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帕摩圖三星期
說真的,如果四重奏小組不感激卡里杜斯·蒙巴,那麼他們的忘恩負義就已到了令人憤慨的程度了,因爲,哪怕他略施了一點騙人的伎倆,總還是他把他們引上了標準島。只要他是爲了使巴黎藝術家們在億兆城受到上賓般的殷勤招待、得到優厚的薪俸,那麼,藝術總監採取了什麼手段又何足掛齒呢!塞巴斯蒂安·左恩老是賭氣,終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渾身長滿利刺的刺蝟是變不成毛茸茸的纖柔小貓的。但是,伊夫內斯、班希納,甚至弗拉斯高林本人,也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這樣的好日子。能在太平洋進行一次既無危險又不感到疲勞的航行,飽覽海洋景色,豈不美哉!儘管海域在不斷變化,但氣候始終宜人,同樣使人感到舒適爽快。再則,他們不必介入島上兩個敵對的陣營,大家都把他們當做標準島上的知音,無論是左舷區譚克東家族還是右舷區考弗萊家族,還有其他聲名顯赫的人士,都將他們奉爲貴賓。在市府大樓,總督及其助手們禮待他們;在天文觀測臺,他們又受到辛高葉艦長及其軍官們的敬重;斯蒂瓦特上校及其部隊對他們也如同貴客。凡是禮拜堂及聖母馬利亞教堂有什麼宗教儀式,他們都欣然協助奏樂。無論是在港口、工廠、官員中間,還是在職員中間,他們碰到的總是和藹可親的人。請問所有明智的人,在這種環境裡,我們的同胞難道還會去懷念他們在合衆國的城市間顛簸輾轉的那種生活嗎?難道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人一定要同自己過不去而不希望得到如此的幸福嗎?
無怪乎第一次見到藝術總監時他就說:
“你們將會親吻我的手來感謝我!”
如果說,他們還沒有吻過總監的手,他們也不會去吻他的手,那是因爲習俗上男人的手是不可以吻的。
有一天,阿塔那茲·多雷姆——這位最幸運的人,對他們說:
“我來標準島上已有兩年了,一旦有人告訴我,我還能活六十年,那麼,我希望這六十年能在島上度過,否則我將飲恨黃泉。”
“你的胃口倒不小,”班希納答道,“還想當個百歲壽星呢!”
“嘿,班希納先生,我肯定能活到一百歲!標準島上的人怎麼會死呢?”
“可是不論在哪兒,人總不免一死……”
“這兒可不一樣,先生,天國裡的人不會死,這裡的人也就不會死!”
對這番話,還有什麼可以說的呢?誠然,時不時還是有幾個人天數已到,在這媚人的島上魂歸天國。這時,輪船就把他們的屍首運到遙遠的瑪德琳海灣的公墓裡。所以,一切都是有定數的,在這個世界上,幸福美滿、盡善盡美地的生活也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是,在海平面遠處,總有幾個黑點。看來還得注意,這些黑點正慢慢地形成一片片濃密的雨雲,這些雲層將在相當長的時間後引起暴風雨及陣陣狂風。譚克東與考弗萊之間的這種令人遺憾的對立已表現得相當尖銳,使人憂心忡忡。而他們的擁護者們又與之同仇敵愾。這兩派會不會有一天正面衝突起來?億兆城是否已受到了混亂、騷動、革命的威脅?億兆城行政當局有沒有強大的力量控制局勢?西柳斯·比克斯泰夫有沒有鐵腕來維持標準島上的凱普萊特和蒙太古兩個家族和平共處的局面?誰都無法預料。當兩名仇敵都想要維護自己的榮譽、自尊並把它看得至高無上時,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自從過赤道線時的那一幕發生以後,兩位億萬富翁成了公開的冤家對頭。各人又都有朋友支持。於是兩大區之間的一切來往都停止了。遠遠瞥見對方的人,馬上就抽身避開;一旦迎面碰上就相互威脅,這時的目光是多麼兇狠,而動作手勢又是多麼粗野!人們甚至已經在傳說,從前芝加哥的商行老闆和幾個左舷區的人將要開一個商店,還請求標準島公司準許他們辦一個大型的屠宰加工場,他們將進口十萬頭豬,在這裡屠宰、醃漬,並且賣到太平洋上的諸羣島……
由此,大家自然而然地認爲譚克東府邸與考弗萊公館是兩大火藥庫,只要冒出一點點兒火星,那麼這兩處就會爆炸,自然,標準島也會被一齊炸掉。可是不要忘記,億兆城是浮在世界上最深的海洋上的一架大機器。當然,如果說“爆炸”,那麼說的還是“精神意義上的大爆炸”,一旦發生這種情況,其結果就是標準島上的名流豪富將會棄島回國。這個決定勢必會直接影響到標準島公司的前途,也肯定會影響它的財政狀況。
所有這一切形勢是嚴峻的,其複雜的後果即使不是物質上的災難,也已經夠令人焦慮了。何況,誰又能保證不發生物質方面的災難呢?
