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云箐住下后第二天就感冒了。早上醒來,裹著薄薄的毯子瑟瑟發抖。
“阿欠~~~~”云箐揉了揉鼻子,覺得頭重腳輕。“難道是水土不服?不會吧,我都來這里快兩個月了!”一定是累著了,云箐起身,到外面食雜店買了很多吃回來。
“看來都江堰玩好不去青城山了,這幾天就回上海,哥哥都打了好幾個電話了……”云箐暗暗想著,將一大袋食物抱在懷里。
馬嬸走上前來:“女娃娃,我二樓現在空了一間,你搬上來?委屈你在地下室待了一夜!”
如花般笑顏綻放:“不用了,馬嬸,我喜歡著呢!看來很有溫馨的感覺!”
這一天,她只是捧著她的安裝有太陽能電池板的本本上到地面,在馬嬸家的院子里坐了兩小時,充足電,隨后繼續回去,蒙頭大睡。
到第二天,似乎才好了些,于是開始收拾行李。
“叮~~”
一顆小耳鉆落在地上。
她這才想起,她這是為何而來的四川。
是為了尋找這耳鉆的贈送者呀!
她停下手中的活,呆呆在炕上坐了半餉,懶懶伸了腰,喃喃道:“我得去清醒清醒。”意即到一樓的院子內的井里,打水上來,潑醒自己。
她已經上到臺階,回眼看了下手提電腦,突然恍然大悟般:“天煞的!我怎么沒想到!!這一路我這豬腦袋都派了什么用場?!!我可以用網絡查找嘯言啊!!!”
她為自己太晚覺悟而有些懊喪,可是竟有些高興,得知嘯言的下落在此一舉了!她三步并作兩步往臺階下走。
這時。
她感到一陣暈厥。
“怎么了這是?”
難道發燒發糊涂了??
她睜開眼睛,只見房子俱在搖晃。
“怎會這樣?!!我的本本!!!”她跳離臺階,飛身撲向土床,將本本壓在身下,可是地方實在逼仄,頭竟撞墻而去——
“完了!”她竟還有此心理反應,身體本能一偏,最終只是額頭擦過墻壁,饒是如此,房屋還在劇烈晃動,加之精神緊張,她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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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靠近地下室的入口處,巨石早已將路封死,先前因為男主人申明沒有其他客人,又這入口才一人寬度,被幾立方米的巨石圍在中間,這才漏過,李隊長與其他戰士用鋸子鋸開一部分,下面竟然還有很多碎石。未完全塌掉的廢墟也正搖搖欲墜,李隊長道:“家屬,過來!”
嘯言恨不得此刻健步如飛,登上這幾米高的廢墟,然而他絲毫動彈不得,最要命的是,無知覺的腿,竟在此時顫抖起來。
他拼命攥著自己的褲子,狠命地敲打,幾乎已將下唇咬破。
旁邊一位醫務人員見狀急忙上來。
說時遲,那時快,付浩將藥丸塞入嘯言口中。
醫生將嘯言帶到旁邊,檢查片刻,又驚又疑:“你這腿~~~沒知覺?”
嘯言冷汗淋漓,點點頭。
醫生正色道:“為了你著想,你不能待在這里……”
藥效此時方才發揮作用,顫抖漸止,嘯言堅定道:“我不能離開!”
于是,那日在廢墟旁邊,那個瘦弱清癯的年輕人,那個風度翩翩卻囿于輪椅中的年輕人,一直守著看消防官兵破石挖掘,不肯離去。
消防官兵不敢再挖,生怕上面所有的建筑渣滓在挖開地下室的剎那再度坍塌!他們商量片刻,業已決定向指揮部申請吊車,但首先要做的,就是確定究竟有無生命!
李隊長看了嘯言很久,走下來,將付浩拉到一邊:“問你那位朋友,被埋的叫什么名字,我們用生命探測儀,你跟我們上去呼叫!”
