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皺著眉頭猶豫說，“娃娃，我是個武夫，教不好你”。

這一聲“娃娃”勾起了鄭敏的回憶，在那個世界裡，爺爺也是叫她“娃娃”的，鄭敏一下子哭了，大顆大顆的淚珠子往下砸，驚得老將軍趕忙拿袖子給擦，把小臉兒擦得紅紅的。

老將軍急了，“你這娃娃咋說哭就哭呢，你有啥事情，說出來，祖父就你這一個小心肝了。啥都依著你還不行嗎？”

聽到老將軍說了這些話，鄭敏纔敢把心裡話說出來，“祖父，您是不是也怕被我克了……所以……所以，才老不理我。”

小女孩抽抽搭搭地說，“我真的是不吉祥的人……祖父還是不要對我好了……我不配……爹孃的死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外面的人都罵我……我想我爹孃……”想到自己那個世界的父母，鄭敏哭個不停。

看著哭得不行的小孫女，又想起兒子媳婦，將軍也老淚縱橫，“娃娃，不是這樣的，以前算命的說，我在戰(zhàn)場上殺人太多，帶著煞氣，會克家人……後來你祖母、你爹孃真的都……沒了……我就想著，是不是……我克的……我怕……再連累你呀！”

“祖父，我不怕……他們……他們還說我命硬，說我還會克你……咱倆都命硬……說不定誰克誰呢……祖父……我不要你不理我……我難受……我以爲(wèi)你也不要我了……我害怕……你保護(hù)我……讓我跟著你……好不好……我一個人住這麼大的院子……我害怕?！编嵜衾^續(xù)哭著說。

旁邊的下人也聽得傷心，在一邊陪哭，小丫頭哭著心想，小姐這話說的，什麼叫一個人住這麼大的院子，我們不是人嗎？

“好……都聽娃娃的……以後咱祖孫倆相依爲(wèi)命……祖父傻了……要不是因爲(wèi)忌諱……你前些日子也不會受傷了……不哭了?！崩蠈④娨话驯饘O女，龍行虎步地朝自己住的正院走去。

管家跟在後面小跑，心說，兩位祖宗都哭了，這可如何是好啊，愁死人了。

老將軍抱著孫女一直走進(jìn)正院，吩咐下人，“把東廂房收拾出來，這些日子小姐住這裡，我親自照顧她，誰也不許再欺負(fù)她。”

下人心說，這小祖宗誰敢欺負(fù)她呀。心下這麼想，嘴上應(yīng)得勤快，趕緊準(zhǔn)備東西去了。

老將軍讓人端了熱水，擰了帕子來，親爲(wèi)孫女擦臉。小女孩抽抽噎噎地哭個不住，看的祖父心裡又難受一回。

鄭敏拉住祖父，似乎怕他反悔似的，“祖父說好了，咱們倆相依爲(wèi)命，不能反悔的?！?

老將軍答應(yīng)，“不反悔，不反悔，你出去打聽打聽，祖父答應(yīng)的事何時反悔過？”

“那，我們拉鉤?！?

一大一小兩隻手拉鉤，就這樣立下約定。

不一會兒，伺候鄭敏的婆子、丫頭各一人，也跟了過來，陸續(xù)地把小姐的東西收拾過來，擺放在東廂房。

鄭敏這時正纏著祖父，要聽打仗的故事，“人都說祖父是戰(zhàn)神，戰(zhàn)無不勝，我卻不知道祖父究竟厲害在哪裡，我要聽祖父自己說?！?

老將軍大笑，“什麼戰(zhàn)神，不過僥倖活到今天罷了，戰(zhàn)場上哪有常勝將軍，當(dāng)年打仗啊，苦著呢，有的時候沒吃沒喝，連先帝爺也捱過餓呢?！?