也許,標準島當局的頭腦比較清醒,不爲表面上的相安無事所矇蔽,也許當局會比較密切地注意沙洛以及馬來亞人遭遇海難、受到熱情款待後的活動。這麼說並不是指他們發表了一些居心叵測的奇談怪論,因爲他們本來不善言辭,況且又遠離標準島的居民生活,同島上其他人不來往,所以這個問題不存在。在這裡,他們過著養尊處優的富裕生活,今後回到新赫布里底羣島時也許會懷念在這裡度過的好日子。有沒有理由去懷疑他們呢?有,也沒有。只是,警覺的旁觀者會發覺,他們總是在標準島上東奔西跑,始終不停地在觀察並研究億兆城,考察大街的位置、佈局,大廈、飯店的地址,似乎正在繪製一張標準島的地圖。在公園、鄉村都能碰到他們。他們也常去左舷港或右舷港,去觀察船隻抵港或者離港。人們也可以見到他們散步時走到很遠的地方,在海邊探查。那裡正是海關所在,工作人員日日夜夜值班守關。他們又常去標準島前艏和後端的炮臺上觀摩。可是,說到底,這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這些無所事事的馬來亞人打發時間的最好方式不就是遊覽嗎?難道說遊覽也是什麼可疑的舉止?
這時,辛高葉艦長把標準島慢慢地駛向西南方。自從變成了這座移動島上的居民,伊夫內斯整個都變了,令人興趣橫生的航行真使他陶醉了。班希納和弗拉斯高林也興致勃勃。每兩週,他們舉行一次演奏會,此外,不少人在舉行家庭晚會時也競相以高價聘請他們去演奏。而演奏之餘,他們在娛樂城裡度過了許多美好時光!億兆城報紙上的消息通過電纜傳過來,社會新聞則是新近幾天發生的事,由定期的船帶過來。所以每天早上瀏覽一下報刊就能知道歐美大陸上一切令人感興趣的事情,有關這四個方面的事情均有報道:社交、科學、藝術及政治。有關最後一個方面,不得不承認,不論什麼傾向的英國報紙,對這座活動島嶼的存在以及它暢遊太平洋的做法,都不斷非難、指摘。然而在標準島上以及在瑪德琳海灣,大家對這類流言飛語嗤之以鼻。
我們可別忘了提一下,幾個星期前,左恩和他的夥伴們從國外消息欄目中已經讀到,有幾家美國報紙已報道四重奏小組失蹤的消息。還有許許多多人尚未親耳聆聽到備受歡迎、名揚合衆國的四重奏小組演奏,正翹首等待著,他們一旦失蹤,不可能不掀起滿城風雨。在約定的日子他們未能到達聖迭戈,所以聖迭戈方面報了警。後來經打聽調查,人們總算髮現,法國藝術家們在下加利福尼亞海邊被人騙上標準島,現正在標準島上航行。總之,既然藝術家們沒有因受騙而報案,那麼,標準島公司與美國政府之間也就沒有交換任何外交照會。四重奏小組何時願意重新登上他們大獲成功的舞臺,他們必將會再次受到大家的熱烈歡迎。
大家也都理解,兩名小提琴手和一名中提琴手努力說服大提琴手,迫使他放棄他的抗議。因爲如果他一味抗議,會使美國政府同“太平洋上的瑰寶”正式宣戰。哪怕兩個國家因爲他的抗議而交戰,這位塞巴斯蒂安·左恩先生也決不會後悔的。
還有,演奏家們被迫上島之後,已經多次鴻雁傳書,寫信回法國。他們的家人現在也很放心,時常跟他們通信。郵件往來十分準時,就像巴黎和紐約間的郵班一樣。
