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天天歡度佳節
塔希提島就像標準島的休整港。從此以后,每年他們開往南回歸線,島上的居民都將在帕皮提港口附近休息游覽。由于塔希提島上的法國官方當局和土著居民都非常熱情好客,因此標準島也十分感謝,投桃報李,為塔希提島上的居民敞開了大門,或更確切地說,是開放了港口。所以帕皮提的軍人和平民蜂擁而來,他們轉遍了標準島上的鄉村、花園、大街,也從沒有發生過影響兩島之間和睦關系的事情。一開始,標準島總督領導警察局認真檢查,是否有塔希提島的居民未獲準許而擅自闖入標準島、選擇該浮動島嶼作為自己的家園,因為這會使得島上的居民因偷渡而增多。
由于標準島的開放政策,按照互惠原則,當辛高葉艦長在塔希提群島中任意一座島外停泊時,億兆城的居民都可以享有充分的自由,上岸游覽參觀。
為了將來能常來休憩小住,億兆城里幾個富有的家庭希望能在帕皮提港附近租下別墅,并且已經通過電報預先訂好。這些家庭準備在塔希提島安個家,就像巴黎人在巴黎周邊的地區帶著全家人和仆傭、車馬建立別墅一般,在那里過著大莊園主的生活,同時又是旅游者,只要他們對狩獵有嗜好,甚至還可以在那里打獵。總之,可以在這兒過鄉間生活,況且這里的氣候于身心大有好處,這里的氣溫從四月直至十二月一直保持在攝氏十四度到三十度之間。此外的幾個月,南半球是冬季。
那些放棄住自己的公館而去塔希提島上住舒適的鄉村民居的顯赫人物中,我們要指出,其中有譚克東家及考弗萊家。從第二天開始,譚克東夫婦及他們的兒女就搬到了塔陶海角一帶一座環境優雅的瑞士式小木屋里。考弗萊夫婦、黛安娜小姐和她的姐妹們也離開了第十五大街的府邸,而下榻于隱藏在維納斯海角綠蔭叢中的一座舒適的別墅里。兩個鄉間別墅之間相距有好幾英里,也許沃特·譚克東會覺得太遠了一點,但是他實在無法縮短塔希提島上這兩個海角之間的距離。不過,這兩幢別墅都有良好的馬路,可以坐車直達帕皮提港口。
弗拉斯高林提醒卡里杜斯·蒙巴,既然這兩戶人家都離開了億兆城,那么塔希提島總督來回訪標準島總督時他們就要缺席了。
“喲!那才求之不得呢!”藝術總監答道,只見他的目光里露出一種外交家的精明和機智。這樣就可以避免發生因其中一方丟面子而產生的沖突。設想,假如法國常駐代表先去訪問考弗萊家,那么譚克東一家會怎么說呢?反之,如果他先去拜訪譚克東一家,那么考弗萊一家又會有什么反應呢?他們兩家都離開了,西柳斯·比克斯泰夫真會額手稱慶的!
“不知兩個家族的明爭暗斗將來能不能結束?”弗拉斯高林問道。
“誰知道?”卡里杜斯·蒙巴回答道,“這事也許只能由討人喜歡的沃特和嫵媚動人的黛安娜來……”
“但直到目前,好像那個小伙子和這位姑娘兩個繼承人之間并沒有什么苗頭……”伊夫內斯說道。
“那也沒有什么,”藝術總監答道,“只要有一次機會,而且一旦得不到天賜良機,我們也可以安排這種所謂的巧合嘛,只要是為了我們衷心喜愛的標準島,又何樂而不為呢!”說到這里,卡里杜斯·蒙巴用兩個腳跟著地原地旋轉了一圈,要是禮儀教師多雷姆在場,他定會為這個動作拍手叫絕,哪怕十七世紀的宮廷侯爵見了也無可挑剔。
