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紗臺上,宕桑借著一碗女兒紅便不再下來了。
臺下,勿庵先生還在看胤祚詩作,臉上表情分外凝重,已過去了一炷香。
雅間的大人們好歹有些耐心,門口看熱鬧的百姓們已經不耐煩了。
“寫的什么,念出來啊!讓大伙評判評判。”
“就是,看變天了都,誰輸誰贏給句話啊!”
勿庵先生不為所動,轉眼郵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
就連那娘炮也不耐煩了,湊到勿庵先生身邊去看,只輕輕咦了一聲,便也如勿庵先生一般定住了神。
片刻之后,娘炮怒道:“你這詞寫得根本不是琵琶!”
勿庵先生不語。
胤祚笑道:“怎么不是琵琶?”
“你通篇跟琵琶沒有半點關系,你連琵琶兩個字都沒有!”娘炮指責道。
胤祚狡猾一笑:“寫琵琶而不見琵琶,才是詩詞的最高境界。君不見東坡先生筆下庭中無月,而處處月華。另有宋時深山藏古寺之畫,畫中未見寺,而突出一個藏字。我這首詞也是同理。”
娘炮指著胤祚怒道:“一派胡言,東坡先生不寫月,而庭中竹柏清影便是月影;深山藏古寺,未見寺而見僧,已有云深不知處的遐想,你詞里有什么?雪?把琵琶聲比喻成雪嗎?可笑至極!”
這是周圍人才聽的明白,莫非那公子詞作乃是首雪景詞?那確與琵琶之題不搭,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有些讀書人在爭執以雪喻琵琶合不合適。
胤祚不屑道:“我這首詞題目是什么?”
娘炮一愣,笑道:“哈哈……你切莫告訴我題目便是琵琶,那可笑煞人了。”
胤祚接道:“我這詞題為出塞,沁園春·出塞,你可還記得姑娘琵琶彈奏的何曲嗎?”
此時勿庵先生道:“不錯,臺上姑娘所奏,正是出塞曲,而此詞寫得也正是塞外大雪紛飛之景,詩中有披靡天下之象,兼有王霸之氣,若是老朽猜得不錯,這是閣下為圣上大勝葛爾丹所作吧?”
胤祚道:“老先生厲害,一語中的,只是這詞確是在下剛剛做的,聽聞漠北大勝,已心中有感,借姑娘一曲《出塞曲》揮發出來。”
娘炮道:“放屁!你根本沒聽出那是出塞曲!”
勿庵先生道:“昭君出塞,是我中原王朝不得以屈從匈奴,而閣下這首《出塞》,確是我大清北擊賊寇,同樣出塞,別樣心情,又相互暗合。嗯,這位公子說以琵琶為題,確是審錯了,老朽說的是以‘一曲琵琶’為題。故以出塞曲而有感,卻也不算出題,公子能寫出此等佳作,看來之前所說并非狂言,倒是老朽想差了,老朽給公子賠罪。”
胤祚趕忙還禮,連說不敢。
勿庵先生又轉向那娘炮道:“那位公子一首《出塞》氣象萬千,大氣磅礴,堪稱流芳百世之作,相比之下,閣下《聞出塞曲有感》就稍遜一籌了,不知閣下覺得老朽評判是否公允?”
娘炮道:“老先生且慢,這首詞如此精彩,非驚才絕艷之輩不能做出,豈是這個連《出塞曲》都聽不出的家伙做得出的?”
胤祚面露不愉之色:“男子漢大丈夫……還有女人,都要愿賭服輸,閣下要耍賴不成?”
娘炮道:“耍賴自不會,只要能確認這詞是你所作即可。”
“你可在別處聽過此詞?”
娘炮道:“我看你寫詞時,那個少年與你交頭接耳,怕是代筆之作吧。”說完四處尋覓宕桑身影,此時宕桑已上白紗臺許久了,他倉促下并未看見。
娘炮繼續道:“要證明,卻也簡單,你將此詞背出便是。本公子明人不做暗事,既然讓你背,本公子先將自己之作背給你聽。”
接著娘炮張口便道:“今日聞君琵琶行,一曲琵琶萬古情。想來千年心碎處,而今只余草青青。這便是本公子所作《聞出塞曲有感》,好了該你了。”
此時周圍人群大聲叫好,倒不是夸這詩寫得如何,而是終于見真章了,甭管寫得如何,總要說出來,讓周圍人品鑒下才是。
酒樓雅間上,有不少大人,聽了這詩,暗暗點點,雖然做的中規中矩,但卻也扣題點題,結尾也有些妙處。
胤祚道:“你附耳過來,我背給你聽。”
娘炮道:“不必,你就在眾人面前背出好了,你這詞寫得如此精妙,還怕別人笑話不成。”
胤祚有些為難道:“我不愿這詞流傳出去。”
娘炮知道胤祚的為難處,但他若不抓住這個機會,便是承認自己輸了,便道:“你背不出是不是?這詞果然不是你做的?”
勿庵先生道:“兩位公子不必爭了,這詞如此氣勢,絕非一個少年做得出的,此詞雖然非凡,可惜言語中犯了諸多忌諱,確不宜流傳出去,當眾背出,依老朽看便算了。”他說完,便拿起胤祚詩稿,湊到蠟燭上點燃了。
胤祚感激的向他一拜。
勿庵先生道:“公子不必多禮了,公子才情老朽十分欽佩,望公子能用之正途,少于人做些爭強斗詩之事吧。”
胤祚行禮道:“謝先生教誨,晚輩銘記于心,以后絕不再與人斗詩!”胤祚正好借機把斗詩的口子封上,以免以后再有這種麻煩,畢竟這年頭納蘭詞都已經大街小巷的傳唱了,憑他肚子里那邊墨水還真沒幾個能抄的了。
勿庵先生贊許的笑笑,便轉身離開酒樓了,圍觀的人群見一場熱鬧虎頭蛇尾的結束了,罵罵咧咧的都散去了。
樓上雅間的也各自回去。
胤祚道:“娘炮兄,愿賭服輸,請去換衣服吧。”
那娘炮眼圈通紅,卻始終沒有落下淚來,片刻道:“好!本公子愿賭服輸,這便去換女裝!”
這時全聚德門口又走來兩人,一男一女,男的玉樹臨風,豐神俊朗,女的千嬌百媚,顧盼生姿。
兩人雖離著些許,前后而行,但一起走也頗為養眼,二人談笑間也頗有默契,仿如神仙眷侶一般。
那女子胤祚認識,正是銀行的大掌柜云婉兒,而那男子也頗為眼熟,待走進了才發現正是揚州富春當的大掌柜,柳子輝。
二人遠遠的就見到了胤祚正想上前拜見,柳子輝看見了眼眶發紅的娘炮兄,頓時板起臉道:“二妹,又闖什么禍了?”
娘炮抬起頭,嗔道:“是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