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參我?御史?”鄭敏終于明白了“參”是什么意思,她個小女子,這一輩子居然還能被御史參一回,不知道該不該榮幸。
“我沒封官兒……啊……”鄭敏突然捂住了嘴。
祖父看她那一幅欲蓋彌彰的樣子就好笑,“說說,想起什么來了?”
“我說著玩兒的,……林忠來的時候不是帶著自家養的羊過來了嗎?我見他因為他祖父年邁而擔心,所以就說著玩兒,說封他個官兒。”
“那你封了個什么官兒呢?”祖父笑瞇瞇地問,一點不覺得孫女闖了禍。
“……嗯,羊倌兒。”
“……哈哈哈……他確實是個羊倌兒啊,呵呵呵……不用你封也是啊,……你那小羊確實是他養大的。”祖父覺得有趣極了。
“還有呢……”鄭敏繼續交待罪行。
“還有?”
“青草啊,她幫我養狗,打掃阿黃的便便,我就……”鄭敏看了祖父一樣,很無奈,不想說怎么辦?
“就怎么了,說呀?這時候不好意思了?”祖父卻非要問清楚。
“我就開個玩笑,說她是‘鏟屎官’?!?
“哎……你這孩子……”大將軍搖頭,這孩子這般跳脫,是像了誰呢?可能是像了自己?
“祖父,我是不是惹禍了?沒事吧?”鄭敏還是有些擔心。
“圣上說了,童言無忌,只是還說改天要讓你進宮跟他說話。”
“???怎么辦?怎么辦?我不會進宮的禮儀啊!不懂規矩,會挨板子的!”鄭敏徹底慌了,在地下團團轉。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不懂規矩啊?”大將軍還在逗小孫女玩兒,心里還說,他怎么早不知道小孫女這么有趣,錯過多少樂趣啊。
“皇上說了改天,就說明今天不會,別急,慢慢學?!贝髮④娬参亢⒆?,就見管家跑進來說,來了宮使了,要接人進宮。
剛說了“今天不會”的大將軍立刻被打臉,鄭敏也呆了,喃喃自語“不是說改天?難道……改天……是今天的意思?”
大將軍也奇怪,怎么這么匆忙,這時宮使也跟進來了,是個小太監,著急忙慌的,“我的大將軍吶,您趕快進宮吧,皇上急招,可了不得了。蔣御史今日散了朝,跪在外面不走,非要參您。皇上不理他,他就撞柱子去了,起了好大個包。皇上現在宣相關人等都去御花園候著?!?
“御花園?”祖孫倆異口同聲。
“沒時間解釋了,趕緊跟我走吧?!毙√O都快哭了。
祖孫倆都來不及再換衣服,被太監催的,看看還算干凈得體,就這樣吧,總不能讓皇帝等著。
一路上緊趕慢趕,被太監領著進了御花園,一看,好嘛,好些人在御花園里,有幾十個尚書、侍郎、將軍、御史、翰林等各部的大人們。
而最顯眼的還是跪在地上的一位,在那兒撕心裂肺地進諫,“皇上啊,微臣死不足惜,可朝廷的顏面不可不顧啊。臣還是要參大將軍教孫不嚴,孫女鄭敏在家封下人做官,對朝廷不敬?!闭f完“咚”的一聲,頭磕在地上。
鄭敏看了,心想,磕頭的聲音好大,不由摸了下自己的額頭。
小太監小步跑上前,低聲回皇帝,“皇上,鄭大將軍帶孫女來了。”
大家回頭朝祖孫倆這邊瞧過來,大將軍一身常服,急匆匆趕來。懷里抱著個女童,頭發烏黑濃密,臉蛋白皙圓潤,大眼睛水汪汪的,倒是個好看的孩子,只是此刻表情有些怪異。女童看著以頭觸地的蔣御史,小手摸著自家的額頭,齜牙咧嘴,仿佛要替他疼似的。
眾人不由心下好笑,站在皇帝身邊的大皇子心想,這個小姑娘倒是有趣。旁邊的二皇子皺了眉頭,心說哪來的野丫頭。
皇帝實在不想理會這一根筋的御史,回頭問隨行太監,“四皇子和五皇子呢?”太監回答,“四皇子還是病著,五皇子也病了。”
“小四一貫身體不好也就罷了,小五怎么也不來,叫他來?!被实垡宦牥櫫嗣碱^吩咐下去。
皇帝也不管趴著的御史,沖鄭敏招手,“小丫頭,過來,到朕身邊來?!?
大將軍把孫女放下,示意她過去。鄭敏一步三回頭地蹭到皇帝跟前,皇帝大概3、40歲,一個美中年大叔。
鄭敏還是覺得有點不真實,怎么就見到皇帝了呢?這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啊?她夢幻似的給皇帝行了個福禮,然后就開始神游,旁邊的太監著急提醒,“要跪拜?!?
鄭敏沒聽清,“要什么?你要什么東西嗎?”
皇帝覺得她天真有趣,也不在意,“不必了。”
鄭敏又看到,皇帝旁邊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少年,一個大約十五六歲,一個大約十一二歲。
皇帝見鄭敏在看自己兩個兒子,就說,“這是朕的兩個兒子。”
旁邊的太監真著急,在旁邊小聲提醒,“給大皇子、二皇子請安?!?
鄭敏頭一次見到皇家的人,有點發蒙,遲鈍地給兩位皇子請了安。
皇帝閱人無數,知道她這是有點嚇到了,就愈發和善地同她說話,“你在家都做什么?”
