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公子今天保持了一如既往的風范,一身月白長衫,外面青紗罩衣,一副飄飄欲仙的姿態,再配上這仙鶴,還真是一套。
鄭敏看著這仙鶴伸長了脖子的時候,比自己還高,就離得遠些,生怕惹了仙鶴,踹自己一腳。杜嫣然就趁機笑話她,“平日里看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兒是怎么了,這般乖覺?”
“這是皇家的仙鶴,要還回去的,我可不敢惹它。”鄭敏自以為機靈地跟仙鶴保持著距離。
不得不說,這仙鶴真是漂亮,那從容的氣度,昂首向天的姿態,凡人見了都自愧不如。其實這時的人說的仙鶴就是丹頂鶴,全身純白,頭頂無毛,凸起一塊朱紅色,頸項是黑色的,細長而靈活。
秦巍想要伸出手來摸一下,突然,這仙鶴發出高亢、宏亮的鳴叫聲,把大家都嚇一跳,鶴奴趕緊上前安撫仙鶴,眾人再不敢造次,只圍觀了一會兒。鶴奴怕仙鶴不喜生人,就把鶴帶到旁邊的空地上了。
小白看見鄭敏見了鶴小心翼翼的樣子好笑,就逗她,“女壯士也有怕的時候?”
鄭敏就瞇著眼睛跟小白說,“你膽大,你敢騎鶴嗎?你不是謫仙人嗎?聽說仙人都是騎鶴飛翔的,……你們家在西邊,一會兒你回家的時候正可以‘駕鶴西去’。”
世子一下子忍不住笑噴了,“敏兒,駕鶴西去不是這么用的。”其他人也都善意地笑了。
世子問起鄭敏怎么認識白三公子的,鄭敏抬頭望蒼天,想了一陣,說,“我們倆也是不打不相識……”
“你們倆打架了?”杜嫣然和秦巍異口同聲的大叫。
白三公子連忙解釋,“不曾,不曾打架,只是當時鄭小姐因為一個讀書人譏諷大將軍府中的家將,而出言訓斥于他。鄙人當時……覺得言辭有些過激,便……和鄭小姐……討論了一番。”
“什么討論,不就是吵架了嘛,我還到你家去道歉了呢。祖父和我還特意送了你家一些菜蔬呢。”鄭敏可不含糊,實話實說。
世子和秦巍聽了,就覺得白家真小氣,為了點小孩的爭吵還讓人道歉,杜嫣然也覺得這白公子號稱謫仙人,居然也有這般和人計較的時候。而小白已經臉紅了,母親當時的所作所為,他也覺得不妥,但是總不能跟大家說是母親的錯吧,畢竟,子不言父母之過。
白三公子趕緊轉開話題,“不知那些家將是否受了影響,我聽說他們本來因為幫著捉了歹人,立了功,已經做了吏員,卻受了那秀才的誣告。”
“這件事已經有定論了,各打80大板。老黑他們雖然有了武庫清吏司吏員的身份,卻被罰了俸祿,如今兵部也不好意思讓他們當差,就給他們安排了保護大將軍府這樣的閑差。至于俸祿,大將軍出了。而那秀才,出言譏諷傷兵,也被罰了三年不許科考。”林忠對這件事很清楚。
“原來是這樣啊。”小白點著頭,也不知在想什么。
鄭敏看他白衣勝雪,生出捉弄之心,就使勁慫恿小白下地干活兒,還說,“小白你種地吧,天子都親耕勸農呢!”
小白看著自己的白衣衫,扯著嘴角,勉強笑一下,“今日未曾帶來便裝,就不……下地了。”
鄭敏一會兒又說,“小白,你捉蟲吧,有些菜上長蟲子了。”
小白深呼吸一下,“今日……不太方便,就……不了,改日,改日。”
秦巍就覺得奇怪了,這人來這里,就只是為了看大家種地嗎?就問了一句,“對了,還沒問過白公子,所為何來?”
