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的校園, 陽光依然燦爛。國慶期間,由同大主辦、滬上全部高校參與的大學新生代歌手大賽圓滿落下帷幕,獲得一等獎的是跨校組合——由來自同大的許然和來自復大的寧萌兩位女生組成的Fresh Lemon樂隊。此刻正在草坪上, 接受來自同大校園電視臺的采訪。許然同學下午有一門考試, 因此就由寧萌代表兩人上陣。每幢教學樓的底樓大廳, 以及草坪上豎起的大型電子顯示屏都實時傳送畫面。主持人先和寧萌拉了家常, 隨后寧萌清唱了幾句。節目暫告一段落, 將插入兩個女生現場表演的畫面。
“休息會!”主持人說。
主持人已經走到攝像那里,準備看畫面,寧萌喝了一口礦泉水, 看見一群人走近了……不過一瞬間,他們已走到跟前, 而更眩暈的, 她竟然看到了挑戰花院長的李子川!她可是鐵桿院長幫, 本來就不待見這樣一個蠻橫的人,于是當她看到李子川又向這所大學的人叫囂時, 忍不住了:“李子川,復大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李子川回過頭,見到的寧萌化著上鏡的濃妝,看起來飛揚跋扈,他怒火中燒, 上前卡住她的脖子:“你胡說什么?!”
副校長急了:“同學, 你別胡來!”
李子川已經什么也聽不進去:“我這份簡歷被抹了污點, 什么工作也找不到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滾開!!”
“同學, 有什么話好好說!”工作人員驚慌失措, 就連攝像都是,又或者說, 他有著危險氣息的捕捉能力?總之冒險的觀念占了上風,竟然全程拍攝下來,再校園里同步現場直播!
那主持人恐怕將來也是當記者的好料,悄悄伸了話筒對準前方,于是屏幕里那瘋狂的聲音傳出:
“花嘯言,我要見花嘯言!我要讓他看看,他害得我有多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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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嘯言!”
這在校園里突兀響起的凄厲叫聲使得師生陡然心驚,更有一人的煙蒂燙到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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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嘯言和云箐趕到時,大草坪周邊早已被圍了起來,大量的學生擁在隔離線外看熱鬧。嘯言過去,沉聲道:“我是花嘯言。”
“他怎么……”人群小聲嘀咕著。
警方人員核對他的身份證,說:“花先生,我們警方的談判人員已經派進去了,嫌犯現在情緒十分激動,手上還有人質在,我先把這情況跟你說一下,你進去后,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一切聽警方命令行事!”
嘯言點點頭:“好!”
人群讓開,好讓輪椅駛進,警方卻攔下了云箐。
云箐嚴肅道:“我是花院長的助手,他的身體你也看見了,我不希望……”于是警方也讓她進去了。
“花嘯言!你終于來了!”
“李子川,請你先放了我的學生再說。”
“院長,院長,555555555……”寧萌已經泣不成聲,由于太過害怕,聲音斷斷續續的。
嘯言投之以暖意的目光,雖然什么也沒說,她逐漸安靜下來。
李子川連日來壓著的那口氣終于爆發出來:“學校一味追求海歸人才,結果呢,就你這樣一殘廢,學校也要,像我這樣扎實求學的反被隨意打發了……復大沒救了!太崇洋媚外了!國之將倒,大廈將傾!”
嘯言依然十分平靜:“李子川,請放了學生。”
李子川仿佛沒聽到般:“你知道嗎?我的學費是我娘賣血得來的!現在還欠著3萬元外債,博士學位拿不到,這日子算完了!!”
李子川猶在那頭絮絮叨叨,那被挾持的女生似乎越來越傳不過氣來,嘯言緊握扶手,大聲一呵:“李子川!”
李子川一驚,終于不再沉靜在自己的世界中。
“你可想過,你這樣一意孤行,將來你老母一輩子不原諒你,更因為失去了你的孝敬,后半生將更為凄苦可憐?你可忍心你那寡母孤妹在當地受盡冷眼?!”
