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家是省下飯菜了,反觀大將軍府的幾個公子小姐,干了半上午的農活,個個胃口大開。
大將軍看著這幾個孩子人人都能吃兩碗飯,很是欣慰。大將軍農家出身,有些觀念根深蒂固,就是覺得能吃飯的就是好孩子。
吃著飯,其他人都顧不上說話,世子放下了碗筷,跟大將軍說,“大將軍,我們現在的算術課是減輕多了,先生雖然留了課業,但是大家商量著也很容易做完的。”
杜嫣然停下吃飯,“那是你們容易,我不容易的。”
秦巍說,“沒關系,有我呢,大家也都會幫你的。”
“嗯,我其實是想說,我們現在一天只跟先生學一個時辰,上午做農活,下午卻是無事的。這個時間有點浪費,不如,還像先前那樣,我和敏兒每日里還聽大將軍教導我們如何。”
大將軍也停下吃飯,認真地考慮。
杜嫣然一聽,“還有我,還有我,敏兒說大將軍講的故事可好聽了,我也要聽。”
秦巍也不吃飯了,“我也是,父親說大將軍是有勇有謀,還讓我無事跟大將軍多請教呢。”
大將軍想,左右自己無事,就給孩子們講點歷史故事算了,于是,就點頭答應了。
世子問,“就在大將軍書房可以嗎?大將軍的藏書,我都沒看過幾本。可以在書房借書看嗎?”
秦巍一聽,“還有我,還有我,敏兒妹妹總知道我們不知道的稀罕故事,一定是從大將軍的書房里找的奇書。”
大將軍看孩子們都如此好學,也是非常欣慰,就說,“我如今賦閑在家,書房里也沒有什么重要的東西,你們想借書,隨時可以進來。”
“真的!”秦巍先睜大了眼睛,驚訝極了,秦御史的書房可是不許秦巍進去的,就算秦巍要借書看,也必需父親同意而且要等父親在的時候。父親總說,書房重地,不可輕易踏進。連母親都不輕易進去的。現在大將軍允許他們隨意出入,隨意借書,真是不可思議啊。
秦巍轉頭去看世子,世子也是有些驚訝地微微張開嘴,但是很快低頭掩飾了。
杜嫣然試探著問,“我也可以嗎?”
大將軍笑著說,“自然是可以的。”
杜嫣然很高興,但是覺得應該克制一下,就抿嘴笑。
相比于其他幾人的興奮,鄭敏就顯得沒心沒肺的,“祖父,什么時候我們可以出去,到書坊里買些新書回來,我想買些志怪、地理類的。”
杜嫣然就問,“莫非你想出去游歷?”
這下鄭敏驚了,“我的天啊,你怎么知道的?”
“看你成天想往外面跑,就猜的,你是不是想一個人出去當個游俠什么的,所以你才對學武功那么上心?”杜嫣然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自己都點了一下頭,贊同自己一下。
鄭敏無奈了,“姐姐,你是不是故事看多了,還游俠?習武是為了強身健體,保護自己,有余力的時候也可以偶爾除暴安良一下,但是我們還是主要應該信賴官府,私自斗毆是犯法的。”
“可是唐朝的大詩人李白年輕時候就是個游俠兒,不然他怎么能寫出《俠客行》?……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秦巍又開始發夢了,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吃飯吃飯。
誰能想到一本正經地小學究秦巍,竟然是個胸藏武俠夢的熱血少年,反正鄭敏覺得他自從來了大將軍府就畫風突變,他老爹還指望他考進士,哎,希望不要徹底歪了。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秦巍無限神往地吟完了太白詩,美滋滋地開始吃飯。
大將軍說到做到,雷厲風行,當天下午,幾個孩子就到了大將軍的書房,開始跟大將軍學習歷史。說是學習歷史,其實并不是枯燥的背誦、記憶,大將軍其實都是以故事的形式講歷史,有時候還會說些自己的想法,也鼓勵孩子們說說自己的想法,即便說得幼稚,大將軍也不會訓斥,也會認真聽。大家都很喜歡這種學習的方式,而且學完之后,還可以自由地在書房的書架上選書看。有時候看一本書入了迷,就干脆在書架旁邊站著看起來,或者搬個小凳子,就在書架旁邊一本接一本地翻閱。大家都很享受這午后靜謐的時光,多年后這幾人想起在大將軍府書房的讀書時光,都會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那是少年時代記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世子是幾人中,最刻苦用功的,他每天只要有時間就呆在大將軍的書房里,大將軍的書房很大,尤其是里面的套間,簡直是個書庫,很一般人家書房比,大多了。
這天晚上,其他人都回去了,只剩下世子還在苦讀,甚至連下人都打發得遠遠的,世子一直沒有回去,大將軍也注意到了。
大將軍推開書房的門的時候,世子正在敲墻壁,大將軍從莫名其妙到心下了然也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
明明大將軍進來的腳步聲很明顯,可是世子卻好像沒聽見似的,還自言自語,“如果要在這里藏一塊玉石,會藏在哪里呢?”
大將軍已經到了世子身后,世子還在敲墻,“其他地方都找過了,如果一定在書房的話,就只能是藏在墻壁里了,……可這樣的話,怎么找呢?總不能把墻鑿開吧。”
大將軍順著這話說,“不如問問讓你找東西的人?他說不定有辦法?”
世子沒有轉身,還在自言自語,“對啊!皇上讓我來找塊玉石,陛下自然有主意,改天我進宮去,問問陛下,就好了。”
世子背對著大將軍,不再說話了,他在等著大將軍的審判。
大將軍看著世子身量尚未長足的少年背影,嘆口氣,“你這孩子啊,……你也不容易,我不怪你。”
聽到這話,世子仿佛得到了救贖,他轉過身來跪下,流著眼淚低聲說,“大將軍您是我的恩人,我潘岳有生之年絕不愿做忘恩負義之事,如今陷入兩難,求大將軍指點迷津。”
“你這些日子,一再地在我面前提起書房,今日又這么晚還呆在書房,剛才又故意說破,……你是故意引我來的,又故意讓我發現,……能讓你如此為難的,只有那位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換了我是你,也會為難的。”大將軍也嘆息著。
“大將軍你不知道,那位宣我進宮,以世子之位威脅,我說我其實不配做這世子,他還不放過我。……他又說起母親的不孝之舉,還說有違律法,還說什么妻妾易位,我娘會沒臉活著。我好生為難啊……”世子多日來良心上壓著的石頭終于搬開了,流淚流得痛快。
大將軍扶起他,“別哭,別讓人看出什么來,他既然讓你來辦事,相必你身邊也有人成了他的眼線了。”
“我不知道那位為什么懷疑您,我只知道大將軍是好人,您為國為民,胸懷坦蕩,我親眼看見了的。我……我不愿意……來這里……偷東西。”
“所以你假意答應,然后故意暴露行藏,又打發掉下人,引我注意。就是為了提醒我這些?”大將軍一眼就看穿這個少年的打算。
“母親為我也是操碎了心,師傅和母親,一個恩重如山,一個恩深似海,我誰都不能對不起,我……我不會做人了……求大將軍教我。”世子誠懇地求著。
大將軍點頭,跟他說,“別再跟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母親,把這秘密深埋在心里。”
世子猛點頭。
大將軍又說,“你就當今天的事情沒有發生,繼續找尋吧。不過,我也給你交個底,我手里并沒有那位想找的東西,他一直都誤會了。就是把這將軍府翻過來,也找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