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又和上次一樣, 再度成立了聯合護理小組。組長是裴慧。
嘯言明白,這病癥洶涌,發作一次, 就傷胃一次。如同這痙攣, 萬不能讓它一次次的反復折騰, 假如察覺間隔時間又比上回短了些, 那么很有可能, 下次的間隔時間又比這回更短些……長此以往,后果不言自明。生命的活力即在這反復的摧殘中耗盡……
裴慧當然心急如焚,她曾見過嘯言神志不清的瞬間……那時他剛因事故而入院, 病危通知書連發兩張,只見他雙眼微啟, 精神渙散……幸虧搶救及時, 保了性命。
但從此之后, 裴慧一向只見過他堅毅的眼神,就算臨到打官司, 也不曾瞧見失落無助的表情。而今,裴慧懊惱不已,怎么當初就傻傻的放手,就天真的以為可以相信那個丫頭!因為她見到了不曾見過的嘯言的失神,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嘯言的低落!
這次還算是搶救得當, 出血癥狀很快便控制住, 一度休克的嘯言醒轉過來, 保持了清醒。但裴慧不敢上前搭話, 因為嘯言從頭至尾仿佛眼中沒有任何一人!又是那番的失神, 好像背負了換不清債般的消沉!
友道何嘗沒感到情狀有異呢!嘯言最是體貼,先前曾有因抽筋入院的記錄, 那時友道還在上班,接獲了消息趕忙去醫院。嘯言已經服了藥,沒有大礙,在病床上悠悠躺著,見到急沖沖趕來的友道,先是一個微笑:“大哥,把你急的……其實沒事。”
友道憂心忡忡看著眼前的他,一天都沒過,難道是幻覺還是怎么的,仿佛嘯言的臉又瘦削了不少,友道的感覺同裴慧如出一轍,嘯言的心境……不似以往那般淡定、有信心了!
“嘯言……”友道苦澀道,他多渴望嘯言這樣回答他:大哥,沒事的,我會好起來的~~~嘯言沒有說話,眼神飄向窗外,不知想些什么。
友道再喚了聲,嘯言這才回過頭,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嘯言,胃出血癥狀控制住了,你安心養病,無論是學校的事情,還是……”
嘯言輕聲打斷:“替我謝謝云箐父母。”
“……好。”
“出院后,我想……回美國。”
友道一驚,嘯言這是怎么了?!回美國……是什么意思??就連他最愛的云箐都不能使他改變決心嗎?他累了~~他不能堅持了嗎?
唉,也是,今年以來,不斷有事情發生,到了年末,還搞出剽竊這等莫須有的事情出來,尚家的兩位長輩……也許,這才是根源所在吧,友道鼻子一酸,感慨萬千,尚家的父母那么不待見嘯言,可最后,救了嘯言的,竟然還是他們!換做是友道,這心里啊也會不是滋味~~
云箐怯怯站在門外,表情急切,卻又仿佛腳步沉重,仿佛這病房捐了千斤的門檻,怎么也沒有膽量跨出這步。
這讓友道也不忍心了,他于是上前,對云箐說:“進去陪陪嘯言吧,他已經醒了。”
“我……”她哽咽住,說不上話。
友道明白這小女孩也承受了太多壓力,她也需要有人安慰,這樣的情況下,卻見到本該來安慰自己的人倒在病床之上,那是情何以堪!
“沒事了,還要謝謝伯父伯母……云箐,你也不要想太多,其實嘯言很需要你……”友道柔聲道。
友道拉著云箐推門進入:“去吧,去陪著吧,有什么事情讓醫生來就可以,我出去一下。”
云箐緩緩走到嘯言身旁,只見他望著窗外,出神想事。
“嘯言……”
他仿佛沒有聽到。
云箐拉起他的手,他這才回過頭來。
“嘯言……”她再不能忍住她的眼淚,因為想到了她做得那些麻辣口味的菜肴!
“對不起,是我不好好了解你的口味,還有……”
嘯言的床被微微搖起,他斜躺著看著她,終是不忍,去拭她的眼淚。她也不阻攔,任他的手在臉上游走。
“對不起,你學校的事情我不能替你分擔,還要給你添煩惱……”
嘯言依舊不語,他深邃的目光閃過一絲復雜神色,隨即散開,這稍縱即逝的瞬間快到云箐捕捉不住任何擁有的訊息,已見他變得平和……她心生不妙,她情愿嘯言在發怒、在咆哮!