九月十七日早上,弗拉斯高林正坐在娛樂城圖書館裡。他非常自然地覺得要
查閱一下帕摩圖羣島的地圖,因爲標準島正駛向該羣島。一打開地圖,他的目光剛接觸到太平洋這一片海域,就自言自語地嚷了起來:
“成百上千的蘑菇!艾戴·辛高葉艦長開進這麼個蘑菇堆裡,他怎麼應付呀?在這麼一大羣礁石和島嶼之間,他怎麼能通得過?這類島,有好幾百個,就像池塘裡的一大堆石頭,他會觸礁、會擱淺,標準島的機器不是被這塊尖石捅破就會被另一塊尖石戳穿……最後我們會擱淺,死在這些小島中,永遠開不出去,這裡的小島比法國布列塔尼亞的莫爾比昂附近的小島還密集!”
弗拉斯高林言之有理,他是個明智的人物。莫爾比昂只有三百六十五座小島——同一年裡的天數一樣——而在帕摩圖羣島,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計算出比那多一倍的小島。羣島四周圍著珊瑚礁。按照埃利澤·雷克呂斯的估計,其周長不下六百五十法裡。
觀察帕摩圖羣島的地圖,不由得使人驚歎,一艘船,特別是像標準島這樣一個海上大機器,竟然敢穿越該羣島。就在南緯十七度到二十八度、西經一百三十四度到一百四十七度之間的區域內有近千座小島,單從馬塔依瓦直到皮特凱恩,粗粗估計一下,就有七百來座島嶼。
因此,這個羣島還有許多其他奇奇怪怪的形容詞也就不足爲奇了。它的名稱中就有一個叫做“危險羣島”或“惡海”。因太平洋的特點就是地理形勢多變,所以該羣島還有其他的名稱,如“低窪羣島”,又稱“遙遠羣島”,用當地語言說,“遙遠”就是“土阿莫土”。這座島又稱爲“夜島”以及“神秘的土地”。由於當地語言“土阿莫土”就是“被征服的羣島”之意,所以,一八五〇年,當帕摩圖羣島的議員們在塔希提島的首府帕皮提開會時,議員們對這個稱呼表示了抗議。到一八五二年,法國政府尊重議員們的意見,在上述許多名稱中選了“土阿莫土”爲羣島的名稱。儘管如此,在本故事中,我們還是用大家都熟知的名字,即帕摩圖羣島,來稱呼它。
這次航行險象環生,但無論怎麼困難,辛高葉艦長卻異常果敢。他對這一帶海洋非常熟悉,大家完全信任他。他指揮一個機器島像劃一只小艇一樣自如。他能使整個機器島在原地掉轉頭,甚至可以說像在搖櫓前進一樣輕鬆。弗拉斯高林對標準島完全放心了,帕摩圖羣島上尖利的巖石甚至不會輕輕碰到機器島的鋼鐵外殼。
十九日下午,天文觀測臺瞭望哨報告,羣島的前沿島嶼已在十幾英里遠的海面出現。這些島的地勢果然很低,有幾座島只高出海平面約四十米,而有七十四座島高出海平面僅一米左右。有一點海潮時,島每晝夜要被海水淹沒兩次。其餘的島只是被巖礁圍繞著的珊瑚環礁、寸草不長的珊瑚礁以及順著各島方向延伸在周圍的礁石。
標準島從東邊接近羣島,它的目標是去阿納阿島。阿納阿島曾經是首府,由於一八七八年那次可怕的颶風將它部分摧毀,羣島的首府遷往法卡拉瓦島。那次颶風使得阿納阿島的居民大量死亡,並且使考庫拉島受到了嚴重的災害。
