做任何事皆三思而后行,可為數不多的幾次沖動,全是因為她。
這個女子年紀輕輕,容貌出眾,雖非天下絕色,卻總能使得他心潮動蕩。
深邃的目光,讓孟慕晴有所平復的心情,再度掀開了漣漪。
腦袋垂得愈發低了,像是要埋進胸口。
“不累嗎?”頭頂上如天籟般飄落的聲音,暗含戲謔的笑意。
“啊?”她傻乎乎抬起頭,撞入他那雙勾人魂魄的紫眸中,心似小鹿亂撞,趕忙將視線挪開。
她莫不是病了?不然,為何這顆心會失去平衡?
手掌摁了摁胸口,秀眉微攏起,仿佛有千般不解。
“身子不舒坦?”雅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孟慕晴本能地想要反抗。
“別動。”平淡卻強勢的兩個字,讓她的掙扎化作無形。
仔細探了探她的脈象,并無異狀,但她的臉卻紅如豆蔻,難道是發熱了?
手背貼上額頭:“好燙,你有看過大夫嗎?”
“我沒病。”孟慕晴紅著臉,轉頭避開了他的觸碰。
“諱疾忌醫不是樁好事。”雅懿不悅地說道。
“我略懂醫術,不敢說精通,但尋常的病癥還算得上熟知,有沒有生病我自己知道。”她會臉紅,根本不是生病,而是……
一個念頭忽地升起。
她在因他害羞?
不!孟慕晴下意識否決,她只是出于矜持,方才會如此,與兒女私情無關!
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孟慕晴自我催眠著,可心底某個角落,卻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問她:真的不是嗎?
“在想什么?”臉色變得好快。
“沒有啊,對了,謝謝你上次送來的蓮花餅,很好吃。”孟慕晴連忙轉移話題,“不過下次別在做這種事了,太麻煩。”
“無妨。”她喜歡便好,無所謂麻煩不麻煩,“望春閣的掌柜曾來信稟報,你去那兒尋過我?”
說到正事,孟慕晴亦將那些蕩漾的心緒拋在腦后,提壺給他倒了杯茶,請人坐下后,才說:“嗯,我本想拜托你件事兒,你若是沒空,那就算了。”
她不想為自己的事,給他添麻煩。
孟慕晴不曾細想,為了保護這個家,她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算計了不少人,為何單單對他不愿如此。
眉梢微抬,定眼凝視她:“說說看。”
“還是別了。”孟慕晴打消了想請他幫忙的想法。
“你我之間何需扭扭捏捏?有事只管開口。”雅懿固執的態度,讓孟慕晴只得妥協,把烈飄雪的事兒說了,當然,知府提議的聯盟,她卻是絕口不提。
“你想調查買通殺手殺害她的人?”呵,師兄辦事果然利索。
此事是他一手安排,便連陷害孟水筠,也是他部署的,既能除去麻煩,又能將禍水東引,一箭雙雕。
“這事我略有耳聞,聽說是你那位飛上枝頭的妹妹所為,說起她,呵,你怕是不知,此女在七天前早產,誕下一男嬰,三皇子大喜后,將人抬了妾。”那孩子是誰的,他心中有數,高湛與孟水筠茍合,在她與烈家公子之前,若不提前早產,待到十月期滿,太醫定能診出月數有異。
“她生了?”孟慕晴很是吃驚。
“不錯,似乎是三皇子府中一位先進門的暖房丫頭嫉妒她,暗中將人推下臺階,導致早產。”傳言是這么說的,但真相,怕不是這么回事,暖房丫頭被抓時,口口聲聲叫著冤枉,卻苦無證據,最后落得個杖斃的下場。
孟慕晴冷下臉,眸中暗潮閃爍。
她不認為孟水筠會傻到毫無防范,被人推下臺階,以她的心思,十有**是故意的。
“可憐了她的孩子。”早產的嬰兒大多身體嬌弱,一個不討好,或許沒命長大。
為了一己私利,為了榮華富貴,她連親生骨肉也能下狠手?