李子川的眼淚一下流出來:“我,我對不起我娘,對不起我妹妹,我給她做了太壞的榜樣……”他語調一轉,“可我不能回頭了!我必須得……”
嘯言厲聲呵斥:“死真乃懦夫所為!我瞧你在這艱難世道還有勇氣不停止尋覓工作的決心,你本該是有膽之人,怎么會如此糊涂?!”
李子川如領當頭棒喝:“我……可我今天……是要坐牢的,坐牢了,我就什么都完蛋了……”
嘯言聲音柔和下來,神奇的是,這竟然也帶著李子川的情緒不再波動。嘯言道:“子川同學,你以為跌倒了,就再也不能爬起來嗎?你看看我,當初被吊銷了建筑師的執照,終身將以輪椅為伴,可是我始終信一個詞:堅持!你有手有腳,身體健康,難道還不如我嗎?”
李子川呆滯,這些道理,身邊不知道有多少人講過,可他就是聽不進去,為什么由這個殘疾的人說出口,才令自己深深觸動?!他心底不由涌起一絲不知是憐意還是敬意,緩緩道:“我真能重新做人嗎?”
嘯言肯定地點點頭:“你這么年輕,還有大好年華;年輕人,僅僅跌倒一次,就輕言放棄,非大丈夫所為。子川,你該成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
李子川哽咽道:“老師……”
嘯言知道已被說動,反觀身邊警察似乎隨時都要沖上前去,他使了顏色,警方懂了,準備再給李子川一次機會。
嘯言看向李子川:“子川,把小寧放了吧!”
李子川的手逐漸松開,看了眼寧萌:“對不起……”
等寧萌走到安全地帶,李子川也沒甚反抗,警察銬住了他的手,他望著嘯言,嘯言依然那樣恬淡,眼神充滿了鼓勵和溫暖,沒有絲毫的嫌惡。李子川心里暖暖的,今后的日子,他一定會好好改過,嗯,一定!
寧萌同學見到嘯言舌戰她眼中的“瘋子”并最終將她從“瘋子”手下解救,真是又崇拜,又感動,加上剛才的緊張與害怕,她一下子撲到嘯言的懷里,狂哭起來:“院長……55555……院長……555555……”
嘯言輕拍她的肩膀:“好了,小寧,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警方和嘯言正在交談,大抵因為嘯言是心理學專家,警方想請他為談判警員做培訓等等。那寧萌同學似乎怕意全消,乖巧站在輪椅一邊,水汪汪地看著嘯言。于是草坪上,彌漫著空前強烈的酸的味道。
她她她……她竟然撲倒嘯言懷里哭!云箐咬著嘴唇,不聲不響走到嘯言身后,準備去推輪椅。寧萌搶先一步:“讓我來吧!院長救了我,我要出份力!”
嘯言和警方交談完畢,微笑寫在臉上,也不見他阻攔,于是寧萌同學堂而皇之地推著他離開人群。中間還收獲了很多掌聲,兵不血刃的化解了一場可能流血的危機,人們對著心理學院的花院長充滿了敬意。
唯有云箐一人失落地穿過這掌聲、這人群,更生氣嘯言竟然不拒絕那個女生的好意!總算到了草坪外面,好奇的學生們注視著嘯言,小聲地指指點點。
“可以了,小寧同學,謝謝你。”嘯言這才示意不須幫忙推行。
“院長,我愛你!”寧萌冷不丁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隨后跳開,在遠處笑著。
“你………………”云箐覺得——醋壇子徹底破了,那股酸勁直沖腦門。孰料檸檬嬉皮笑臉:“花師母,好好待院長哦,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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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嘯言的日子不怎么好過。回家后,總見云箐坐在桌子前,寫什么東西。他湊近身:“我回來了。”
沒人理他。
他只好掏出她最喜歡吃的加應子,剝開,塞進她嘴里:“甜甜的,好吃嗎?我回來了!”
