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語氣雖豪壯,卻是個變聲的公鴨嗓子。
胤祚好奇的朝門口望去,只見一個貴公子打扮的人走了進來,身穿藏藍馬褂,頭戴八寶帽,只是個子有些矮小。
胤祚一眼便看出那人不過十三四歲年紀,許是哪個富家公子跑出來游玩,便也沒去管他。
那個貴公子,在福滿樓掃視一圈,選了張靠窗桌子坐下,在桌上拍出一塊金子,扯著公鴨嗓子道:“把最好的酒都拿上來。”
福滿樓的小二倒沒有欺他年幼,恭敬的過去收下銀子,稱重許久后,切下一角,其余奉還給他。
那貴公子奇道:“怎么?有金子不賺?”
小二恭敬的道:“福滿樓每人二兩銀子,酒肉管飽,倒用不了客官這許多金子。”
那貴公子笑嘻嘻的將金子收入懷中道:“你們講信譽,很不錯,改天我讓手下都來光顧。”
小二雖然心中不屑,覺得一個毛孩子能有幾個手下,但長期受到福滿樓服務第一的經營理念的熏陶,面上自是沒半點不敬,陪笑道:“這是自然,客觀想點些什么?”
那貴公子雖然是個半大孩子,但言語間,頗為和藹,沒有京城遛狗斗鷹的八旗子弟們的臭架子,倒是讓胤祚生出些好感。
伙計道:“本店主打羊肉火鍋,統一羊骨湯底,配以精選薄片羊肉,還有白菜、菠菜、青菜、口蘑、金針蘑、香菇等新鮮時蔬……”
大廳中的客人不同雅間,大多是不識字的,故點菜時都是伙計報菜名來點。
那貴公子道:“每樣少來些就好……”接著又問:“你們有酒嗎?要好酒!”
小二樂道:“自然是有的,我們這有紹興花雕、直隸白干、關外玉釀、甘肅葡萄釀……”
“每樣來一碗。”貴公子眉開眼笑。
小二聽了有些發愣,只當這個小公子第一次喝酒,便好心勸道:“客官,這酒……不是這個喝法,每次只可飲一種,雜著喝會醉的。”
貴公子笑道:“不妨事,我就是求一醉,越醉越好,快去拿酒來。”
小二有些為難,旁邊一個大漢道:“不妨事,小二你去取酒來,在下知道你們酒樓規矩,這位公子喝不了,在下喝了就是。”
小二感激朝那人道了聲謝,便拿酒去了。
片刻后,小二拿酒歸來,共四個壇子,雖然都是小壇,但加起來,也有十斤上下,哪怕是大清的低度酒,喝下這么多也非要醉的不行人事不可。
那貴公子隨手取過一壇,倒了一杯,聞了聞自語道:“果然酒香濃烈,色如琥珀,與我家鄉的確是大大不同。”
之前開口那個大漢道:“你這杯是黃酒,口感綿軟,香甜醇和,南方人最是喜歡。”
貴公子抱拳道:“受教了。”說著也讓小二給那大漢倒了一碗送去。
“這杯我請你,干!”說著把酒一飲而盡,叫了聲痛快,那大漢也笑瞇瞇的把酒喝干。
胤祚自顧自對付羊肉,對那邊對飲的兩個人沒怎么掛懷,倒是多合隆低聲道:“黃酒要一口口的細抿,才能嘗出滋味,這么大口亂喝,也不算懂酒之人。”
多合隆陪胤祚坐在大廳中央,而那兩人臨窗而坐,人生喧鬧中,這話沒傳到那兩人耳里,只是胤祚卻聽見了,當下打量了那個大漢幾眼。
只見他身形魁梧,相貌也是巍峨不凡,桌上只放著一口火鍋和五六盤羊肉,空酒壇子卻是不少,酒壇上都用紅紙貼著“關外玉釀”的字樣。
所謂關外玉釀,其實就是百事行產的玉米酒,傳到京城來,被文人們起了個文雅的名字。
除了關外玉釀外,這酒還被京城人稱作“朔白”,朔字意為北方,又意為新月;既是取其產自北方之意,又指這酒晶瑩無暇,如新月潔凈。
不過在百姓間,不論朔白還是玉釀,最終還是被統稱為燒刀子,粗淺易懂,極言其烈。
在福滿樓的酒中,這關外玉釀是最烈的,從酒壇子來看,這大漢已喝了兩斤多,卻還毫無醉意,可謂是酒量深不見底了。
而且說話間也頗有不凡,有種古豪俠的直爽,讓胤祚來了些興趣,自鐵氏兄妹走后,他的身邊就缺少一個高手,也許今天便能彌補上。
此時貴公子已經打開了第二壇酒,卻是甘肅葡萄釀,那大漢道:“葡萄釀帶有輕輕果香,入口不烈,喝起來沒有酒的滋味,但也比白水好上不少。”
貴公子道一聲受教依舊向他敬酒,兩個人又對飲一杯。
他第三壇開的是直隸白干,大漢又是如此點評一番,多合隆聽起來頗為不屑,嘀咕了幾句,要不是胤祚在,當場拍桌子罵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待貴公子開關外玉釀時,那大漢說道:“關外燒刀子!這才是男人該喝的酒,入口辣嘴,入喉燙喉,入胃燒胃,這才喝的痛快!這杯酒你不敬我,我也要討一碗來喝了。”
胤祚心里一直想聽聽這大漢對玉米酒如何評價,聽到他一番盛贊后,頗有些暗暗自喜。
貴公子也被大漢言語中的豪氣折服,換了個碗來,跟他喝了一碗。
那公子年紀尚輕,又沒吃東西,連喝了四種酒,已然有些醉意,尤其最后一碗朔白,足有三兩,那貴公子喝下去,臉上很快便泛紅。
那大漢見他有些微醉,便也不再勸酒,兩個人也不再講話。
片刻后,小二將火鍋羊肉時蔬等上齊,貴公子看著一桌子飯菜,臉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過,而后便自斟自飲的吃起來。
那大漢不時與貴公子閑聊幾句,是以胤祚一時也不好上前打擾。
胤祚既對那大漢起了結交之心,一時片刻,便也不急著走了,要了壺鐵觀音慢慢喝。
福滿樓是不供茶水的,就是怕客人喝起來沒完沒了,耽誤生意,不過胤祚就是東家,一聲令下,自有人去買上好的鐵觀音過來。
一個時辰后,那公子酒足飯飽,他身量雖小,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飯量很大,一桌子菜都吃了個干凈,連四壇酒都喝了個七七八八。
正休息間,那公子問道:“你們這的姑娘都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