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辭拂了拂長袖,抬眸瞧著她那略顯緊張的臉色,一對墨眸卻靜得像那無波的湖面。
“那只是一個小啰啰,”東風笑立在洞口四下望著,忽而又低聲說著:“四下山賊不少,也不知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她不知道這些山賊為何而來,但她知道,如今他二人若想回營,怕是難上加難了。
玉辭在她身后頷了頷首,攏在袖中的手不知執了什么東西。
東風笑瞧了一瞧,卻回過身來,靠近他幾步,眸子含笑俯身瞧著他,忽而輕佻地一勾唇角:“美人兒,你放心,就算你總是給本帥喝這般苦的藥,本帥……也是會保護你的。”
玉辭聞言偏過頭去不由著她調笑,將眉眼匿去陰影里不瞧著她,卻覺得額上忽而一暖,仿佛有一處柔軟的東西掠過,他一愣,再回頭看向她去,卻見她已然立在了洞口,身形瘦削卻又倔強,手里執著劍,雖不是她那血纓槍,卻依舊英姿颯爽。
他嘆口氣,繼而唇角微微一揚,若是如此,那他便呆在她身后守著,也好。
遠處腳踩草木的聲音‘沙沙’作響,東風笑聞聲身形倏地一閃,便匿在這山洞里,手中緊緊攥著那雙劍,微微偏過頭去,經由那草木盯著外面的情形。
“老大,四兒的尸首便是在不遠處那溪邊瞧見的,一擊斃命,那邊的弟兄也沒給信兒——這一帶肯定藏了人,算著時辰,跑不遠的!”一個漢子急吼吼的聲音忽而響起。
“王虎帶著他們隊已經趕去包抄軍營了,我們也不能多耽擱,這可是頭兒交代的。”又一個聲音較為低沉,想來八成就是前一人口中的‘老大’。
“大哥,我們就是一群山賊,非跟人家甲兵杠上,懟不過吧。”一旁,又是一人發話,那調調頗像一個潑皮無賴,他話音剛落,便聽見又一個聲音響起:
“你是懟不過,頭兒可是懟得過,我聽人說過,頭兒派人在這一帶撒了網,連村民都換了,就等著堵那一群鐵甲黑殼。”
那‘老大’終于受夠了他們的聒噪,終于壓低聲音道:“住口,莫驚了人。”
這嘈雜聲便消停了,初春乍暖,這山野里也還沒什么小蟲,一片寂靜之中只有那忽來的風聲打攪。
東風笑在陰影之中咬了咬唇角,聽著這聲音,來人當有十個了。
四下挑動翻動草木的聲音響起,想來是這些人正在四下搜尋著。
東風笑手向身側一摸,取了一個短匕出來,聽見那邊聲響愈發得近了,半蹲下身去,借著月光細細瞧著。
卻見外面,一個光頭山賊側過頭去看著那邊一個長髯大漢,指向這邊的山洞,咧嘴笑道:“大哥,大哥你瞧,這邊有個山洞哩!”
那長髯漢子一擰眉,喝道:“盡知道瞎嚷嚷,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搜!”
瞧著那幾個人逼上前來,東風笑手臂飛快的一抖,轉瞬間那手中的短匕便已出了手,只聽‘嗖——’的一聲,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邊的長髯漢子便已撲地而亡——這一刀正中心窩,一擊斃命。
周遭山賊見老大須臾之間倒地,大駭,這林中本是幽暗安靜,忽而又刮起一陣微風,那草木晃動的聲音也惹得他們一片驚悸,一旁的光頭漢子已然紅了眼,身形飛快移動著,朝著這山洞吼了一聲:“誰?!給爺爺我出來!別在里面當縮頭烏龜!”
