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慧著白色護士服走進來, 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走到嘯言床邊,見到嘯言下意識避開直視她,心中不由有些阿Q般的得意——至少嘯言把他的尷尬表現唯獨留給了她。雖然這樣想著, 她的聲音冷冷清清, 公事公辦:“今天起, 由我任護理組的組長, 配合醫(yī)生做好看護工作。”
她隨后向醫(yī)生點點頭, 示意自己已經說完。于是醫(yī)生打開病人日志簿,詢問起來。
“昨天的胃口如何?”
“挺好,醫(yī)院的配餐都吃下了的。”
“肩膀處還疼嗎?”
“比前兩天好多了。”
“二便排泄情況……”醫(yī)生頓了頓, 看了看旁邊的一個小護士。
“院長,用了導尿管后, 沒有異常情況, 尿液顏色正常。大便昨天也解過了。”
醫(yī)生院長點了點頭:“嗯, 裴組長,這里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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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言不自在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即使如今裴慧架上了無框眼鏡,那層玻璃一遮擋,依稀瞧不清楚后面那雙眼睛所含的情緒。可他仍然覺得,在她面前,等于自己什么也沒穿……裴慧卻不知這些, 更何況早已清楚地明白, 她在嘯言心里的位置早已固定成為了“NURSE”的代名詞。于是, 更職業(yè)化地行使起護士的“腔調”來。
她見到嘯言受傷的左手正被云箐捏在手里, 忙制止:“傷肢最好避免碰觸, 萬一一不小心碰到哪里,造成石膏位移就不好了。”嚇得云箐趕忙放手, 放回自己的胸前。那種不適感也冒了出來,不是酸酸的,也不是苦苦的,而是澀澀的。
裴慧走近,先是仔細檢查了手臂石膏的包扎。隨后掀開了被子,兩條細長的腿呈現在她的眼前,她撩起褲管,捏了幾下,叮囑道:“家屬記得每天的按摩,已經很細弱了。”
云箐的心一抽,那一聲應答硬生生地沒有發(fā)出來。知道她說得在理,可是她是裴慧啊!!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是無法放寬心把裴慧單純當成護士來看待。她深呼吸一口,看著裴慧,點了點頭。
裴慧似乎很滿意,也不知是滿意檢查的過程,還是滿意云箐露出的窘樣。一切檢查完畢后,她將紙筆收入白大褂的口袋中,轉身離開。
“小慧——”友道叫住她。
“花大哥。”裴慧僵硬回應。
“這次回國也沒和我們說一聲,不過以后大家都在上海,要多聚聚!”
“呵呵,這些天天天能碰面。”裴慧道。
“小慧……”友道遲疑著叫了聲,眼睛卻看著云箐,“你這次回來,是為了嘯言……”方一出口,便覺失言,失態(tài)萬分,幸好云箐接了下去:
“小慧姐,這方面你懂得多,以后我們還要多向你討教……”
裴慧貫徹以一貫的冷淡口氣:“專業(yè)的知識交給醫(yī)生和我們護士組就好了,作為家屬,記得給……他補充營養(yǎng)。”
裴女怎么這樣?云箐自討了沒趣,還被搶了白,呆在一邊。
“沒什么事,我要去看下一位病人了!”裴慧輕松說著,邁步出門。云箐也追了出去。
一會,友道出來,見到了有些沮喪的云箐,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的!”
云箐情緒低落:“我是真心向她討教……護理嘯言的……要點的。”
“箐箐——”友道思忖著,“裴慧經驗是豐富,但是……你看我們是不是向院方建議,另換一組人?”
云箐擺擺手:“大哥,不用了,其他人經驗可能是很豐富,可是裴——裴慧她卻是更了解嘯言的 ……”她護理了他的身子長達三年,里里外外再熟悉不過了。
云箐確定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抬起頭,堅定地說:“大哥,就這樣,嘯言如今手又傷了,護理該更小心更周到,就讓裴護士負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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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箐回到病房,嘯言溫柔地看著她,如此坦然,她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那個……”
“手給我。”
“啊?”
“把手給我。”
云箐遲疑著伸出手,到他的面前。
“笨,放在我的左手中。”
云箐疑惑地將碰觸他的手掌心。嘯言于是用手指撓她的手心,癢癢的。
“嘯言,不要牽扯了你受傷的地方……”云箐好擔心,走近身,彎下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突然嘯言的右手伸上來,將她散落下的發(fā)絲別在耳后,語氣里帶有一絲抱歉:“唉,你又瘦了。”
云箐坐下來,陶醉在這男人柔和的語氣以及英挺的笑臉中,一會便自我得意起來:“那不更好?從包子臉,變成了巴掌臉……”
嘯言就那樣看著她,左手握住她的手指,久久不肯放開。云箐的心越跳越快,終于感覺出些不同往常的味兒來,她咽了咽口水:“別,裴慧說過,最好不要動傷手的……”
“裴女總是有些自以為是,這些話,醫(yī)生都沒有說過不是?”