十月二十日下午,塔希提島總督、軍事長官、秘書長及保護國的主要官員都登上了右舷港碼頭。標準島總督以同他們的身份相應的儀禮隆重地接待他們。船艏炮臺和船艉炮臺都鳴響了禮炮。插著法蘭西國旗和億兆城旗幟的車子載著貴賓浩浩蕩蕩地向億兆城進發。城里市府大樓的接待大廳已布置就緒,等待著會晤。沿路,億兆城的居民熱烈地歡迎貴客來到。到市府大樓門口的臺階前時,雙方都發表了相當簡短的正式談話。
然后,塔希提島總督一行參觀了新教教堂、天主教教堂、天文觀測臺、兩個發電廠、兩個港口、公園,最后,還坐了電車去標準島沿岸兜了一圈。他們轉完一圈回來,娛樂城大廳里已經為他們準備好午餐。當塔希提島總督和他的隨行人員重新登上返回帕皮提港的汽艇時,標準島上禮炮齊鳴,似雷聲一般轟鳴,使客人們滿懷著對這次盛情招待的美好回憶離去,這時已是下午六時。
第二天,即十月二十一日上午,四位巴黎音樂家又登上了帕皮提碼頭。他們未曾邀請任何人來作陪,連禮儀教師都未曾請,因為禮儀教師的腿腳受不了如此的長途跋涉。他們無拘無束,像放了假的小學生一樣自由信步,能腳踩在有石頭和植被的土地之上,心里樂陶陶的。
第一件事是要參觀一下帕皮提。毋庸置疑,塔希提島的首府是一座美麗的城市。四重奏小組的成員們就這樣漫無目標地閑逛,他們對逛逛挺拔秀麗的大樹樹蔭下的海濱小屋、海軍軍需庫以及港口盡頭的裝卸場和大商店很有興趣。然后,當他們走到一條與碼頭相通的馬路時,發覺路上有美國式的鐵軌,這時音樂家們已闖入城里了。
城里街道寬闊,街區方方正正,同億兆城里的大街一樣規劃整齊,路邊全都是綠茵,姹紫嫣紅。雖然此時還是大清早,但是路上已有歐洲人和本地居民不斷來來往往,而且,晚上八點鐘之后比現在還要熱鬧,一直要到次日凌晨。要知道熱帶的夜晚,特別是塔希提島的夜晚,并不適宜睡覺。盡管帕皮提的床是用椰子殼纖維編織的粗麻布制成的,床墊是用芭蕉葉制的,褥子是用吉貝纓子做成的,可還是熱得人難以入睡,更何況為了抵擋使人心煩的蚊子的攻擊,睡覺時又多了一層蚊帳。
至于這里的住房,很容易分清哪些是歐洲人的,哪些是塔希提人的。凡歐洲人的房子幾乎全部都是用木材建的,基礎部分都是磚石結構,有幾碼高,這類房屋的各種設備俱全,非常舒服;當地人的房屋則很少建在城里,往往是疏疏落落地分散在樹蔭下,常常用竹子榫接起來,外面包上席子而成。這類房屋干凈、通風良好,住在這里也十分舒服。
那么這里原來的土著居民呢?
“從前的土人?”弗拉斯高林開始向伙伴們解釋,“同夏威夷群島上的土著居民一樣消失了。法國殖民者到來之前,這里的土人自然而然地會把一塊人的胸骨做成排骨當晚飯吃,同時按塔希提烹調方法來烤俘虜的眼睛,然后把它們獻給國王!”
“啊,照你這么說,太平洋各島上已經沒有吃人的野蠻人了。”班希納大聲說,“怎么?我們走了幾千英里路,最后竟然連一個野蠻人都碰不到!”
“別著急呀!”大提琴手說,他一邊用右手在空中揮動,活像《巴黎的秘密》中的羅丁,“耐心點兒,你光想著滿足你的好奇心,傻瓜蛋,只怕我們將來碰到的比你想要見的還多!”
他自己還沒聽出這句話說得有多么精彩!