“嘯言…………”
他的手緩緩放下,好像思慮了番:“出院后,我要回趟美國。”
“哦……我……曉得了。”她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
他想了下:“有件事情……我必須回去……辦理。”辦理是幌子,調查才是真目的,但他怎能在此時提起。
云箐聽他一言,稍稍安了心,至少……不是因為云箐而離開,也好像不是為了他的身體而離開。
“云箐……對不起。”
剛剛還不那么慌神,現在卻徹底淪陷,因為她最怕的,就是嘯言說對不起!
嘯言看出云箐心事,緩了語氣:“我在醫院……對于你工作上的事情沒有辦法幫到……”
“與你無關的~~”她急忙擺手。
“云箐……”嘯言在想措辭,“不管如何,不要被流言所迷惑了,盡量~~好么?”
“好吧……”嘯言在說什么呢?自己不是都辭職了嗎,管他什么流言了!
這時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請進。”
云箐忙起身讓位:“慕容大哥。”
“云箐,你好。”慕容楓宿招呼著,又看向嘯言,“嘯言。”
“Simon——”嘯言稍微調整了坐姿,似有一絲驚喜神色飄過。
“我老婆在這里作產檢,我順道過來看看你。”
“哦~~漱雙姐她肚子幾個月了?”云箐問。
“六個月了。”
嘯言總算恢復了往日的風采:“呵呵,五個6個月的小孩子在肚里,嫂子可有的受了!”
“是呀。不過孩子們都挺乖,前面反應也還好,就是現在帶著‘大球’,走不動了,呵呵。”
云箐看到嘯言久違的笑容,不知怎的,心情一下好起來,她忙不迭到一邊,端了一杯水給慕容。
“請喝茶。”她笑著說。
嘯言的表情似乎又有點嚴肅起來:“Simon,我有些事情……”
“你啊,才剛進院就這么操心,別太……”
“恩,嘯言,慕容大哥都這么說了……”
嘯言一眼也沒有看云箐,只是盯著慕容的眼睛:“我想和許……先生聯系。”
慕容神色不定,想了半天:“許先生……許……修旗?”
嘯言點頭。
云箐忙道:“嘯言你身子還沒好,會見朋友什么的以后再說……”
慕容皺了皺眉:“修旗他……”
“云箐,你先出去。”嘯言話語果斷。
“嘯言……”
“出去。”
云箐踉蹌后退兩三步,竟沒想到,嘯言對自己下了逐客令!
“有什么我不能知……”
嘯言沒有再說話,只是扭轉過頭,靜靜看著她,這眼神里包含了有關拒絕的所有元素。
她扭頭出去。因為不想與他吵,所以安靜離開;因為不想影響他的情緒,所以不和他爭辯;因為太理解他,所以情愿自己傷心也不愿再因生氣而使他的身體更受傷害。
一待云箐出門,嘯言的心隱隱作痛,他甚少以這樣的態度對待云箐,他知道是對云箐……無禮了些,可是……
慕容已開口:“修旗這兩天倒是在上海……”
嘯言激動起來:“許律師在上海?我要……”
慕容一聳肩:“但我是不會幫你約他的。”
“Simon,please……”嘯言變成外國人了……中國話里這個“求”字特別難說出口。
“你是想要查清楚當年有否漏網之魚吧~修旗手上的另外案子恰好牽涉到這樁,所以相信他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這種事情你病人就別管了,我讓修旗直接和友道聯系。”
嘯言眉頭緊皺,一字一句道:“如果,我說,是謀殺呢?”
看慕容的表情很是意外,果然被這鎮住了:“當真?”
“所以,我想向許律師了解情況……可能還要回美國……”
“友道不知道?”慕容用腳趾頭也猜出來,一定是這樣了。否則,他所了解的友道不可能這么平靜~
慕容想了下:“回美國那是以后的事情了,修旗過兩天就回去,我會讓他不放過任何一條蛛絲馬跡地查探的。不過,嘯言,好好養病,最近,你心思重了些。”
“好了,我該走了。”慕容站起身,“還有,這些我都會和友道說,不該讓你獨自來承受。”
“Simon……求——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