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聽,原來如此,柳暗花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齊轉頭看向瞪大了眼睛的老夫人。
老國公夫人聽不下去了,再看周圍人一副早知是你的樣子,氣死了,站起來就罵,“胡說八道,這犯上作亂的下人給我打死了!”
“我看誰敢動!誰若亂動,視為同謀!”京兆尹早就不想忍耐這目無法紀的老太太了,還敢在他面前拿人,立刻怒目圓睜,掃向國公府下人。捕快和衙役也“唰”、“唰”地抽出半截刀來,作勢唬人。這老國公夫人看都不看他們,偶爾掃過的眼神也如不小心看到螻蟻一般厭惡。大家早就議論,什么出身的人還敢瞧不起人呢,若不是當年老國公投了義軍,這老太太也不過是個平民出身而已。
國公府下人哪敢在京兆尹面前打死人,原先也沒挪窩,現在更低下頭,心說娘誒,主子發瘋,可別連累無辜的下人了。
看見自家下人如同化身石像一般不敢動彈,老夫人又試著差遣了一回,還是紋絲不動,這下老夫人傻了。她突然發現,沒有了下人的聽話,她支使誰去,總不能自己過去把二喜打殺了吧。周圍的人都或嘲笑、或冷眼地看著她,上次在京兆尹那里的無力感再次出現了。
老夫人跌坐在椅子上,她終于明白了,她面前的這是個官員,而自己雖然是一品夫人,卻是個無實權的女流之輩。當官兒的給她臉面,她才好拿捏人家,人家一旦翻臉不認人,她竟然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哼,好教老夫人知道,圣上已經下了旨意,說國公府里綁架世子的惡人沒捉到之前,世子就交托給大將軍了。老夫人也不用惦記著叫孫子回去了。……呵呵,你看看你,至于嘛,都一家人,干嘛弄成這樣?為了讓孫子回去,還下回毒,真是人老了,就糊涂了。”京兆尹涼涼的說著。
老太太回過神來,“下毒?誰說我下毒!是這下人誣攀于我!大人倒相信這下毒之人的話了?”
京兆尹一聽,不承認?這老婦人倒有些急智。一個下毒之人的話,確實不好采信。不過也不能完全不信,“二喜,老夫人不承認指使了你,你又如何說?”
二喜似乎已經想到了似的,向老太太方向磕頭,“都是我一人的不是,求老太太放過我家人吧。”
老太太冷笑著,“你家人我不認識,誰有興致認識個奴才的家人。”
二喜又向世子磕頭,“求世子救救我家人,他們是無辜的,求您了。”
鄭敏也忍不住說了一句,“你這話好有意思,難道世子就不無辜了?難道被你誣陷的我府上的廚子們就不無辜了?再說了,你家人在哪里,他們怎么了,讓世子如何去救,世子又沒有扣下你的家人。”
這句話點醒了二喜,二喜又迅速地爬到了京兆尹跟前,“大人,大人,我都說,我都說,我知道的我都說,求您,求您,救救我家人,他們被人扣住了,我也是沒辦法啊。而且指使我的人也只是讓我做個樣子,嚇唬世子回家,我絕不會做真的傷害世子的事情。真的。真的。”
大家看著二喜跟瘋了差不多,滿地爬著求人,杜嫣然已經不忍心再看了,低下頭,抱著鄭敏的小細胳膊,說,“這人也有點可憐。”
鄭敏看看十一歲的杜嫣然,高她一個頭,還硬往她肩膀上靠,姿勢要多累有多累。心說,姐姐,咱倆這身高差,你對我做這小鳥依人狀不太搭。但是,還是拍拍她的手,說,“姐姐,不必為這種人難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京兆尹耳朵尖,聽見了鄭敏的說法,也暗自點頭,覺得大將軍這孫女倒是有些通透,上次還英勇救人,也不見她夸功,倒是個好孩子,可惜呀,沒了爹娘,將來親事都不好說。京兆尹一不小心,想得有點多。
“大人,大人。”這邊二喜求饒,喚回了京兆尹的注意,京兆尹問他,“有毒的藥粉誰給你的?指使你的人怎么說的?世子回府后還會有什么安排?你的家人又怎么了,你給我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地說,我就幫你。”
“好,好,我說,我都說。”二喜聽了終于有了希望,哽咽著開始交待,“老夫人身邊的吳婆子,趁我回去跟國公夫人說世子在這里的情形,快出門的時候攔住了我,給了我這個。我說我死都不害世子,她就說,又沒讓你害世子,做個樣子,把事情推給大將軍府,趁人沒反應過來,趕緊把世子弄回來。親祖孫是一家人,老太太也不過是覺得有家不回,不像樣。……我還是覺得不妥,大將軍畢竟救過世子的命。吳婆子就說,你就鬧一鬧就收,又不真的報官,等世子回府了,就當沒這回事,不信大將軍反而要鬧起來,就過去了。”
說到這里,二喜抹了把眼淚,“……她見我還在猶豫,就開始恐嚇我,說,你的家人老太太都保護起來了,在一個你不知道的地方好吃好喝的管待著。事成之后,好處少不了你的,你一家人就可以團圓了。說著就塞給我一個元寶。……我哪里還要元寶,扔下就往家跑,等跑回家,一家人都不在了,關門閉戶。鄰居說我出息了,給家人買了大宅子,還有下人,我的家人歡喜地到處夸耀,跟人走了。卻不知道跟誰走的。……事情就是這樣,我都說了。……吳婆子,對了,她今天也跟過來了,就在老太太身邊。”
說著,一指,“哎?吳婆子呢?剛才還在啊?”
