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讀完南巡聖旨之後,太監又宣讀了隨行人選,除李光地等心腹大臣外,還欽點大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以及胤祚隨行。
從隨行人選之中,胤祚讀出一種不同尋常的味道,皇子們彼此對視一眼,眼中都有難以言喻的默契。
接下來朝議就是議論南巡的路線和細節等等,待到正午時分,朝議結束,百官退朝,向康熙叩拜,三呼萬歲之後,依次按照原路返回,路上不得交談。
直至出了午門,規矩纔算約束完,官員們紛紛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
施瑯默默嘆了口氣,自己走向馬車,臨上車前,聽到身後有人叫他:“施瑯將軍。”
施瑯回頭,見六皇子胤祚站在身後嗎,吃了一驚,連忙拱手道:“末將施瑯拜見殿下。”
他是朝廷親授的靖海將軍,領福建水師提督,自從臺灣平定之後,他的福建水師提督之位就頗受非議,施瑯乾脆自己請調回京,康熙準奏。
歸根結底,施瑯是降將,又是漢人,不受朝廷信任,加上海波已平,朝廷也在裁撤水師,福建水師又是大清水師中最強的一支,他又與臺灣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於公於私,他都應退位避嫌。
沒成想,這一避嫌,就在京城滯留至今。
剛剛在乾清門前,施瑯聽聞費揚古再準格爾建功立業,而自己空負一身水上本事,卻只得在京頤養天年,頗有種英雄無用武之地之感。
再加上他年事已高,兼有英雄遲暮之態,就更忍不住喟嘆。
按他平日,都是下朝之後,直接回家,誰知今日被六皇子叫住,頗有些驚異。
胤祚打量眼前這人,收復臺灣時,此人是大名鼎鼎的海霹靂,澎湖一戰,擊潰劉國軒水師,最終收復臺灣,功績標榜史冊,光照千秋。
可眼前的施瑯是個垂垂老者,鬚髮皆白,臉上溝壑縱橫,一身虎豹補子的官服穿在身上鬆鬆垮垮,就如風燭殘年的老者一般,哪看得出半點英雄氣。
“額……不知殿下叫末將有何事?”胤祚有些出神,施瑯有些尷尬的問道。
胤祚回過神來,歉然一笑,壓低聲音道:“老將軍,剛剛何故嘆氣?”
“額……”施瑯一時語滯。
胤祚心中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便道:“老將軍的心事,本王也能猜到幾分,今日本王來找將軍,正是來幫將軍解除心病。”
施瑯微慍道:“王爺說笑了。”
“本王也不繞彎子了,李朝濟州海峽如今多了一夥海盜,乃是李朝海軍流寇聚集而成,船堅炮厲,就是李朝水師都奈何不得。這夥海盜盤踞濟州海峽,封鎖我朝與日本海路,我大清百姓亡於海盜刀口下甚多,損失金銀更是不計其數,本王已向皇上上疏請兵,奈何皇上並未答覆,故想請將軍與本王聯名上書,相信憑將軍……”
“還等什麼!”施瑯大喜道。
胤祚後半段臺詞生吞了下去,怔怔的看著施瑯。
“王爺放心此事包在施瑯身上了,末將即刻就回府上疏。”
施瑯號稱海霹靂,除了作戰勇猛之外,更是性烈如火,當年就是因爲鄭成功誅殺其家人,才讓他衝冠一怒,不顧臣節,歸順清朝。
而今,聽到濟州島海冦的消息,更是連查實都顧不上,連忙要去上疏請戰。
施瑯說罷朝胤祚拱手道:“還請王爺屈尊府上,同末將一起聯名。”
胤祚點頭微笑道:“好說。”
……
第二日,乾清宮西暖閣,內閣大學士們正在替康熙批閱奏摺,大學士們讀了摺子,便將處理意見寫在小紙條上,夾在摺子裡,呈給康熙,這便是大學士的票擬之權。
康熙看了摺子,與票擬再出具照準、重改、待議、不準等決定。
矮榻桌上,一盞碧螺春正散發清香,白霧打著旋上升,消散在空中。
康熙一邊飲茶,一邊批閱奏摺,正翻到一份請戰濟州海冦的請戰折,看到下面的具名,不由冷哼。
內閣大學士們大量一眼康熙手上的摺子,負責票擬此折的武英殿大學士阿蘭泰起身拱手道:“皇上,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這個胤祚,前些日子上了個請戰折,朕留中不發,他可到好,不僅不懂朕什麼意思,還聯名施瑯又遞上來一封摺子。”
阿蘭泰道:“皇上,自康熙二十八年以來,大清連年征戰不休,民力疲敝,如今準格爾心腹大患已除,皇上蕩平漠北,正是與民休息,韜光養晦之時,不宜再開戰端。況,濟州海冦遠在李朝於大清百姓無礙,無非商賈損利而,臣以爲此乃疥癬之疾,不必出動天朝水師大動干戈。”
他這話已經算是很客氣了,如今大清與日本的交易,已被兩行全部壟斷,濟州海冦就是鬧的再也厲害,也不過是搶兩行一家的貨物罷了,自古以來,哪有一國出兵爲商賈牟利的道理。
在不少大臣眼中,商賈不事生產,所賺的都是昧良心的銀子,就是損失些許也無大礙。
康熙點點頭道:“本來若是隻有胤祚,朕自有辦法對付,可現在他竟然將此事告知了施瑯,憑海霹靂的脾氣,這事可就難辦了。”
大學士們面面相覷,施瑯的脾氣,就算沒有領教過,也是有所耳聞。
當年鰲拜當政時,他不畏強權,上疏攻臺,兩年連上了數百道奏疏,氣的鰲拜黨牙根癢癢,直接削減了水師,裁撤了他水師提督的位置,沒了上疏奏事之權,這才罷休。
後來,康熙親政,施瑯官復原職,他和姚啓聖同在福建任職,兩人不和,施瑯便一天到晚上書彈劾姚啓聖,常常一天內連上數疏,要不是功臺用得到他,早就被吏部罷官。
如今施瑯沉寂許久,再度向朝廷上疏攻濟州海寇,如若不準,以施瑯的執拗脾氣,恐怕會一直糾纏下去。
“哼!竟學會了借力打力,著實可惡!”康熙痛罵了一句,不過罵完之後嘴角卻揚起微不可查的笑意。
聖意難測,大學士們屏息凝神,不敢出一言以附。
“罷了,朕準了!”康熙大筆一揮,在奏疏上以硃筆霸氣的寫道:“既然爾要攻,朕便準爾攻,只是萬務得勝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