標準島首先看見了在三英里之外的伐希塔希島。這一帶是帕摩圖羣島中最危險的地帶,由於有洋流的衝擊及向東延伸的巖礁,標準島小心翼翼地行駛,如履薄冰。實際上,伐希塔希島只是一大堆珊瑚而已,其間有三座長著茂盛樹木花草的小島,而北面的那座小島上有當地最大的一個村莊。
第二天,大家瞧見了亞基地島。該島的礁石上面都長滿了棕櫚樹、馬齒莧和一種黃色的滿地爬藤的草以及毛茸茸的琉璃苣。亞基地島與其他島嶼的區別在於它沒有環礁形成的礁湖。在相當遠的地方就可以望見這座島,因爲亞基地島的海拔超過了帕摩圖羣島的平均海拔。
次日,另一座稍稍大一點的島出現了,這座島叫阿瑪女島,這座島上的礁湖在西北角上有兩個缺口,與大洋相通。
億兆城的居民們因爲去年來過此地,今年舊地重遊,有點打不起精神來,所以就走馬觀花地欣賞一下。然而班希納、弗拉斯高林、伊夫內斯卻十分希望標準島能停一停,那樣他們就可以趁機上島去勘察研究一下由珊瑚骨做成的島——既然島是由珊瑚形成的,那麼它也不是天然生成的,換句話說,同標準島也是相像的……
“不過,”辛高葉艦長指出,“我們的島能移動……”
“它太能移動了,”班希納答道,“它沒有一個地方能停下來!”
“它將停在豪島、阿納阿島、法卡拉瓦島,先生們,你們有的是時間去島上溜達。”
當他們問起這些島是如何形成的時,艾戴·辛高葉艦長持的是通常大家都接受的那種理論。即在太平洋的這一區域,洋底緩慢下沉了三十米,於是珊瑚蟲等水生動物在沉入水的島面巖頂上找到了相當堅固的基礎,它們就在上面建造珊瑚建築。由於這類纖毛蟲綱的小動物不適應在更深的水裡生活,所以年復一年,珊瑚層一層層地往上堆,最後升出了水面,也就形成了羣島。帕摩圖羣島中的島嶼可以分爲三類,即柵欄類、裾礁類以及環狀類。環狀類島也就是環礁形成的環形島,這是印第安人的叫法,專指有內湖的環狀島嶼。此外,由於海上垃圾被海浪拋上島,於是形成一層腐殖層,風吹來了種子,於是植物在環狀珊瑚島上生長起來,加上熱帶氣候的影響,石灰基質的島表面就長滿了青草和植物,灌木和樹也生長起來了。
“誰能預料到呢?”伊夫內斯說道。他一時興致大發,想發表他的預言:“也許有朝一日被太平洋淹沒的陸地會重新露出水面,因爲這些顯微的小蟲始終不斷地在巖石上堆砌它們的產物。要是那樣下去,那麼,目前帆船和汽輪來來往往的地方會行駛著橫貫歐美的特快列車……”
“調子太高,離譜了,我的老以賽亞。”班希納一點也不給情面地搶白。
就像辛高葉艦長所說的,九月二十三日,標準島在豪島前停下來。豪島近海的水很深,所以標準島就停在很靠近島的地方,放下了小艇。小艇載著遊客穿過通道駛往豪島。航道的右邊,一片椰樹林形成了天穹。這裡最大的村莊在一座山丘上,需行船五英里才能到達。村裡居民至多三百人,大部分人均受塔希提公司僱用,在此捕蚌作業聊以爲生。這裡從前只有露兜樹、香桃木,但現在這片土地上甘蔗、菠蘿、水芋、菸草等長得跟露兜樹、香桃木一樣茂盛,特別是椰子樹長得最好,寬闊的椰子葉遍佈全島,至少有四萬餘株椰子樹。