塔希提人的鼻祖是馬來亞人,這種判斷很有道理,而且,他們是馬來亞人中一個稱為毛利族的種族。萊亞泰就是“圣島”的意思,或許曾經是毛利族國王的誕生地——太平洋背風群島碧波中一個舒適的搖籃。
傳教士到來前,塔希提社會有三個階層:首先是王族及特權人士,人們公認這個階層有制造奇跡的天賦才能;其次是族長和地主,他們也受到王族的管轄,也不受敬重;最后是平民百姓,他們沒有任何土地,說有點財產,充其量就是土地上的出產。
自從變為保護國,由于受到了英國圣公會傳教士的影響以及天主教傳教士的影響,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只有他們的聰敏、講話時繪聲繪色的樣子、樂天及大無畏的精神,還有他們英俊的相貌沒有發生變化。看到城鄉塔希提人的美貌,巴黎人不無欽佩和贊嘆。
“嘖嘖!多漂亮的小伙子啊!”其中一個贊揚說。
“多么漂亮的姑娘啊!”另一個感嘆道。
是的,男人的身材比一般歐洲人要偉岸,血氣方剛,透出了古銅色的皮膚,他們的體形線條十分健美,活像古代雕刻的形體,面貌則極其和藹可親。毛利人確實長得很帥,眼睛大,目光犀利,他們的嘴唇稍嫌厚了一點,但長相和位置都很好。過去遇到戰爭時,戰士身上必須文身,現在文身的習俗漸趨消失。
島上最富裕的人似乎模仿歐洲人的穿著,他們穿著開領的襯衫、淡粉紅色的上裝以及長褲,長褲一直蓋過高幫皮鞋,看樣子很精神。不過這些男子吸引不住四重奏小組。不!我們的游客并不喜歡現代式樣的長褲,他們寧可欣賞棉布制成的花花綠綠的從腰一直垂到腳踝的纏腰布,他們也不喜歡大禮帽或巴拿馬草帽,而是欣賞當地人稱做“埃”的用花朵、枝葉制成的男女均可戴的帽子。
至于婦女,還是同布甘維爾描寫的傳統塔希提婦女一樣,像詩歌中贊美的那樣優雅美麗、楚楚動人。她們或梳著長辮子,從肩上垂下,頭戴用許多梔子花白花瓣做成的花冠,或者戴一個用椰子嫩皮做的輕巧玲瓏的帽子。伊夫內斯仿
佛在朗誦詩似的說道:“這種帽子的名稱特別甜美,叫‘蕾娃蕾娃’,真像在夢中。”除了她們服飾的式樣特點之外,衣料色彩又是一個特點,舉手投足間,衣料像萬花筒一樣,顏色會變化。她們舉止優美,態度漫不經心,笑容可掬,目光犀利,說話時銀鈴般的嗓音柔和婉轉。由于這一切,難怪當他們中有誰說“嘖嘖,多英俊的小伙子”時,其他三個人必然會異口同聲地接上去:“瞧!多漂亮的妞兒!”
上帝創造了如此完美的人,怎么可能不給他們一個相稱的環境呢?上帝難道還能想象得出比塔希提島更美的風景,由熱帶洋流和夜間甘露滋潤的更加茂盛的樹木花草?
巴黎客人在島上以及帕皮提港鄰近的區縣游覽時,對這里奇異美妙的植物世界贊嘆不已。海濱地區更適宜于種經濟作物,所以,這里的森林都讓位于各種果樹種植園,其中有檸檬樹、柑橘、竹芋、甘蔗及咖啡,此外還有棉花園、薯蕷地、木薯地、木藍、高粱和煙草。巴黎客人隨后又大膽深入島內山腳下茂密的樹林中。樹蔭在他們頭頂上形成了圓形的蒼穹,山頂則隱隱約約戳穿穹頂似的高聳著。到處都見得到美麗挺拔的椰子樹、木薔薇、鐵樹、面包果樹、石栗、塔馬納樹、檀香木、番石榴、芒果、其根可以食用的箭根薯,同樣也有可口的面包樹。這是一種珍貴的樹,樹干很高、呈白色,樹皮平滑,長有闊背深綠色的葉子,葉子中間結出一串串碩大的像面包的果實,表皮像是經過精雕細琢一樣,其白色的果肉是當地居民的主食。
同椰子樹一樣比比皆是的另一種樹,即番石榴。番石榴漫山遍野地長,一直覆蓋到山頂或接近山頂,塔希提語中稱番石榴為“杜阿瓦”,系叢生樹,長成一大片茂密的番石榴林。布洛樹則總是長成一片昏暗的荊棘叢,如果誰一不小心走進了布洛叢中,那么得費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從這亂成一團的灌木叢中脫身。