白三公子淺笑一下解釋,“上次大將軍府送來的菜蔬,家里人都說好,聽聞大將軍親自種地,就有些好奇,想來看看大將軍府的菜園子是什么樣的。剛才去拜會過大將軍,說明了來意,大將軍就讓人帶我過來了。”
鄭敏聽見夸獎她家的菜蔬,就很高興,“那是自然,我家種的菜都是精心打理的,我祖父當年在鄉間,也是種地的一把好手呢。”
小白抿嘴笑,他覺得大將軍府家的這位小姐真是與眾不同,旁人如果出身低微,一定想法遮掩,或者干脆不認賬。她倒好,還很榮光的樣子,這是個性情中人。
鄭敏不知道小白的心思,還自顧自說話,“我們家的花也長得好,小白你瞧,那片花田,可都是我種的呢。”
白三公子朝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好嘛,全是些最常見的路邊花,好養種的那種,沒有一種是名品。
說話間,鄭敏已經帶著杜嫣然去花田那邊施肥去了。白三公子好奇地看著她倆用兩根細長木棍從小框子里不知夾了什么小圓球放在花土里。實在忍不住好奇,就問了。杜嫣然就笑著說,“這是大白他們的羊糞蛋。這個做花肥很不錯的。”
“羊、羊什么?”小白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問。
鄭敏白了他一眼,“少見多怪,誰家養花想養得好,不加點底肥的。你回去問你家的花匠,你家那些開得嬌艷的花朵,下面都有這個的。”
白三公子覺得世界觀要顛覆了,原來自己曾經為之作詩作賦的珍稀花卉下面,竟然是羊的糞便嗎?
秦巍看著白三公子瞠目結舌的樣子,就覺得好笑,“敏兒別淘氣,別跟白公子說這個,人家可是‘謫仙人’,不食人間煙火的。”
鄭敏也無奈了,“這就不能聽了,那菜地那邊還要施農家肥呢,那小白豈不是要暈過去了。”
“農、農家肥?”小白雖然不知道,但直覺告訴他恐怕是更不好的東西。
“今天誰施肥?”世子看見小白受驚的樣子,忍著笑問了一句。大家都不太愿意,索性就“石頭剪子布”來決定。
最后剩下秦巍和林忠對決,但是林忠覺得秦巍到底是大家公子,而自己在大將軍的功臣田莊子上是做過農活的,不怕這個。所以就故意出得慢了些,讓了秦巍贏。但是秦巍看出來林忠讓他,自尊心作祟,就干脆決定倆人一起去。
當下人把一桶農家肥提過來的時候,味道早就飄散出來,白三公子被熏得腦仁兒疼。他無法相信地看著秦巍和林忠兩人就在菜地里施肥,他用手指著倆人的背影,對身邊的人說,“他們、他們,就,就……”
杜嫣然很同情地看著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大將軍府的人施肥的時候,才明白施肥是什么意思。當時也是受了很大沖擊,連晚飯都不能吃了。不過后來想通了,習慣了,也就好了。但是看白三公子的樣子,可能一下子沒法想通。
想著白三公子今天,甚至明天可能都吃不下飯了,杜嫣然就忍不住再同情他一下。
小白看著周圍的人除了自己,都習以為常的樣子,覺得世界破碎了,鄭敏還要雪上加霜,“你奇怪什么?種菜種地的都要施肥,不施肥菜蔬和莊稼都長不好的。”
“我不信,我們家的人就從來沒有……沒有……”小白連“施肥”兩個字都說不出了。
鄭敏覺得他這過于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是毛病,得改,于是就問,“難道你們家種菜不施肥嗎?……哦對……你們家人不種菜……可是你們家人總要吃菜吧?你們吃的菜還有糧食都是施肥后才長好的。你要忌諱這個,還能吃菜、吃糧嗎?”
