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王又郁悶地走了。

鄭敏也有些可惜, 人生很難碰到這樣一個人，他在你這里不斷地碰壁，弄得回頭土臉, 但是下次還是熱情滿滿地來, 高高興興地和你說話。要不是皇家的人就好了。可惜了。既然知道不可以, 就不要給人家希望了。

安樂王有幾日沒來, 青草在旁邊問, “小姐，你不可惜嗎？”

“可惜什么？”林忠在旁邊替鄭敏說了一句，“圣旨都說了, 小姐不嫁皇家的人。要我說，找個本分的人, 安度一生就好了。”

“皇帝不急太監急, 你們多余操心, 我還小呢。再玩幾年吧。”

這天，正在青草念叨, 安樂王有日子沒來的時候，來了位稀客，潘世子。

鄭敏也不多客氣，“無事不登三寶殿，世子所為何來？”

潘世子猶豫了下, “路過, 討一碗茶喝, 不行嗎？”

“原來是路過啊, 那坐吧。”

兩人坐在園子里, 暖風吹來，安安靜靜, 誰都沒有說話。鄭敏等世子說話，世子還在猶豫，因為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說完了，以后就再也不能來了。

想了一會兒，還是說吧，如果連心意都沒有說出來過，今生會有多少遺憾。丟臉就丟臉吧，強過午夜夢回，心里難受。

“這些年，我常常夢到還在大將軍府住著，醒來后才發現是一場空。我府里成日爭吵不休，母親和牛姨娘，我妻子和小牛姨娘，那牛青蘭到底還是做了我的妾，祖母為了留下她，飯都不吃了。其實那女人我很討厭，沒有碰過她。所以她才更愛鬧了，祖母還幫著她，壓著昌平縣主，家里真亂。”世子把這些說出來，心里稍微好過點。在鄭敏面前也不是沒有丟臉過，不怕的。

“我其實回想起來，和大將軍，和你一起生活的日子才是人生最愜意、最輕松的日子。我的心意你也知道些吧？”潘世子試探著問。

“世子，你的家務事與我無關，我也沒本事去管。但是，問題再多，也要解決，而不是逃避。你逃到我這里，您府上的煩惱就沒了嗎？”鄭敏可憐他，但是不愿卷進他家的是非。

世子鼓足了勇氣說，“我想到一個辦法，兼祧兩房。”

“什么？”鄭敏對這概念不大熟悉。

“上次母親來說平妻，冒犯了，何況，祖母和你……你也不想嫁人……我可以兼祧兩房。你是我的鄭氏夫人，她是我的潘氏門里的夫人，我和昌平縣主的孩子姓潘，和你的孩子姓鄭，你看如何？我在潘家是家主，來鄭家的時候，算贅婿。你和昌平縣主，你倆各住一府。兩頭大。”

“兩頭大？”這下鄭敏聽明白了，“我看你臉好大。麻溜得給我滾蛋！”

潘世子想到鄭敏可能會拒絕，但是沒想到她這么生氣，一時不知如何解釋，就愣了。

“就不說我祖父的名頭，單我這個人，也不至于差到要跟別的女人分一個丈夫。你真會想美事，美不死你！走！再別來了。后會無期！”鄭敏直接攆人。

潘世子尷尬，低頭離去。出了府門，上了車，淚落如雨，這些日子的委屈、煎熬，一股腦在此刻發作。

終究還是不行的。

敏兒說得對，自己確實是在逃避，逃離那個烏煙瘴氣的家，逃避那些自己無能解決不了的問題。

問題在哪里呢？孝道，終歸是孝道，在家里胡來的那些人，都是自己的長輩。連昌平縣主這樣的身份也要受氣，一言不合，祖母就不吃飯，昌平縣主只得賠罪。父親在中間和稀泥，母親呢，母親居然在利用老太太對縣主的苛待，慫恿縣主的母親和安郡主來自家鬧事。

看著郡主把父親書房的東西砸個稀爛，母親居然露出快意地笑容。這個家快要把每個人都逼瘋了。父親的懦弱讓母親開始毀家了嗎？

自己的私心連自己都不敢承認，其實不止是因為喜歡這個女子，還是因為安全的感覺。她幼年時就搭救了自己，十分勇敢、堅定，握著她的小手，知道自己得救了，心里的感激和信任從此扎根。

及至后來靠著大將軍府庇護，自己得到幾年的安生，想一想，自己這是要靠一個女子來保護自己，真是太懦弱了。自己都不敢跟長輩對抗，卻要娶過來做妻子的人擋在自己前面嗎？難怪敏兒看不上自己。

回到府里，不見妻子，下人來跟他說，“老太太又頭疼，要晚輩伺候，侯夫人說身體不適，就讓縣主過去瞧瞧。”

“請大夫了嗎？”

“老太太說老毛病了，不用請大夫。”

“去請。”世子面無表情地說。

“這……”

“我說話沒用嗎？”世子冷冷地盯著下人。

“是，是，馬上去。”

世子想，果然人善被人欺，自己最看不上父親的逃避和懦弱，可自己長大后又成了這種人。如果走父親的老路，永遠別想讓敏兒看得上自己了。是時候該改變了。

世子進了老夫人的院子，聽見老夫人中氣十足地罵人。真有精神，比起來，昌平縣主聲音那么微弱，才像個病人吧。

世子進屋來給老太太請安，看見大小牛姨娘坐在老太太旁邊，而自己的世子夫人——昌平縣主卻在地上站著。

“母親好像不舒服，你去看望母親，這里有我。”世子扶了妻子出門，昌平縣主感激地看他一眼，出門去了。

老太太果然惱怒了，“就你母親是人，我老太太就不是人？你就只孝順你母親一個？”

“我不是在這兒呢嗎？”世子微笑，“我這世子來了，家里的姨娘，大的小的都不給我行禮，是怎么回事，傳出去讓人笑話！大牛姨娘歷來是個不懂規矩的村婦也就罷了，小牛姨娘怎么也不懂規矩，見了主子不行禮，誰教你的？”世子雙目如劍，冷冷地看著小牛姨娘。

小牛姨娘本來有些怕，想站起來，卻被老太太一把拉住，“我讓她給給我捶腿呢！”

世子再看大牛姨娘，也是趕忙給老太太捏肩膀，以示自己忙著。

“哼。”世子冷笑，再看看老太太身邊跟了多年的馮婆子，好多時候都是她給自己母親難看，借口為老太太傳話，趾高氣揚，讓母親難看。今天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