可以說,椰子樹是一種“省力樹”,不用培植,自會成林。當地居民習慣食用椰子的果肉,其營養成分遠遠超過露兜果。他們還用椰子來餵豬、喂家禽,也喂狗。當地人特別喜歡吃狗排、狗裡脊。此外,椰子經切碎,搗成渣漿,在太陽底下曬乾後用極簡陋的壓榨機就可以榨出貴重的椰子油。所以常有貨輪駛來,將椰子幹運到大陸上去,那裡的油廠加工時出油率更高。
豪島上土著居民極少,因此,在該島上觀察及評論帕摩圖羣島的居民並不合適。四重奏小組希望能更好地觀察當地百姓,那還得去阿納阿島。標準島於九月二十七日上午抵達阿納阿島。
當他們靠近阿納阿島時,纔看見風景如畫的蒼翠山坡。這是帕摩圖羣島裡最大的島嶼之一,如果以石珊瑚島基測量,該島長約十八英里,寬爲九英里。
據說一八七八年時,颶風在島上肆虐,致使人們不得不把首府遷到法卡拉瓦島。儘管此地是典型的熱帶氣候,可以斷定,即便遭到風災的大規模破壞,幾年之內就會恢復,但是災害畢竟造成了巨大的損失。果然,現在阿納阿島又重現了從前生機勃勃的樣子,島上有居民一千五百人。同法卡拉瓦島比較,阿納阿島只能甘拜下風,其重要原因在於阿納阿島內陸湖與海洋只有一個狹窄的航道溝通,而且由於內湖水位高於外洋,所以總有一股水浪往外涌。在法卡拉瓦島,卻正相反,它的南北各有一個航道使內陸湖與外洋相通。儘管主要的椰油市場已遷到了法卡拉瓦島,阿納阿島始終因其風光綺麗、美景如畫而得到遊
客的厚愛。
標準島在極其優越的泊位一停下來,許多億兆城的居民就乘船上岸。由於塞巴斯蒂安·左恩也同意上岸去遊覽,所以他與夥伴們第一批登上陸地。他們首先去圖阿霍拉村,在去之前,他們先研究了一下該島是如何形成的——同帕摩圖羣島中所有的島嶼都相同。這裡,珊瑚質的島岸,即珊瑚環礁,寬度四到五米,沿海洋的一邊非常陡,而靠近內陸湖的一邊則坡度相當小。這座島的周長約一百英里,同雷洛阿島及法卡拉瓦島不相上下。環帶上集中了幾千棵椰子樹。在這座島上,椰子樹即使不是唯一的財富,也可以稱得上是主要財富了。當地人小茅屋的正面總在椰子樹的樹蔭底下。
一條沙礫鋪就的大路穿過圖阿霍拉村,由於沙礫是白色的,因此這條路白得耀眼。自從阿納阿島降級不再是帕摩圖羣島首府後,法國常駐代表就不再居住此地。不過,他的房屋一直保留著,四周還有一堵並不豪華的圍牆。一支由海軍中士負責指揮的小隊守備該島,軍營中飄著三色法國國旗。
圖阿霍拉的房屋很值得我們稱讚,這裡的房子不是茅草屋,而是舒適、清潔、內有足夠傢俱的小房子,大多數的房子都蓋在珊瑚質的地基上。房頂用露兜樹的樹葉做成,而這種貴重樹木的樹幹則用來做門窗。房子的四周遠近錯落地分佈著一些小菜園子。當地居民用腐殖土鋪滿了菜園子,園子裡的景象真使人流連忘返。
這兒土生土長的人皮膚比較黑,外貌並不特別漂亮。雖然他們同馬克薩斯島居民比,面部表情欠豐富,性格脾氣也不夠隨和,但仍然是太平洋熱帶地區的那類外貌英俊的民族。因爲他們既聰明又勤勞,所以可能有更強的能力經受考驗,而不至於發生太平洋諸島土著居民碰到的生理退化現象。