除此之外,這里沒有猛獸,唯一的一種四足動物就是豬,它在動物分類中介于家豬和野豬之間。牛、馬都是從外地引入塔希提島的。本地綿羊和山羊養得很多。總之,島上的動物種類要比植物少得多,甚至鳥類也極少,像在夏威夷群島上一樣,這兒只有鴿子及金絲燕。除了蜈蚣和蝎子之外,也沒有其他爬行動物。至于昆蟲,這里有細腰蜂和蚊子。塔希提島的農產品不多,僅有棉花、甘蔗、椰子油、竹芋、柑橘和螺鈿及珍珠。由于大規模地推廣了棉花和甘蔗種植,島上煙草和咖啡的種植就減少了。
然而,這些物產已經足夠同美國、澳大利亞、新西蘭、亞洲的中國、歐洲的法國和英國做相當規模的貿易了。其進口額約為三百二十萬法郎,出口額為四百五十萬法郎。
四重奏小組的遠足旅行一直擴展到塔塔拉布半島。他們去訪問了法厄同堡壘,于是結識了海軍一個分隊的士兵。士兵們能接待同胞手足,感到興高采烈。
在一家由殖民者開的飯店里,弗拉斯高林做了一件體面的事情。他請了附近的當地居民、縣里的警署長官,用法國葡萄酒來招待他們。可敬的飯店老板同意以優惠價賣酒給巴黎人。作為回報,當地人則以當地土產來款待客人:有一串串黃澄澄,水淋淋,名叫“非伊”的芭蕉;有經過加工的汁多味甘的薯蕷;還有放在一個裝滿灼熱的石塊的洞穴里燜熟的面包樹果;最后,還有一種叫“塔耶魯”的帶酸味的果醬,是用椰子碾碎后做成的,保存在竹筒內。
午宴的氣氛十分愉快。席間,客人們抽掉了幾百支香煙。香煙是用在火上烤干的一張煙葉包在一片露兜樹葉里卷成的。只是,法國人抽這種煙時,沒有學塔希提的男男女女那樣一個人抽上幾口之后,傳給另一個人再抽幾口,一個一個往下傳,法國人仍按法國方式抽。當警察署的長官把自己抽過的煙遞給班希納時,班希納謝絕了,他用當地話說:“好煙,好煙!”因為他的語調特別滑稽,弄得所有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
在他們訪問游覽的過程中,巴黎客人不可能每天晚上都回到帕皮提港口或回到標準島上去。再說,無論他們到哪兒,在村子里也好,在殖民者的家里,在當地居民的家里也好,他們都得到了熱情的接待。
十一月七日這天,他們計劃去參觀維納斯角,一個真正的旅行家不能不到那里一游。
拂曉時分,他們就精神抖擻地上了路。穿過了美麗的方大華河上的橋,他們就沿著峽谷來到了嘩嘩直響的瀑布前。這瀑布有兩個尼亞加拉瀑布那么高,可是遠不如尼亞加拉瀑布那么寬,飛流直下七十五米,發出響亮的聲音。他們就這樣一路向前,沿著塔哈拉依山坡的彎道來到了庫克命名為“樹岬”的小山丘。前面就是海邊了。這個地方之所以叫“樹岬”,是因為當時這里有一棵孤零零的樹,現在這棵樹已老死了。此地有一條美麗的林蔭大道,從塔哈拉依村直通到矗立在島盡頭的燈塔。
考弗萊一家就暫居這里——在蒼翠的半山腰上。按理說,沃特·譚克東不該到維納斯角來,因為他們的別墅在很遠的地方,可是巴黎客人們卻在這里看見了他。小伙子騎著馬在考弗萊家的別墅附近游蕩。他同法國游客打了招呼,并問他們今晚是否準備回帕皮提去。
“不,譚克東先生。”弗拉斯高林答道,“我們接到了考弗萊夫人的請帖,很可能在他們的別墅里過夜。”
“那么,我就和你們再見了,先生們。”沃特·譚克東回答說。
盡管這時天上沒有烏云,然而年輕人的臉上似乎蒙上了一層陰影。然后,他對樹叢中雪白的別墅瞧了最后一眼,用雙腿把馬一夾,馬就小步跑開了。唉,也真是不該,為什么大富翁譚克東會又有做生意的想法呢?還有,標準島從建造開始就不是出于商業目的,譚克東堅持要做買賣,會不會在島上引起爭執呢?
“喲,”班希納說,“這討人喜歡的騎士也許想要陪我們去呢!”
