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機已經研制完畢。
盡管煉鐵技術尚在革新,但僅憑現在的粗糙機床,已將可以進行蒸汽機的量產。只是產量很小。
想要擴大產量,就需要更多的機床,但沒有更好的鋼鐵之前,盲目的增加機床就是純粹的浪費鋼鐵。
因此,僅有的三臺蒸汽機,胤祚調去了煤礦兩臺,調去了棉紡行一臺。
并派張廷玉親自將蒸汽機運至鶴崗。
幾天后,張廷玉到達鶴崗煤礦,第一印象,就是黑,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灰黑的,灰黑的礦工,灰黑的土地,灰黑的村寨。
因兩萬礦工在此勞作,鶴崗隨之建立了宿舍、房屋、酒樓、妓院、客棧、醫館等等,林林總總人口夾起來,已經超過十萬人,形成了一個市鎮的規模,甚至已經通報戶部,建了一個鶴崗縣,并且有知縣和衙門。
張廷玉一入鶴崗縣,就聽一個人道:“敢問是張縣丞嗎?”
“正是?!睆埻⒂裉糸_車簾,看到說話的是個穿著灰黑官服的小吏,應該是知縣派來等他的。
那小吏道:“知縣大人說在城內七星樓擺宴,宴請張縣丞,還望張縣丞撥冗蒞臨?!?
張廷玉拱手道:“這位兄臺,請回去轉告知縣大人,在下此次來,是為安裝蒸汽機一事,很快就走,宴就不赴了,大人好意在下心領?!?
說罷,回到馬車中,令人直奔煤礦。
小半個時辰后,張廷玉到達煤礦,隨處可見煉焦的滾滾濃煙,遮天蔽日,將整個礦區籠罩在烏云之中。
登上一個煤堆,透過無數的煙塵,可以看到,無數勞工如灰黑的螞蟻,在礦洞前中來來回回,間雜車馬牲畜無數,背送著一車車的煤礦,或是倒出一桶桶的水,人數眾多,卻有井然有序。
再遠處,山腳下,幽深的礦洞,像是擇人而噬的魔窟巨口。
無數勞工排成兩排,將礦洞底部的積水一桶桶的運出礦洞,倒在地上,使得煤礦前方的土地,成了一片猙獰泥沼,無論蹄子還是人腳,都是踩著爛泥而行,身上骯臟不堪,不時還有人跌倒在泥里。
“沒辦法,這礦洞太深,就會滲出水來,采一天礦,就要排半天水啊?!庇腥说馈?
張廷玉轉身,見是一個同樣穿著正八品鷺鷥補子官服的文官講話。
“在下本地縣丞,黃學仁,見過張縣丞?!蹦侨苏驹诿荷较拢笆值?。
張廷玉道:“見過黃縣丞,在下正是為此時而來。”他說著指了指馬車上已拆分的零件道,“這是齊齊哈爾最先研制出的蒸汽機,裝上此機,煤礦排水,將不再是問題?!?
黃學仁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
張廷玉見他沒有意義,就招呼火器廠的匠人們,將機器安裝至礦洞入口兩側,抽水管道太長,并不利于蒸汽機抽水。
匠人踩著爛泥塘,開始就搬運零件,叮叮當當的將蒸汽機組裝起來,二型蒸汽機體型極大,若不是拆分為零件,還真的極難從火器廠將之運過來。
黃學仁說了句話,張廷玉站的太高,沒有聽到,他只得小心翼翼的提起官府,一步步爬上了煤堆。
“張縣丞,這一堆鐵家伙,真的能將積水從煤礦里吸上來?”黃學仁懷疑的道。
張廷玉道:“此乃在下親眼所見,若是黃縣丞有所懷疑,只需一會一看便知?!?