京兆尹問,“是不是穿著深藍色無袖對襟褙子的中年婦人?”
“對,對,對,就是她,她,她剛才明明在的呀?”二喜有點著急,拼命想要證明自己。
“老夫人,您身邊的吳婆子呢?”京兆尹看著老國公夫人不動聲色的樣子,心想,這老婦人雖粗俗不知禮,卻也是個狠角色,不好對付呢。
“我還正生氣呢,您問我要人,我還要問大將軍府要人呢,我這人跟進來,一會兒就沒了,大將軍,這你得給老身一個交待吧?”
半天沒吭氣地大將軍,笑了,“放心,一定幫您找到。我可是派出了當年軍中最好的探子去找了。上窮碧落下黃泉,憑她藏到哪里,一定給您找出來。”
“你!”老夫人詞窮了,再次恨自己大意,忘了眼前的這個,當年多少人怕他,連自家老頭子都忌憚的,只是這幾年,他蟄伏起來,旁人就忘了老虎是長爪子的。
老國公夫人開始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不理人的樣子。
眾人又陷入了詭異的安靜氣氛中,二喜也不知該說什么,縮起來了。
“老爺,老爺。”這是今天出場了好幾次的傳話下人,也是個殘兵,揮舞著僅剩的一只胳膊,“老爺,宮使馬上就過來了,要來宣旨。”
眾人連忙起身,趕到前廳,一同跪下,接了旨意。原來京兆尹一接到將軍府報案,不敢耽擱,怕出大事,就命人火速報給了皇帝,而皇帝也很快讓人傳口諭過來,讓京兆尹問完案子盡快送世子進宮。
京兆尹有些擔心,問宮使,“皇上不高興了吧?”
宮使無奈地說,“豈止是不高興,那叫龍顏震怒好吧,這才剛傳令讓嚴查,立刻就又有人投毒,連大將軍府也敢禍害了,這不是不給皇上臉面嗎?皇上說了,世子進宮住幾日,他親自護著,看那歹人敢進宮去害人不?”
大將軍府的管家已經遞上荷包,宮使塞到袖子里,換個笑臉,“大將軍,皇上還讓跟您說一聲,不是信不過您,世子是您救的,您當然為他好,是怕歹人囂張,連您府上也禍害。等案子徹底查清了,世子要住哪里,隨意。”
大將軍拱手謝過,“辛苦使者了。”
管家送了人出去,這邊案子還得繼續審,京兆尹問老夫人,“這下人口口聲聲,受您指使,可有此事。”
“沒有。”
“那您身邊的婆子可曾指使過他。”
“沒有。”
……
“那您身邊是不是有個吳婆子?”
“……有。”
“那您是否能保證吳婆子絕對沒有指使過二喜?”京兆尹耐心地反復問著。
老夫人沒耐心了,“你這來來回回的,幾遍了,我說過了。”
“那您是否能保證吳婆子絕對沒有指使過二喜?”京兆尹還在問著。見老夫人在考慮如何答話,繼續問,“老夫人能否保證吳婆子沒有離開過你身邊半步?”
“……這……”老夫人心想若說能保證,別人也不信呀,到時候這當官的會不會又要問如廁呢?睡著了呢?真心煩。
看老夫人開始猶豫,京兆尹不容她多想,又繼續問,“您可知道吳婆子不在您身邊時都干了什么?她做的每一件事是否都是您授意的?”
老夫人聽這問話不對勁,可吳婆子跟了多年,也不能就這么舍了。她越想得多,越不知該如何答話,這種被人逼得無所適從的感覺多年沒有過了。
這時,一個家將奔進來,“大將軍,照您的意思,派了幾人跟蹤那婆子,她一出門就上了一輛馬車,急匆匆出了北城門,朝京郊的一個莊子方向去了。他們還騎馬跟著,我先回來報個信。那老婆子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