“是的,”弗拉斯高林補充說,“顯而易見,我們的朋友蒙巴說得也許是對的。他碰不到黛·考弗萊小姐,敗興而歸……”
“這不證明了即使腰纏萬貫也不見得就幸福嗎?”伊夫內斯這個大哲學家說道。
整個下午和晚上,四重奏小組就在考弗萊家的別墅里,同這家人在一起過得很愉快。在這里,他們像在第十五大街的公館里一樣得到了款待。聚會的氛圍極其親切友好,聚會中音樂藝術也成了一種快樂的享受。樂聲美妙動聽,我指的是鋼琴演奏。考弗萊太太彈了幾首新的曲子,黛小姐唱起歌來儼然一位職業歌唱家。因為伊夫內斯的聲音十分渾厚,于是他的男高音剛巧同年輕姑娘的女高音相配。
也不太清楚究竟是為什么,也許班希納是故意如此的,他在言談中隨口說起他們看見沃特·譚克東在別墅附近溜達。究竟他這么干算得上聰明還是應該對此緘口不語?即使藝術總監先生在場,看來他也一定會贊成“殿下”的做法。黛小姐的嘴角露出了幾乎覺察不出的微笑,她美麗的眼睛中閃出異彩,當她又唱起歌時,聲音更加感人肺腑。
考弗萊先生緊蹙眉頭,他的夫人則對女兒瞧了一會兒,然后只問了她一句:“你累不累,孩子?”
“不累,媽媽。”
“那您呢,伊夫內斯先生?”
“一點也不累,太太。我出生以前,大概是天堂里一個小教堂唱詩班里的孩子。”
晚宴結束,考弗萊先生認為已經到了休息的時候,這時已經是半夜時分了。
次日,四重奏小組懷著對這次淳樸而又親切的聚會的喜悅心情又踏上返回帕皮提的路。
在塔希提島的停留只剩下一星期了。按標準島預定的航線,它將往西南方向航行,要不是十一月十一日那天發生了一件令人興奮的巧事,這一星期里,四位朋友將繼續參觀訪問,那么也就沒有什么可以特別提的,可就是無巧不成書。
早晨,帕皮提港口后面山坡上的信號臺報告,法國太平洋艦隊出現了。
十一點鐘時,一艘一級巡洋艦“巴黎”在兩艘二級巡洋艦及一艘驅逐艦的護衛下,在帕皮提港口拋了錨。
雙方遵照慣例相互致敬,海軍準將同他的軍官們從飄著艦隊軍旗的“巴黎”號上下來,登上陸地。
這時,雙方禮炮齊鳴,標準島上的船艏炮臺和船艉炮臺也加入其行列,發出了友好的如雷般的轟鳴聲。接著,海軍準將同社會群島的總督先后相互拜會。
對法國艦隊的船只、船上的軍官和船員來說,能趕在標準島還停留在此地時到達塔希提島并在此拋錨,真是非常幸運。于是借此機會,又是接二連三的招待歡迎以及宴慶。“太平洋上的瑰寶”向法國水兵們開放了,水兵們都以上島一飽眼福為快。于是,足足兩天之中,街上億兆城居民之中,總有不少穿著法國海軍制服的人。
西柳斯·比克斯泰夫在天文觀測臺恭迎賓客,藝術總監在娛樂城以及其他由他領導的機關迎接貴客。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常常出奇制勝的卡里杜斯·蒙巴想到了一個主意,這個天才的主意一
旦付諸實現,勢必給人留下無法忘懷的印象。他就將這個主意報告了標準島總督,總督在獲得社會知名人士會議的同意后就照辦了。
就這樣,大家決定,十一月十五日舉行一個盛大的節日慶祝會。慶祝會的主要活動內容是一場豐盛的宴會和一場在市府大樓的客廳里舉行的舞會。到時候,億兆城里住到塔希提居民家的人都已經回到標準島上了,因為再過兩天,標準島就又要起航了。
自然,屆時標準島兩個區的顯貴人物都不會錯過這個為女王波馬雷六世、生活在塔希提群島上的歐洲人、本地人以及法國艦隊舉辦的盛會。