孟慕晴冷嗤一聲,她真的很期待,當孟水筠從云端上掉入地獄時,會是什么樣!
陰鷙冰冷的目光,帶著刺骨的恨意。
雅懿眉心頓擰,她與孟水筠之間的恩怨,他很清楚,但他不認為,僅是這些事,就會讓她如此痛恨此女。
將疑惑壓下,抬手抵住她的眉心,用力揉了揉:“說過幾回了?不要總皺眉,小小年紀何來的滿腹心事?”
每個人都有秘密,她不說,他便不問,那人定是做了什么無法令她原諒的事。
三分嘆息,七分無奈的語調,柔如春風。
孟慕晴面色稍暖,只覺胸腔里翻騰的寒冷,似也被驅散了。
“不說她了,”今兒是個好日子,提她多晦氣?“你等我一下。”
她拂袖起身,踱步走向書桌,彎腰拉開屜子,在里邊搗鼓著什么。
昏暗的燭光在她身上籠上一層淡淡的光輝,不知怎的,雅懿竟看得失了神,直到孟慕晴握著一對喜慶的紅底墨字春聯遞來。
“我不知道你要來,沒準備新年禮物,這幅春聯是我寫的,你要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孟家千金習得一手好字,世間男兒千金難求的墨寶,我怎敢嫌棄?”雅懿調侃道,將春聯展開。
孟慕晴的小楷字,在蘇州廣為人知,字跡娟秀清雅,可這幅春聯,卻并非是她慣寫的簪花小楷,而是行云流水的狂草。
狂草講究的是韻,不少人寫出來形似而神不似,丟了韻味。
“我初次嘗試狂草,你可別見笑。”孟慕晴謙虛地說道。
雅懿淡淡睨了她一眼,將春聯疊好,擱在肘邊的木桌上:“我那有幾本狂草字帖,明日命人給你送來。”
他果然在嫌棄她的字兒。
孟慕晴面上添了幾分暗色:“寫得不好那你還給我。”
她不送了行嗎?哪有送了禮,還討不到一句贊的?
伸手想將春聯奪回來,哪想到,他竟搶先一步將春聯放入衣襟,而后,優雅地拍了拍衣衫,筆挺的背脊閑適靠著木椅,一副等著她來拿的樣子。
“你!”混蛋!太可惡了!
雙目火光熠熠,憤憤瞪著他。
“送出去的禮哪有收回去的道理?”雅懿反問道,眸中盡是興味正濃。
她氣惱的樣子分外可愛,這才是她這年紀的丫頭該有的活力、精氣。
“你不是不喜歡嗎?”孟慕晴氣呼呼鼓起腮幫。
“我有說過這三個字么?我不僅要收下這禮,還會找人裱好,掛起來,好生珍藏。”府中剛巧缺一幅字兒,正好能拍得上用場,“方才說送你字帖,不過是見你對狂草起了興致,故而有此一說。”
耐心的解釋,讓孟慕晴消了氣。
“那你早說啊。”害她誤會了。
雅懿含笑不語。
片刻后,悠悠從前院過來,想問問孟慕晴何時過去守夜。
“我一會兒就去。”孟慕晴隨口應付,待門外的腳步聲離開,她才說,“我這兒還有事,不能再留你了。”
“也罷,陪家人要緊。”雅懿悠然起身,一抹不舍極快消失在眼底。
見他要從窗子走,孟慕晴忽地又喚了一聲。
“嗯?”她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是為哪般?
孟慕晴別扭了半響,鼓足勇氣說:“新年快樂。”
幾近成黑的瞳眸微微一縮。
呵,她是今年第一個對他說這話的人。
止水般的心潮,蕩開些許波瀾。
寡淡的唇線緩緩上揚,綻放開一抹美若懸月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