他們這裡主要的工業,正像弗拉斯高林觀察到的,即製造椰子油。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整個羣島上種植了大面積的椰樹林。椰子樹的繁衍就像環礁表面珊瑚質的增生一樣不費吹灰之力。不過,椰子樹有一個天敵,巴黎遊客們有一天在內陸湖邊的沙灘上躺著時曾經親眼目睹過。
當時他們正躺著,發覺內陸湖的綠水同海洋的湛藍色有著明顯的差別時,一種爬行動物在草叢裡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吸引了他們的注意。接著,大家頓時感到毛骨悚然。
他們發現了什麼?……一隻碩大無朋的甲殼動物!
他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一骨碌爬起來,緊接著第二個動作就是注視著這個動物。
“多麼討厭的東西!”伊夫內斯叫道。
“是一隻蟹!”弗拉斯高林回答說。
真是一隻蟹,當地居民稱之爲“皮爾戈”,這一帶的島上都有很多皮爾戈。它的前足形成兩把堅硬的老虎鉗或剪刀。它可以用前足打開椰子,椰子的果仁是它們最可口的食物。皮爾戈生活在地洞的深處,它們在樹根之間挖出很深的洞,在洞裡鋪上椰子的纖維表皮當做草墊子。到了晚上,它們就爬出地洞尋找掉在地下的椰子,它們甚至還會爬上椰子樹的樹幹和樹枝,設法把椰子打下來。當時他們看見的這隻蟹該是餓壞了——班希納這麼說——否則它不會在正午時分從昏黑的窩裡爬出來。
因爲,看起來它將要乾的事情極其奇特,所以巴黎遊客們聽之任之。它已看準了荊棘叢中的一個大椰子。它慢慢地將椰子表面的纖維剝離。當椰子果實露出來後,它就開始敲碎椰子的硬殼。它不斷地敲擊,而且始終敲一個地方。等到把果實打開後,皮爾戈就用尖利的後爪把果仁掏出來。
“可以肯定,”伊夫內斯說道,“大自然造就了皮爾戈,就是爲了讓它打開椰子的。”
“而大自然造就了椰子,也就是爲了餵給皮爾戈食用的。”弗拉斯高林補充說。
“那麼,我們與大自然唱反調,不讓這隻蟹去吃椰子,或使這個椰子不被蟹吃掉,你們看怎麼樣?”班希納提議說。
“請你們不要跟它搗亂,”伊夫內斯說,“別讓人對巴黎來的遊客有壞印象,哪怕是對皮爾戈,也不要這麼做。”
大家同意了,這時大蟹似乎用憤怒的目光瞥了“殿下”一眼,然後以感激的目光向四重奏小組的第一小提琴手致意。
在阿納阿島休息了六十小時後,標準島開始向北航行。它駛進了一大堆星羅棋佈、大大小小的島嶼,而辛高葉艦長胸有成竹地在航道間穿行。自然,在這種情況下,億兆城的居民不再在街上溜達了,他們喜歡待在標準島的沿岸,尤其是在島的前艏炮臺附近。在那裡觀察,總望得見一些島嶼,說得更確切點兒,望得見一些綠色的花籃漂在水面上,那景象就像荷蘭運河上的花市一般。許許多多獨木舟在標準島的兩個港口附近來回打轉。不過港監已經接到命令,凡無關的船隻不準入港。當活動島駛近石珊瑚懸崖時,好多當地的婦女遊近標準島。婦女們並沒有同男人們一起坐在船裡,因爲在帕摩圖羣島,人們禁止婦女上船。