卡里杜斯·蒙巴被指定負責組織這次盛會,由于他既富想象力,又熱情肯干,所以大家都把任務托付給了他。四重奏小組則由他安排,他們同意在晚會最吸引人的節目中插入一場演奏會。
至于發請柬的任務,則落到了標準島總督身上。
首先,西柳斯·比克斯泰夫將親自出馬去邀請波馬雷女王、諸親王及公主來參加慶祝活動。女王欣然接受了邀請。塔希提島的總督、法國高級官員們,以及海軍準將同他麾下的軍官們,對此盛情邀請深為感動,也接受了邀請,并且表示了感謝。
標準島總督一共發出了一千份請柬,當然,一千名客人不可能人人都在市府大廳里入席,不可能!那里只容納得下一百人,只能供王室人員、艦隊軍官、殖民當局官員、標準島的主要官員、社會知名人士及高級神職人員就位。但是,花園里將同樣設置筵席,安排有各種游戲,還施放煙火,老百姓也夠吃夠玩的了。
馬列伽利亞國王和王后自然沒有被遺忘,但是國王及王后陛下一貫厭惡奢侈豪華,他們在第三十二大街一座不起眼的住所蟄居,與外界很少來往,對總督的邀請首先表示感謝,其次,他們遺憾地表示不能應邀。
“可憐的君主!”伊夫內斯說道。
盛會之日來到了,標準島上法蘭西的三色旗幟、塔希提島的旗幟,又加上了億兆城的旗幟,色彩鮮艷,交相輝映。
波馬雷女王和她的大臣都穿著節日盛裝,在標準島前后兩個炮臺的禮炮轟鳴聲中來到右舷港,受到了熱烈歡迎。當標準島的禮炮響起時,帕皮提港口和艦隊的炮都齊鳴以示答謝。
晚上六點,這些顯貴步行穿過花園,抵達布置得富麗堂皇的市府大樓。
大廳里的樓梯寬闊而高大,看上去氣派極了,當初建造時每一級至少得花上一萬法郎,就像紐約溫德比特賓館一樣。在富麗輝煌的餐廳里,賓客們即將在筵席上入座。
標準島總督匠心獨具,巧妙地安排了宴會座次。標準島上兩個區的敵對大家族將不會產生任何摩擦,都會對自己的席位感到心滿意足。此外,黛·考弗萊小姐的位置正和沃特·譚克東相對。對這兩個年輕人,這樣做也足夠了,事實上也是不讓他們靠得太近為好。
不用說,法國音樂家們沒有可抱怨的,他們被安排在貴賓席,這再次證明了人們對他們的人品以及精湛的藝術天才的推崇和熱愛。
說到這次值得回味的宴會上的菜單,那是由藝術總監經過精心考慮研究后制訂的。這份菜單說明,即使從烹調藝術來看,億兆城也一點不比古老的歐洲遜色。
人們只要從卡里杜斯·蒙巴精心設計的精美白紙上的燙金印字中就可以斷定這些菜肴有多精美。
奧爾良湯
伯爵夫人奶油
毛奈比目魚
那不勒斯牛肉里脊
維也納雞肉段
特雷維斯蛋清奶油鵝肝
冰果露
烤鵪鶉面包片
普羅旺斯生菜
英式豌豆
冰淇淋球、馬其頓水果生菜拼盤、什錦水果
各式糕點
巴爾姆干酪夾棍子面包
葡萄酒:依干古堡、馬爾戈堡、尚貝丹香檳
各種飲料
在英國女王、俄國沙皇、德國國王或法國總統的宴會上有沒有見過比這個正式場合的菜單更加高級的佳肴及更完美的配合呢?歐美大陸上最受人喜愛的廚師們做得出比這更美味可口的菜肴來嗎?
九點鐘,客人們來到娛樂城大廳參加音樂會。節目單上有四段樂章供選擇,只有四段樂章,一段也不多:
A大調第五弦樂四重奏,貝多芬作品第十八號;
D小調第二弦樂四重奏,莫扎特作品第十號;
D大調第二弦樂四重奏,海頓作品第六十四號(第二部分);
降E調第十二弦樂四重奏,翁斯洛作品。
巴黎的演奏家們再次大獲成功,無論固執的大提琴手如何想,能登上標準島來,真是萬分榮幸!