“你也叫她裴女?我在心里就這么喚她的!”云箐不禁慨嘆兩人心有靈犀。
嘯言實話實說:“我對裴女……唉,在她面前我特沒感覺……”可云箐聽著,雖說有些傷心,卻也有些開心,因為嘯言把什么話都跟她說,不是嗎?就連這些難堪的感受,那么難以啟齒的話都說了……想到這里,不禁笑了:“嘯言,裴女要是知道自己被改了名字,還不定氣成什么樣呢?想來她還挺無辜的,至少她把我看做是你家屬了……”
“是呀,家屬!……我雖然也不想見到裴女,不過裴女護理的質量還蠻高的,為了能夠早日出院,我就勉為其難在裴女的‘淫威’下過活吧~~”嘯言油腔滑調。
“嘯言!”云箐不由笑出聲來,“啊呀,裴女一定氣壞了,說不定現在正在打噴嚏呢,哈哈!”
遠處的裴女果然打了一個噴嚏……
“真想快點好!”嘯言對云箐說。
“會的。”云箐吻他的額頭,頭發(fā)清爽的氣息飄過,嘯言低嘆道,“還有,我想念你的身體了……”
“嘯言你——”云箐將臉疊在嘯言的臉上,“你什么時候開始這么不正經了?”
“自從認識你之后……”嘯言渾厚的嗓音在下方爆發(fā),“我就再也沒正經過……”
“好你個無賴!看以后我怎么欺負你!”
“等下趟組撒,現在就被儂欺負好來。”(干嘛等下次,現在就欺負吧!)
啊~~~云箐叫了一聲,因為怕碰到他肩膀骨折處,故給予了一個難度極高的懸空之吻,即,全身唯一接觸的是兩人的唇與舌(ps,少兒不宜……),但這個,也是纏綿罷……裴女門口瞧了眼,寒著臉走過。
“老婆……”嘯言輕聲呼喚著。
“你叫我什么?”云箐問道。
嘯言臉上早已換成了壞笑:“我什么也沒說哦!”
云箐煞是享受這輕松的時刻。天哪,世界上怎么會有心態(tài)這么好的人呢!她越發(fā)佩服起嘯言,這病痛到嘯言面前,似乎再沒有了逞能的本領,就連醫(yī)生也說呢,傷筋動骨一百天,嘯言琵琶骨那里原本應該在鉆心刺骨多疼上幾天的,可是或許是服食的中藥湯劑也起到了作用,竟是比常人更快地好起來呢。
嘯言謝過檢查的醫(yī)生,挺了挺腰,使自己坐得舒服些。云箐見狀,忙在嘯言背后又添加了個枕頭。友道站在一邊,看著:“嗯,醫(yī)生也說了滿一個月就可以拆掉石膏了,只是你還是好好休息吧,這些年來,工作都是連軸轉的,正好就當作假期了!”
嘯言道:“今次休息著可真夠本,往年暑假寒假都得在各地游走演講……如今復大雖然一再要我好好休息,可我總不放心那些孩子們。現在金融危機這么厲害,我就怕學子們的抗壓能力不夠啊!”
嘯言和友道的對話,云箐插不上嘴,只是乖乖的坐在一頭,幫嘯言按摩著腿腳。嘯言看著她,全身仿佛被一種柔柔的絲包裹著,眼睛一刻也舍不得從她的身上挪開,也因此,忽略了,友道那閃爍其詞的表情。
友道總結:“不管如何,該休息時且休息,復大不來催,你就安心養(yǎng)病!”
嘯言一笑:“也是,我才不愿成為工作狂呢!”
復大心理學院的院長是這么跟友道說的:“您知道,最近的突發(fā)事件,令到校方很被動,再加上些流言蜚語,花先生,我們是堅決不信的,只是……流言蜚語的銷聲匿跡是需要時間滴……所以,花嘯言先生暫時就不用考慮院方的工作了,花先生,請您轉告花嘯言先生,讓他安心養(yǎng)傷……”
這叫什么事兒!原本友道是一肚子火,可自從進了嘯言的病房,一下子全消了。用云箐的一句話來說,嘯言這孩子現在真難帶,整天老不正經的……友道暗自快樂著,看來嘯言當初轉行心理學的選擇是正確的,而選擇了云箐更是明智的!他們現在,和夫妻小兩口有什么兩樣?
云箐按摩著,按摩著,突然站起身,奔向廁所。
如風陪著舒敏正巧也在這醫(yī)院產檢,結束后,趕來看嘯言,正趕上云箐從廁所出來,臉色慘白。
嘯言有些擔心:“云箐,你怎么了?頭暈嗎?”
云箐一陣惡心,來不及和如風、舒敏打招呼,只是擺了擺手,又沖到廁所,朝馬桶嘔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