胤祚之所以叫張廷玉來安裝蒸汽機,就是因為張廷玉在火器廠親眼見過蒸汽機工作、拆卸、組裝的全過程,過來安裝時,總比沒見過蒸汽機什么樣的人穩當些。
現在蒸汽機產量極低,總共就三臺,一臺在齊齊哈爾,胤祚的眼皮子底下,另外兩臺運往煤礦的,胤祚可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蒸汽機的鍋爐和底座漸漸成型,來往的工人們對著蒸汽機指指點點,眼中有迷茫還有恐懼。
“張縣丞,這蒸汽機能夠再往外移一移?”黃學仁冷不丁問道。
“怎么?”
黃學仁猶豫片刻道:“張縣丞可能有所不知,這下礦的工人,就和出海的漁民,山上的獵戶一樣,都有自己的一套規矩,這蒸汽機體型如此巨大,貿然豎在洞口,可能會壞了風水的?!?
“黃縣丞信這些?”
“寧可信其有。”黃學仁道,“另外,在下信不信并不重要,要緊的是礦工們都信,萬一鬧出什么事情來,這個……你我都不好和上官交代?!?
張廷玉皺眉道:“可蒸汽機抽水距離有限,王爺特意囑托過,蒸汽機一定要放置在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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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學仁嘆口氣道:“哎,罷了,耽誤些產量,便耽誤些吧,反正今年煤礦用度已經處處不足,知縣大人和在下也不在乎這小半天的產量了?!?
一個時辰后,蒸汽機安裝完畢,足有兩人多高的兩個鐵家伙豎立在礦洞口,如同兩尊門神,周圍的礦洞都圍著蒸汽機議論紛紛。
接下來匠人們分成兩組,一組進入礦洞中安裝抽水管,另一組留在上面,給鍋爐點火加煤,測試重新組裝后的蒸汽機的氣密性。
隨著爐內火焰的升起,鍋爐水溫升高,水面漸漸沸騰、氣化,蒸汽涌入氣缸,氣壓升高,推動活塞向上運動,當活塞達到上頂點時,在平行四連桿的作用下,蒸汽閥門轉化,蒸汽又從氣缸上端進入,活塞開始向下運動。
活塞的初始速度不快,但隨著溫度升高,活塞不斷加快,同時蒸汽機發出了機器特有的轟鳴巨響。
工人們都已經見怪不怪,抓緊排查氣密問題。
而周圍的工人們都被巨響嚇了一跳,不少人都畏懼的躲得遠遠的。
“停下!都給我停下!”張廷玉身后有人怒氣沖沖的喊道,他回首一看,來人身穿正七品官府,年齡五十上下,只有鶴崗知縣,才符合此官階。
“知縣大人。”黃學仁向那人施禮。張廷玉也跟著下煤山施禮。
那知縣怒氣沖沖的:“荒唐!胡鬧!煤礦重地,豈容你隨意摻和?趕快將那兩臺東西拆掉!”
“此乃王爺親自要求安裝……”
知縣吹胡子瞪眼的道:“我不管這兩個門神是誰造的!于礦產無益,就要給我拆掉。”
“大膽!你連王爺的命令都不聽了嗎?”張廷玉大怒。
知縣冷笑:“老夫既不在乎從京城被貶到這來,就不在乎從官被貶為民!況且有黑龍江將軍薩布素的產煤令在上面壓著,老夫這個知縣,橫豎都是當不成了,也沒見王爺為老夫爭辯,老夫怕什么,還不如在任上多產些煤。”
“蒸汽機就是為煤礦增加產煤的啊?!睆埻⒂癫唤獾牡?。
“哼!你當老夫愚不可及不成?這兩個鐵門神要能給煤礦增產,老夫大半輩子就算白活了!”
這時,匠人們已將水管接好,遠處匠人們大喊:“出水了!”
張廷玉登上煤丘,向礦洞看去,只見兩家蒸汽機全速運轉,轟鳴震天,出水口處,渾濁的臟水不住流出,直如瀑布一般連綿不絕,出水口下,很快便成了一片澤國。
匠人們將水缸搬來,放在出水口下,不出片刻,便將一缸灌滿。
黃學仁和知縣登上煤丘,望著眼前一幕,全都陷入了呆滯。
“怎么?鐵門神顯靈了?”黃學仁顫抖的道。
而知縣臉上一會白,一會紅,支支吾吾的說不說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