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瞬間,東風笑只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身子一個栽歪,便慘兮兮地跌下了馬去,分外狼狽。
口中已經有溫熱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流淌,周身都隨著心口劇烈地抽痛著,她只覺疼痛到了麻木,卻依舊不忘緊緊攥住自己的血纓槍。
借著慘白的月光,她看見楚墨獰笑著低頭看著她,那姿態,分明是勝利者的姿態。
那姿態,好似在告訴她——東風笑,瞧瞧你,輸得多么狼狽!
是啊,楚墨,你贏了!
畢竟再厲害的手段,也不過玩弄、揉捏他人的內心!
她忍著從后心到胸口的劇痛,周身不住地顫抖,掙扎著想要支起身子來;而楚墨心下明白,方才那一刀,已經直穿她的心——她是活不成的。
只見他縱身一躍,下了馬來,舉步便向著豐彩兒走去,一邊走,一邊張開了自己修長有力的手臂。
而豐彩兒見狀,美目含笑,也三步兩步向著他迎了上去,想要撞入他溫暖的懷中……
東風笑只覺意識已經逐漸模糊,可依舊不肯如此了結,她緊緊攥住血纓槍,用盡了身上的全部力量,一發力,長槍脫手,向著楚墨的后心急速飛去。
那血色的纓子隨風飛揚,分外耀眼,她看著那血纓狼槍穿過了楚墨的胸膛,鮮血噴涌……
一個激靈,東風笑驟然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抬起手臂來拂去額頭上的冷汗,忽然又一愣,卻見一旁,顧劼楓緊緊地抓著血纓槍另一側的槍桿,黑著臉瞧著他,東風笑這才低頭,卻見自己的另一只手,竟死死地抓著血纓槍不放,方才,也許真的失手刺了出去……
略顯尷尬地笑了笑,松開手來,心下依舊在回味著那個夢。
在那夢里,她又死了一次。
夢里的一次,現實的一次,竟都這般真實,這般痛楚。
她倒覺得,夢里的那一次,雖然未能被一擊斃命,反倒更讓她舒服——至少,她用那殘喘之機,殺了她心心念念的仇人。
頭腦之中,忽然響起那一句冷冰冰的話語:“且隨我回去,冰蠱花開了千年,因你而謝,若是被你這般浪費,不值。”
她不禁苦笑,卻被一旁的顧劼楓啟口打斷:“你這笑笑,睡個覺,竟還要傷人了。”
她一愣,瞪大了眼睛,扭過頭去瞧著他,顧劼楓見狀,不禁笑出聲來:“你可知,方才大夫給你包扎傷口,可是著實被你嚇了一大跳。”
如今自己新落的傷口都已包扎好了,東風笑慌忙四下瞧了瞧,卻又聽顧劼楓啟口道:“不必瞧了,多虧破甲顧副帥舍身擋了上來,才阻止了你濫殺無辜……”
東風笑聞言松了口氣,也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定了定神,又道:“鐵扎那邊怎么樣了?”
顧劼楓聞言,吊兒郎當地斜靠在榻上,手中不知從何處拔了一株草兒,在手中把玩著,只聽他笑道:“你若不提,我還險些忘了;呵,你說,那么一個大塊頭,不愧是南喬軍赫赫有名的大力將軍……”
東風笑瞥他一眼,自顧自扥著頭發,等待下文。
“現在全營將士可都知道了,你這丫頭先是斬了旗,再單挑逼降了鐵扎;嗬,我說你也是快嫁不出了啊,你看你看,那么個大塊頭,都能被你打成那副樣子……”顧劼楓叼了那株草兒來,嘟囔著有點含糊不清。
東風笑翻了個白眼,道:“隨我去的弟兄們都如何了?還有,那鐵扎究竟怎樣了?”
顧劼楓咬著那草莖,看似懶散地掰了掰手指,道:“隨你去了二百人,如今剩下了一百零二人,唔,也算是以一當十了;那鐵扎雖是降了,可終究也不肯出力,吃白飯的,就是那左臂被你的狼槍刺得太慘,估摸著是要廢了。”
東風笑點點頭,眼中也不免閃過一絲黯然——二百人,剩了一百零二人,雖說算是全殲了千人的騎兵,但這戰死的九十八個弟兄,也真真是英雄好漢,臨行時還聽著那一聲聲高昂的‘殺!’,如今,可惜刀槍無眼,沙場無情……
顧劼楓也知她是經歷了一次生死,對戰場傷亡看得愈發重了,卻也不點破,只是道:“大夫說你雖落了不少傷口,可終究也都是輕傷,不妨事,等休息好了,便隨人去瞧瞧你那手下敗將;我便在校場里練兵耍刀,你若是閑暇,去比武也好。”
東風笑聞言點了點頭,側頭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血纓槍,道:“好。”
心下卻依舊在回憶那個夢。
當初,除了最后的結局,一切,都與夢中如出一轍,楚墨和豐彩兒織得網很密,那一次,是楚墨用甜言蜜語,哄得她留下他;后來,副營來了一隊人,這楚墨不知怎的,竟唬得血纓一群將士請命,要留下他;后來,又趕上了南喬軍情……于是,楚墨返回破甲之事,便被一拖再拖,直到血纓覆滅……
呵,哪里是什么楚墨,他,分明叫墨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