“種地?!编嵜裟X子還是有點轉不過來。
旁邊的二皇子卻忍不住笑了下,又忍住了。
其他的大人也是吃了一驚,怎么,這大家小姐,還種地?看這孩子也就七八歲模樣,好端端地,怎么這樣說話,大家齊齊回頭看大將軍,哪知道大將軍根本不在意的樣子,好像孫女說得很對似的。
皇帝也很意外,差點也想笑,忍住了,“種地可是苦活兒,你做得動嗎?”
“祖父也種地,祖父教我。”鄭敏回頭看一眼祖父,大將軍正沖她點頭,好像意思是說得對?
“聽說過大將軍在府里種地,難不成還是真的?”皇帝也看了一眼大將軍。
大將軍一拱手,“確實如此?!?
“丫頭,你說說,為什么要種地,你不嫌棄做農活兒又臟又累嗎?”皇帝來了興趣。
“我們吃的糧食都是地里長出來的,要是嫌種地臟,就不要吃糧食了。”鄭敏隨口說著。
大皇子聽她說話這樣隨意,有點替這小丫頭捏把汗。
“這說法有趣?!被实勖嫔蠋Я诵θ?,“可你為什么要種地呢?讓別人種就好了。”
“祖父說,皇帝都要親耕勸農,我們也不能四體不勤?!娓高€說,春種、夏長、秋收、冬藏……知道了種地的事,才明白人間疾苦。”鄭敏想一陣,說一陣,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旁邊的太監真的怕這孩子不知輕重,胡說八道,觸怒了皇帝,已經一腦門子汗了。
“嗯……說得不錯。”皇帝轉向戶部尚書說,“看來朕這親耕勸農還是有些用處的,連孩子都知道的?!?
“皇上是世人楷模?!睉舨可袝s忙說。
“可惜啊,有些人還不如孩子呢。”皇帝突然沉下臉,“我怎么聽說京中有貴族子弟,在鬧市區縱馬傷人,又在京郊踩壞農人的田地和秧苗?”
來了。諸位大人一聽皇帝這話鋒,就知道皇上要收拾誰了,心下都想,誰這么倒霉,被這位盯上。
見諸位大人都不接茬,皇帝更不高興了,“怎么這事沒人管嗎?”
大人們繼續裝死,皇帝只好點名了,“刑部尚書呢?”
“臣在。”刑部尚書心里叫苦,他大約知道說的是誰,可就是因為猜到了,才不想管,那位可不好管啊。
“這個差事就著落在你身上,去查?!?
“是,臣領旨。”
皇帝又看鄭敏,這次表情和藹,問道:“丫頭,你想父母嗎?”
“不想。”鄭敏搖頭。
“嘶……”這回是大皇子。其他的諸位大人也暗暗心驚,孝道何其重要,這孩子也八歲了,怎么這么不懂事呢?
果然皇帝有些不悅,但還是耐心地問:“為何呀?”
鄭敏呆呆地說,“沒見過,不知道怎么想……想不起來?!?
大將軍在旁邊解釋說,“這孩子出生前,……犬子就不在了……我那兒媳婦生下孩子……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后來兒媳婦也走了……不光是這個孩子沒見過父母……她的父母也沒見過她。”
聽了大將軍的解釋,眾人釋然了,原來如此,但是釋然過后,又覺得有些為這孩子難過。
大皇子聽了,不由地說了一句:“竟是如此,原來父母和孩子都彼此沒有見過么?”
“正是?!贝髮④娬f到這里,也低沉了聲音。
皇帝發現鄭敏好半天沒吭氣兒,低頭去看她,發現這小姑娘,眼睛睜得大大的,沉默著,淚水卻不停地往下流,淚珠在下巴上匯集了,又滴到地上,地上已經有一小灘水漬了。
鄭敏這些日子過得輕松愜意,習慣了這里,已經不太想另外一個地方的家了。但是皇帝問起,又在被皇家氣派嚇到,心神恍惚的時候,就想起那個世界的家人,突然有種委屈,那邊的父母也不知道有沒有發現她失蹤,會不會難過……
旁邊的太監多機靈,趕緊遞個帕子過來給鄭敏,但是鄭敏自顧自發呆,沒看見,大將軍正準備過來照顧孩子的時候,皇帝已經拿了帕子給鄭敏抹眼淚了。
于是,所有人都驚了。太監也張大了嘴半天合不上,旁邊二皇子則是瞪大了眼,從來沒有過這待遇。大皇子倒是點頭,心想父親真是仁君,應該學起來。
諸位臣工呆呆看著,心想,我家的女兒估計一輩子沒這福氣了,君王親為擦臉,這運氣呀。這倒是為了留下鄭大將軍呢?還是為了那孩子為國捐軀的父母呢?……莫非是為了籠絡邊關將士?一時間,大人們腦洞大開,人沒動,心思已經動了好幾圈了。
不擦還好,一擦,鄭敏不知為何更委屈了,眼淚更不停地流,皇帝無法,只好把她抱起來,坐在自己腿上,繼續給她擦臉。
而剛剛匆匆趕來的五皇子,看見父皇抱個小姑娘坐在腿上,還拿個帕子給小姑娘擦臉,一時呆住了,心中震驚得無以復加,父皇從未抱過我,也從未給我擦過臉,……好羨慕她啊。 Www?Tтkā n?C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