“皇帝還捱過餓？”鄭敏水靈的大眼睛睜圓了，表示驚悚。

“沒吃的時候，誰不捱餓，我們被敵軍圍困了多日，已經(jīng)人無糧，馬無草了，差點就準(zhǔn)備出城跟他們拼了。”

“後來呢，拼了嗎？”鄭敏關(guān)心結(jié)局。

“傻妮子，要真拼了命，祖父還能在這跟你說故事？”老將軍颳了下孫女的鼻子。

“那是救兵到了嗎？”鄭敏猜。

“呦！我們小孫女還知道救兵呢！”老將軍又逗小孩兒。

“別小看我，我知道的可多了呢，我偷跑出去的時候……”呀，說漏嘴，鄭敏捂住嘴，更加充分地暴露了心虛。

“偷跑出去幹嘛了？”老將軍假裝板起臉。

鄭敏如果真的是一個八歲的小女孩還真能被嚇到了，戰(zhàn)神的氣勢還真不是蓋的，但是鄭敏不是喲。所以她發(fā)揮僞年齡優(yōu)勢，開始撒嬌，拿小手把小臉一捧，頭一歪，“人家忘啦?！?

“嗯，‘人家’又不聽話啦！”老將軍輕輕捏小孫女的臉。

“敏兒有聽見說書先生說祖父的故事哦，他說祖父打仗的時候有神靈保佑的。出入亂軍之中無人能傷您，取敵人首級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而且，敏兒告訴您一個秘密哦?！编嵜羯衩刭赓獾貕旱吐曇?，把嘴巴湊近祖父的耳朵，“每次說您打仗的故事，說書先生收到的賞錢都比別的故事多的。”

老將軍笑著搖頭，擼起袖子，露出一個長長的疤痕，蔓延了半個手臂。

“嘶”鄭敏看著都覺得疼，她不禁問道，“還疼嗎？”

“早就不疼了?！弊娓阜畔滦渥樱安还馐沁@裡，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人們羨慕英雄，羨慕的是英雄的威武和戰(zhàn)功。但是又有幾個人看到英雄身上的傷，和背後吃過的苦。況且，英雄也有老的時候。”

“嗯，我懂得，”鄭敏皺著眉，小大人似的，奶聲奶氣地說，“自古英雄與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噗嗤?！编嵈髮④娪秩滩蛔⌒α?。

旁邊跟著的管家不禁感嘆，老將軍很久沒笑了，今天這是笑了幾回了，小小姐如今可真是老爺子的心肝寶貝。本來就該這樣，自從小將軍夫婦去了之後，這府裡就只剩下一老一小兩位主子，以前主子老怕妨克了小主子，如今想通了，以後的日子可就好過了。

“笑什麼。”小丫頭不高興了，“祖父以前都不理我，我都是跟著下人長大的，都沒人正經(jīng)教我，祖父以後教我……我說的是祖父親自教我，我不要先生?！?

“好啊，左右無事可做，我就給小孫女當(dāng)個先生也好?！崩蠈④婞c頭。

“我還要學(xué)功夫?！编嵜舻么邕M(jìn)尺。

“娃娃，你學(xué)功夫作甚，你又不是男娃，又當(dāng)不了武將?！崩蠈④姏]想到孫女會這樣說。

“我強(qiáng)身健體啊，祖父是戰(zhàn)神，孫女可不能是弱雞?！编嵜粜麃选?

“可以啊，但是學(xué)功夫可是要吃苦的，你到時候可不能叫苦，我鄭家的孩子可不能打退堂鼓的?！崩蠈④妵?yán)肅地教育小孩兒。

“嗯”鄭敏猛點頭，“我一定不給祖父丟臉?！?

“不過，你要先習(xí)字，什麼時候字寫好了，才教你功夫?！崩蠈④娨灿憙r還價。

“好，一眼爲(wèi)定?！闭f完，鄭敏伸出小手指，祖孫倆再次拉鉤。

拉完鉤，鄭敏覺得今天成果卓著，傻笑得合不攏嘴。老將軍看著傻笑的小孫女也覺得有趣，也跟著笑起來。

於是，就見一老一小相對傻笑，整個院子裡充滿天倫之樂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