付浩面有難色,但事已至此,只得應允。
“嘯言,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消防官兵要我們去喊名字看有否應答。”
嘯言的手緊緊抓住自己無知覺的腿,平息住呼吸,道:“她叫尚云箐。你可以叫她——云箐。”
“好。”付浩轉身。
“付浩……”
“什么事情?”
嘯言輕輕道:“如果不應,你可以叫她小箐,箐箐,或者,箐兒……”
付浩熱血上涌,眼淚也已涌上眼眶,這是多么親昵的情人之間的呼喊,怎能由他付浩來完成??他大聲道:“嘯言,我背你上去!你去喊,也許她才可能應答!!”
竟要人背!可是為了云箐,這些又算得了什么!
“好!”嘯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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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雙眼睛注視著他,他不管。那么多人抱以感動為付浩搭把手,他沒空顧上這些。他只是直直望著疑似地下室的入口處,由付浩背著前行。
“云箐——云箐————”
……
“云箐,你聽見了嗎?聽見就說句話!!云箐————云箐————箐兒…………”
聽著嘯言撕心裂肺的深情呼喚,在場之人無不為之動容。
“云箐——你快回答我…………”
旁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遺漏任何一絲動靜,只有嘯言悲戚的呼喚,更凝聚著他萬般的透愛!
風,除了風,沒有其他聲音。
生命探測儀器測試的半天。
一名戰士對李隊長微搖了搖頭,生怕被家屬看出來似的。
李隊長說:“這位先生,先把你朋友背下去吧,這里太危險,我們準備先掘開一層再看看。”
突然這時,從地低下傳來夢囈般地回答:“臭嘯言,你舍得回來看我了嗎?”
“是云箐!是箐兒!!”嘯言一陣狂喜,高興的淚水順著臉龐滑下。在場的消防隊員們都很激動,底下,還有活人!還能說話!!
原來剛才生命探測儀之所以沒有探到跡象,一是因為云箐還在睡夢中,沒有動靜,二來云箐冷得簌簌發抖,將毯子一呼攏地全裹在身上。
果然救出來,也是迷迷糊糊的,她被戰士們拉出來,自己竟還走了幾步。
“嘯言呢?”
門板做成的擔架已經拿上來,于是被迅速抬下去。
“嘯言呢?”
嘯言已經落座輪椅,迎到擔架前:“我在。”溫柔地。
“是刮風了!馬嬸家的房子倒了,馬嬸救出來了嗎?我臉上臟不臟?被沙子吹在臉上的感覺真不好……”
消防戰士“忍無可忍”:“病人,你少說點話,保存體力。”
云箐已經嘟起嘴,明顯不滿意,馬上要發作。
可是嘯言溫潤的聲音滋潤了她的心靈,使她瞬間平復下來。
“乖,我陪你。”
云箐像是進入了睡眠狀態,只是手中的本本兀自不放。于是也就隨她,將薄被蓋在身上,抬入帳篷搭成的臨時醫院。
差不多這時,付浩的手機響了,是張靜打來的。
付浩思忖片刻,已作決定。
看來這個喚作云箐的女孩子,對于嘯言來說絕對不是簡單朋友二字所能概括。
他接起電話:“我們找到那位朋友了~~~這里信號不好,一有最新消息再聯系啊~~~”
他掛斷電話,噓出一口氣,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幫嘯言?
對不起了,裴護士~~~付浩有些好笑,誰說不是呢,他當初的直覺就是,姓裴的是護士,僅是護士。
醫生在帳篷內診治,嘯言焦急在外等候著。
李隊長反倒感謝嘯言,他握住嘯言的手:“謝謝你呀!不過你這朋友有意思,竟然還可有這經緯度,不知怎么做到的??”