云箐頭也不抬:“嗯,今天那個‘院長幫’女生有萌你嗎?”
“有,她幫我泡了杯茶。”
云箐合上資料:“你今天沒水喝了……”
可是,兩個哥哥都親眼看見,晚飯時,云箐幫嘯言搖了滿滿一碗排骨湯。
再后來,這兩人每天都期盼著那女生搞什么新花樣了,云箐每天盼著嘯言回來:“嘯言哥哥,快說說,今天院長幫干嘛了?”
“也沒甚,就是幫我泡了杯茶。”嘯言打了個哈欠。
“切,終于重復了,沒勁。”從此不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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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滬上兩所著名高校近期以來連續發生了突發□□件,校園里面的校方巡邏人員多了起來,但凡見到精神恍惚,或者面有愁色的學子,都會有專人上前勸導詢問,這些天,似乎有些效果。
這天,交梓大學舉辦了一個學校心理輔導老師的團訓班,邀了嘯言前去講課。一時氣氛十分熱烈。老師們明白:原來即使平時看上去樂觀陽光的人也有可能是憂郁癥患者。嘯言最后總結陳詞:由于憂郁癥有一定的隱蔽性,希望各位老師既不要輕易妄斷,也不要馬虎對待,關鍵在于傾聽學生真正的心聲。
嘯言最后道:“這是我的聯系方式,有什么問題盡可以和我交流。”
嘯言出來,按了電動輪椅上的按鈕,穩穩駛在路上,這部輪椅從美國帶來,因為平時有車代步,也沒怎么用,今早不知怎么就決定用一用,果然拉風, 100萬美元的身價,能不出挑嘛!
嘯言對助手說要在校園里面散散步,請他2小時后在學校門口等,而自己——則其實要和云箐約會呢!這人最近越來越瀟灑,竟然懂得在工作間隙開會小差了!云箐是因為要到交梓大學附屬的出版社洽談圖書業務,因此這時也在學校,一會兒短信便來了,嘯言一看,忍不住心花怒放,便往前面尖塔廣場駛去。
遠遠的,就見云箐在招手。校園漫步……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情,不過在復大,勢必少不了別人的指指點點——云箐“花師母”的這名聲徹底坐實了。
他駛得更快了,然而笑容就在這瞬間凝滯。這尖塔頂端的黑影是什么?還來不及思索,下面幾個女生已經大喊起來:
“小紅,你快下來!你別嚇我們!”
云箐依然在尖塔下面笑瞇瞇地招手,而她的正上方正是要跳樓的女生!
“云箐,讓開!快讓開!!!”嘯言大聲呼喊起來,整個身子向前俯去,多希望這速度再快些,多希望已經飛奔至云箐跟前!
云箐在尖塔下面已經等了20分鐘,心想嘯言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過來,于是插了耳機聽音樂。她見到嘯言焦急的眼神,卻以為這是嘯言猴急著與她要浪漫,于是向嘯言作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哥哥,今天我比你早到哦!”
幾個女生站在旁邊急跺腳,其中一個已經亂了方寸:“小紅膽子一直很小,怎么會做這等傻事?”另一人面色鐵青,希望用激將法阻止那女生的自殺行為:“你跳啊?有膽你就跳啊?!整天嚷嚷著要死要死的,就別這么磨蹭,要沒這個膽,你趕快給我爬下來!”
嘯言心沉到谷底,這些女學生……他沒空想了,邊拼了命向前沖,邊聲嘶力竭地的呼喊:
“云箐!快離開原地!!!”
“小紅!……”
“啊!!!!!”女生驚叫。
天空的一團陰影迅速下降,遮住了塔尖上面的一抹陽光,云箐似乎覺得暗了暗,想抬頭看看,還未及反應,更覺得面前一個身影撲過來,將她推了開去。
輪椅的轉輪不停轉著。云箐抬起頭,淚水頓時迷了雙眼:
“嘯、嘯言……你怎么了?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