其間,歐洲客人和其他地方的來客都參加了分布在花園里各個角落的游戲。草地上舉辦了村野舞會。可以告訴大家,社會群島的居民很欣賞當地的流行樂器手風琴,于是人們隨著手風琴的樂聲翩翩起舞。剛好,法國水兵們特別喜歡這種氣流振動樂器,由于“巴黎”號以及艦隊中其他艦艇上獲準來島的人數眾多,所以各樂隊的人都全數出場,手風琴狂熱地演奏著,歌聲中也融入了琴聲,太平洋島嶼居民所喜好的民間小調《依妹》響起來,這時水手們就唱起《水手之歌》來響應。
另外,塔希提島上的土著居民男男女女都擅長歌舞,也酷愛唱歌跳舞。這天晚上,他們多次重復地跳起雷波伊巴舞,這種舞蹈可以看做民族舞蹈,其節奏都跟著鼓點來。億兆城市政府供應的各式清涼飲料使賓客們更加興奮,無論是本地的舞客還是外來的,都盡情地載歌載舞。
與此同時,在阿塔那茲·多雷姆的指導下,市政府的大廳里舉行了另一場更加小型但更高雅正式的舞會,名門望族都聚集在這里。億兆城及塔希提的婦女們濃妝淡抹,個個穿戴得如天仙一般。億兆城的名媛淑女專門挑巴黎時裝大師設計的服裝穿,殖民地最漂亮的歐洲婦女在她們面前也黯然失色。其實,這件事也沒什么可以大驚小怪的,她們全身上下珠光寶氣,頭上、肩上、胸前都裝飾了鉆石。只有在這類貴婦人之中,爭艷斗美才有一點意義。盡管考弗萊夫人和譚克東太太都顯得雍容華貴,但是,誰敢去恭維一下考弗萊夫人或贊美一句譚克東太太呢?西柳斯·比克斯泰夫處心積慮力圖維持島上兩舷區平衡,他豈敢造次?
在跳四對舞時,領頭的四對分別為:塔希提女王與她威武的夫君,西柳斯·比克斯泰夫與考弗萊夫人,海軍準將與譚克東太太,艦長與女王的第一儐相。同時,其他舞伴也組合起來了。他們之間或因情趣相投或因有好感而搭配,整個舞場的氣氛十分輕松愉快。可是這時左恩卻獨自向隅,他那態度即使不是抗議或不滿,至少也有不屑同流合污的感覺,就像《崩潰》這幅名畫中兩個發牢騷的羅馬人的樣子。然而,伊夫內斯、班希納、弗拉斯高林卻和塔希提島上最美麗的太太們以及標準島上最甜美溫柔的姑娘們跳華爾茲、波爾卡和瑪祖卡。這天晚上,也許有不少人在舞會后訂下婚約,這豈不要讓民政部門的人加班加點了嗎?
更有甚者,在偶然巧合下,沃特·譚克東邀請了考弗萊小姐作為四對舞的舞伴,此時,全廳的人都非常驚奇。這究竟是巧合還是藝術總監這位干練的外交家采用了什么巧妙深奧的方法促成了這件事,還不得而知。無論如何,這件事是當天的頭等大事,也許將會產生重要的后果,也許這件事標志著兩大望族邁出了走向和解的第一步。
隨后,在大草坪上施放了煙火。然后,花園里及市政大廳里的舞會繼續進行,直至次日天明。
令人難以忘懷的盛會結束了,它將在標準島所經歷的長久美好的各個時代——但愿如此——留下永恒的紀念。
兩天后,休整就結束了,大清早,艦長辛高葉就下令起航。就像進港時一樣,標準島離港時,陸地上、軍艦上禮炮齊鳴以示歡送。于是,標準島上的炮聲也響了起來,以答謝塔希提島和法國海軍艦隊。
標準島向西北行駛,以便經過群島的其余各島。他們駛過了向風群島,現在將要從背風群島前行駛過去。
標準島沿著莫雷阿島的海岸曲折而行。該島風景秀麗,島上有不少山峰拔地而起,島中心的最高峰高聳入云。萊亞泰即“圣島”,是本地國王的誕生地。再往前就是博拉博拉島,島上最高的是海拔一千余米的一座山。繼續往前是一系列的環狀小島,它們是塔希提島在這片海域里延伸而成的,分別是莫菲—伊提、馬佩提亞、土布艾、馬努。
十一月十九日,日薄西山時分,塔希提群島中最后的幾座山峰也從視野里消失了。于是,標準島調整了方向,向西南航行。它行駛的方向是通過電信系統在娛樂城玻璃櫥窗后的地圖上顯示出來的。
此時此刻,沙洛船長正以陰險的手勢向馬來亞水手指示通向正西方一千二百法里遠的新赫布里底的航道。如果誰去注視他一下,準會為他的貪婪目光和粗野兇惡的表情驚愕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