嘯言笑笑,小時候就云箐的鬼點子最多。
“你放心吧,她有些發燒好像……剛才說胡話來著,……是我這幾日救援出來狀態最好的了……還能自己走路……”
一忽兒,醫生出來:“有些發燒,有些腦震蕩,其他都好。”
嘯言終于長長吐納:“云箐,太好了……”
**
不知過了多久……云箐醒了過來,土窯里漆黑一片,她頭痛欲裂,順便打了無數個噴嚏。
“有人嗎?”
她有氣無力道,估計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
她搖搖慌慌站起來,剛走了三步,便撞到了桌子,她估摸著走到樓梯處。
“哇。”她驚叫出聲。“好大的石頭!!比樓梯還大的石頭!!”
云箐從未經歷過地震,因此當時她完全沒往這方面想。她只是擔憂道,馬嬸家的房子垮啦!不知馬嬸怎樣了?
她轉回身,又一陣頭暈,但同時踩到塑料袋發出很大的響聲。
原來是她買的零食,她蹲下身,摸索著解開袋口的活結,隨便取出了一包,打開,塞了一口進嘴里。
“唉!一點胃口都沒有。”云箐到床邊,又昏睡過去。
……
“有人嗎?有人的話應一聲!”
云箐聽見了,可是睡夢中的她仿佛被重物壓了胸口,回答不上來,只是心里散亂喊著:“有人有人有人~~~~”
可是這心里的默念誰能聽得見呢?
……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被沙子吹得渾身都是。
“停下來,停下來……”沙漠一望無垠。……遠遠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漸近了。
“云箐~~~云箐~~~~~箐兒~~~~~”
“誰在叫我?”她慢慢走近、走近。于是一個英俊挺拔的青年男子出現在她的面前。
“嘯……言?”
她走上前去,反復捶打他的胸口。
“討厭討厭討厭!是你是你是你!”
嘯言深情款款凝視著她,悠悠問道:“云箐,你還好嗎?”
云箐眼淚流下來,可是臉上寫滿了笑意:“臭嘯言,你舍得回來看我了嗎?”
后來依稀記得,被抬到了帳篷什么的地方。嘯言一直在旁邊。
又從一個帳篷到了另一個帳篷。嘯言一直在旁邊。
她晃了晃手,于是嘯言的手溫暖的抓起她的小手。
她嘴邊于是露出笑笑酒窩:“被我抓住了……”
嘯言寬慰笑著,云箐就連在睡夢中,還喜歡強詞奪理,不是自己抓住她的手,倒反過來了~~呵呵。
想抽出手來撫摸她的臉龐,她的秀發。
她感受到他手的動作,于是睜開眼睛,撅著嘴:“不許。”
他于是乖乖繼續握住她的手。
上半夜,總是如此驚醒反復,她一會便睜開眼,噘一下可愛到極點的小嘴,嚷一句:“不許。”
然后笑著睡去。
下半夜,終于熟睡了。嘯言久久望著她,多想……可是,她的父母、她的大哥、美國往事……天真的她也許只是以為,當初“網戀”的終結,只是他移情別戀——而已……
濃重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
她皺了皺眉,醒了來。
終于獲救了……她想著,突然一驚:夢中有嘯言!!!還牽著自己的手!!!
嘯言在身邊,還牽著自己的手!
云箐揉了揉眼睛。這是真的!
她迅速忘了曾經撂下過的狠話:有他沒她,這會子,就好像撿到天下掉下的餡餅般高興。
他趴在她的床邊,臉朝向她。近的距離甚至可以數清他長長的睫毛有幾根。
她越笑越甜,甚至想要玩弄他高聳的鼻尖,然而,然而——
她眼神一閃,朝這方向望出去,她果然,果然——看見了輪椅。
他身子前傾靠在床邊,于是露出了椅背,這如針刺般進入她的心靈。
她微抬起身,想要看看——他的腿……
他被這動靜驚醒。
他摸了摸她的額頭。“云箐,你退燒了。”
當人真真切切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反而語塞,是四年來第一次面對面的相逢,當熟悉的感覺再度爆棚,然而語言竟變得如此貧乏,有很多想說的,卻只是化成了一個名字:“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