“那就只能吃肉了。”杜嫣然在旁邊接話。
“肉也沒那么干凈啊,你沒見過殺豬吧,殺豬的時候,流好多的血,豬可慘了,吱吱地叫,都開膛破肚了,還叫呢!”鄭敏眉飛色舞地比劃著。連世子和秦巍都驚奇地聽著。林忠看見小姐捉弄人,就在旁邊忍著笑。
“對了,”鄭敏看向小白,“你說我家上次送去的菜好,那些菜都施過肥,長得可好了。”
“施過肥?什么肥?”小白僵硬著脖子轉過來看鄭敏。
“什么肥,還能有什么肥?農家肥啊。”
“何謂……農家肥。”小白的腦子已經徹底不轉了。
“虧你還是個讀書人,你連這都不知道,人糞尿、草木灰,都是莊稼好糞肥。”
“糞……人……哪里的糞,糞,肥……”白三公子已經氣若游絲了,他心里跟自己說別問,別問,但還是問出來了。
“家家都有啊,茅廁啊。”
小白呆滯了一會兒,問,“那你上次送來的菜……”
“好吃吧?”鄭敏覺得這孩子總會知道的,長痛不如短痛。
“也……也……施肥,施肥嗎?”小白自虐地問著這個已經心底知道答案的問題。
“當然,所有的菜都施肥的,你以前沒吃過菜嗎?我都跟你說了幾遍了,你怎么就是聽不明白呢?你吃的菜都是施過肥的。”
“你,你胡說。”小白還企圖掙扎。
“我才沒有胡說,不信你回去問你家的廚子。所有人吃的菜,長成的時候都是施肥的。”
小白已經沒法再聽這些人說話了,這是些什么人,他來干什么來了,小白深恨自己的好奇心,偏偏鄭敏還在那里招手,“小白,你要施肥嗎?”
白三公子好像突然醒過來似的,掉頭就走,世子提醒他“你的鶴。”小白跟沒聽見似的,步履踉蹌著奪路而逃。后面鶴奴趕著鶴追他。
目送了小白的背影離去,其他幾個人互相看看,都忍不住開始狂笑。秦巍平時最一本正經,這次偏笑得最瘋,天知道,他已經快忍成內傷了。
而游魂一樣回了府的小白,直奔廚房去了,問廚娘,“大娘,我們吃的菜,種的時候都施肥嗎?”
“那當然了,不施肥長不好。”
“那施肥,肥,從哪里來的?”小白已經快要絕望了。
“嘿嘿,這個,有點不雅,少爺就別問了。弄那么清楚干嘛,反正飯菜好吃就行了。”廚娘有點不好意思說。
小白的游魂又飄到母親的房間里,母親正在看賬本,小白也問了同樣的問題,白夫人雖是世家女子,平日清高得很,但是這些常識還是有的,就閃爍其詞地說,“問這干嘛,這些俗事,與你無關。橫豎吃的東西都是洗干凈的,土啊、泥啊,都會洗掉的。眼不見為凈,別多想。”
連母親都這樣說,小白已經深深地絕望了,他覺得自己突然不認識這個世界了。下人問他飯擺好了,什么時候吃,小白一看,好幾個綠葉蔬菜,就想起大將軍府的菜園子里,……
他無力地擺擺手,叫撤了飯菜,甚至很認真地想,如果三天不吃飯,會不會餓死。想著,悲從中來,心里對自己說,再也不要去大將軍府了,鄭敏不是個小女孩兒,是個女魔頭。
大將軍府里,幾個孩子也在討論,小白什么時候可以吃飯,鄭敏有點后悔刺激小白太過,問大家,“他不會因為絕食,駕鶴西去吧。”
【無責任惡搞小劇場】
小白公子對鄭敏和世子說,我們來說繞口令吧。
小白:我就說個應景的,這里有梧桐樹,說:
紅鳳凰,粉鳳凰。
紅粉鳳凰,粉紅鳳凰。
潘世子:我說個跟我家有關的,說:
劉奶奶找牛奶奶買牛奶,
牛奶奶給劉奶奶拿牛奶,
劉奶奶說牛奶奶的牛奶不如柳奶奶的牛奶,
牛奶奶說柳奶奶的牛奶會流奶,
柳奶奶聽見了大罵牛奶奶你的才會流奶,
柳奶奶和牛奶奶潑牛奶嚇壞了劉奶奶,
大罵再也不買柳奶奶和牛奶奶的牛奶。
鄭敏:我也說個應景的,我家菜地要施肥。說:
人糞尿,草木灰,
都是莊稼好糞肥。
灰混糞,糞混灰,
糞灰相混損糞肥。
要保糞灰有肥分,
灰別混糞,糞別混灰。
我說完了,咦,少了一個人,白公子呢?
世子:出去吐了。中午飯應該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