“你好生待著。”東風笑回眸,低聲囑咐了一句,隨即一勾唇,回身一躍,那倒刺的長鞭也隨之揮了出去,只見血光一閃,那光頭漢子已然踉蹌著跌坐在了一旁的樹木上,胸前被那長鞭劈出一溜血印,奄奄一息。
東風笑的身影泛著冷光,在那空地里穩住身形,手中的鞭子掄起生風,饒是那七八個山賊逼上前來也不顯劣勢,依舊是揮鞭而戰。
玉辭在山洞里瞧著那洞外的響動,手臂攏在袖中,眉頭鎖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自然明白,她本是古月之人,古月功夫身法靈活,上樹竄天都是常事,可如今她寸步不肯離開這洞口,若是有人湊近,必會被她一擊斃命……
垂眸一笑,這丫頭,也是有心啊。
卻見外面,東風笑收拾得也快,一會子的功夫,四下便歪歪斜斜倒的都是山賊,她手里執著劍和長鞭,白刃映天光,那月光灑在她身上,更是有一番英姿颯爽。
她聽了一會子風聲便回過頭來朝著這洞口走去,身上濺了血,可畢竟是以一敵十,又奮力守著那洞口,許還有些輕傷,但是這對于十歲從軍的她來說早已不算什么。
玉辭瞧見她的身影卻是一愣——只見她身后,那光頭大漢忽而舉著大刀,亡命撲了上來,揮起刀來,便向著她的后心砍去……
‘嗤——’的一聲,東風笑只覺得身旁有一陣風刮過,隨即,便只聽‘噗通’一聲,她回過頭去,便見著那光頭山賊已然撲地而亡。
匆忙又扭過頭去瞧向玉辭,卻見他正垂眸理著袖子,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清模樣,方才他殺人用的‘兇器’想來已被他攏入了袖中。
她一低頭,卻見那散落在一旁的大刀已然被硬生生斬斷了,不由得一愣,抬起頭來瞧著他正要開口,卻聽他低聲道:“應當顧著身后——功夫再好,也不應這般大意。”
東風笑偏過頭去瞧向他的袖口,想瞧瞧他究竟用的是何物,可一來二去也沒瞧見,只得笑道:“放心,定不毀你千年冰蠱。”
此言一出,玉辭眸光一閃便扭過頭去,心中又想起她干的那尋死覓活的事。
東風笑舉步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他頭發逼著他停下步子來,撇撇嘴,調笑道:“早知你這般厲害,便不保護你了。”
玉辭回眸瞧她一眼,又轉了頭去,沉聲說了句:“意外罷了。”
東風笑依舊拽著他那又黑又直的頭發,難得顰了眉:“那邊去不得了,聽方才這一伙子人說,那邊還有山賊,看來這一片是他們原本的底盤,還安全些……美人兒,要么,我們回營?”
玉辭任由她拽著頭發,隨著她往回走去,卻道:“是當回營,可是聽他們所說,如今怕是會有大批山賊趕往那里,山賊功夫雖不怎么樣,可匯集起來也不好對付,你我只二人,若是就這么沖回去,要么是躲著不出,要么便是沖上去尋死。”
依舊是冷靜非常,不愧是他玉辭。
東風笑聞言倒也松開他的頭發,拎著那鞭子在地上一抽,恨恨道:“那能如何,看著這一群山賊亂了大營嗎?也不知他們哪里來的膽子!更何況如今……國難當頭,他們竟是來劫兵!”
玉辭在一旁,抬頭看著天邊的月,仿佛在重復她的話:“不錯,山賊本是不敢劫官兵,可是這伙山賊,為此可是籌備已久。”
東風笑一愣,忽而明白了過來,凝眉道:“若是……如此想來,那山賊頭子想必已經趕到了大營旁邊,若能殺了他,這一伙山賊就不會聚合起來去圍攻大營。”
大營旁,顧劼楓帶著兵和那從東邊突來的山賊正面杠著,穆遠已帶了人在西邊處理,房湛則守著南邊,忽而,只見首北的袁奇匆匆忙忙跑了過來:“顧帥,有一群山賊不要命了一般,揮著火把沖著那糧倉便過去了……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顧劼楓聞言一驚,忙道:“你從我這再抽一支隊伍,速去增援,糧食絕不可有閃失!”
他揮刀斬了一旁撲上來的一人,咬牙切齒:“奶奶的!這荒山野嶺的!真沖著糧倉去了!若是丟了,連補給都沒有!”
忽而一咬牙,沖一旁副官道:“再叫一支隊伍,隨著他去!” www⊕ ttκá n⊕ ¢ ○
他本是瞧不起那山賊的,其實也不僅是他,凡是這軍中之人,對這無組織無紀律的賴頭兵心里都帶著幾絲不屑,可今日這些山賊顯然是有備而來,先是今晚,有不少士兵鬧起了病,繼而軍營周遭便起了火,隨即他從未見過的大規模的山賊便在夜深之時往這營里撲,手里的兵器閃閃發光皆不是尋常山賊手中的破爛物什。
他明白,此番,是被人算計了。
東風笑和玉辭已然趕了過來,此時正匿身于那草木之后,看著火光沖天。
東風笑兀自咬了唇角——她不喜歡火光,不喜歡這種沖天的圍營之火,總覺得在這一片烈火之中,那個熟悉的身影又會走出來……
定了定神,暗自告訴自己她是來救營的副帥。
凝眸看了過去,卻見那邊,火光的不遠處,一個須發皆白,眉目英武的老者正拄著拐杖立在一旁,仿佛是冷眼旁觀,在他前方,一個身材壯碩的大漢由一群山賊簇擁著,手里還執著一柄大板斧。
東風笑凝了眉,一旁,玉辭卻忽然伸出手來捂住了她的口鼻。
東風笑一愣,隨即,便見白霧沖天而起,籠罩了這一片天地,霎時間,茫茫如雪野。
頭腦之中只一個想法——完了。
她任由玉辭捂著她的口鼻,心中念著那軍中的弟兄們。
這東西不知是何物,她稍稍吸入一點,竟便會頭腦昏沉,可她至少還有玉辭捂住口鼻,那軍中的其他人呢?
朦朦朧朧間瞧著前方的將士和山賊皆是緩緩倒下,心中也慌亂也疑惑——究竟是這伙山賊喪心病狂,連自家弟兄也不肯放過,還是說……這東西,本就不是毒藥?
可這一切由不得她多想,倏忽之間,意識也漸漸消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