十月四日,標準島停泊在法卡拉瓦島南邊的航道口。在放下渡船之前,法國在當地的常駐代表到右舷港來拜訪,於是西柳斯·比克斯泰夫總督命令把他迎入市府大樓會晤。
會談在誠摯友好的氣氛中進行。西柳斯·比克斯泰夫以官方要員的身份出現。在這種禮儀場合,身份是很重要的。法國常駐代表系海軍陸戰隊的一名年資較高的軍官,同西柳斯·比克斯泰夫相比,他的身份同樣顯要。無法想象,還會有什麼比這更肅穆、更莊重、更文質彬彬的場合,也沒有比這更加呆板拘束的場合了。
招待會一結束,法國常駐代表便獲準遊覽億兆城,由卡里杜斯·蒙巴陪同。因爲巴黎客人同阿塔納茲·多雷姆均爲法國公民,所以他們願意與藝術總監一起陪同這位法國代表。對這位老好人來說,能再次同同胞聚在一起無疑是樁令人高興的事。
次日,總督去法卡拉瓦島回訪老軍官。兩人又恢復了昨天政要的顯赫身份,冠冕堂皇。四重奏小組也登上陸地,去法國常駐代表機構拜訪。這是一幢樸素的房子,裡面還駐有由十二名從前的水兵組成的守備部隊。法國國旗在旗桿上迎風飄揚。
雖然法卡拉瓦島已經變爲帕摩圖羣島的首府,我們上面已經講過,但比起阿納阿島還是略遜一籌。這裡最大的村莊,即使有綠蔭掩映,仍然比不上阿納阿島的山水風光秀美。再則,該島上的居民遷徙者較多。除了椰子油生產中心位於法卡拉瓦島之外,本地居民還從事珍珠採集工作。經營珍珠採集生意也迫使居民們經常去鄰近的託屋島,該島專門配備採集珍珠行業所需的許多專用設備。土著居民都是無所畏懼的潛水好手,他們毫不猶豫地潛到二三十米深的海底,他們已習慣於承受巨大的深水壓力而不會感覺難受,而且可以屏住呼吸持續一分鐘以上。
有幾個漁民被準許向億兆城的知名權貴出賣他們捕撈的珍珠或貝類。當然,億兆城的貴婦們並不缺少首飾珠寶,只是自然狀態下未經加工的毛坯倒是很難覓的。於是機會來了,漁民們的貨立即被搶購一空,其價格貴得驚人。只要譚克東太太買一顆價值連城的珍珠,那麼不用說,考弗萊夫人會步她的後塵。幸好沒有稀世珍品出現,兩家沒有哄搶擡價,她們也不知道真拍賣起來,價錢會高到什麼地步。至於其他人家,則是心裡記著朋友們買什麼自己也買什麼。所以這一天用航海術語來說,法卡拉瓦居民真是“在合適的時機,得到潮水的推動”。
這樣,過了十天左右,十月十三日,一大清早,“太平洋上的瑰寶”就起航了。離開帕摩圖羣島的首府時,標準島就處於羣島的西界了。從此,辛高葉艦長再也不用爲那些大大小小的攔路島嶼及數不清的礁石、珊瑚礁提心吊膽了。他的鉅艦沒有碰上、刮上任何礁石,已經從“惡海”的海域中出來了。在一望無際的太平洋上有一片佔四緯度的海域,這片海洋把帕摩圖羣島同社會羣島隔開。現在標準島開向西南方。它由一千萬馬力的機器推動,駛向布甘維爾用如癡似醉的語言讚美的充滿詩情畫意的塔希提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