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穿過赤道
自從六月二十三日起,太陽開始偏向南半球,因此標準島必須離開即將受到惡劣氣候蹂躪的地區(qū)。既然太陽在向赤道運動,最好是跟著它也穿過赤道。赤道的另一邊氣候宜人,盡管正是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一月和二月,但這正是南半球暖和的季節(jié)。從夏威夷群島到馬克薩斯群島的距離大約為三千公里,所以標準島開足了馬力,想早日抵達。
嚴格地說,波利尼西亞是北起赤道、南至南回歸線的這片遼闊海域。這片面積達五百萬平方公里的海域有兩百二十個島嶼組成了十一座群島,其陸地面積為一萬平方公里。這一萬平方公里的面積還包括了成千上萬座小島的面積。這些島實際上是海底山脈的峰巔,山脈從西北走向東南,一直延伸到馬克薩斯群島及皮特凱恩群島,山脈旁邊又分出一系列平行的支脈。
我們設想,一旦突然間把大洋水抽干,或者,克萊奧法斯放出來的跛足魔鬼把這一大片海洋都吸干——就像他曾把馬德里城的屋頂全揭掉那樣,那么,這兒將會呈現(xiàn)一幅什么樣的景象啊!瑞士、挪威、中國,哪片土地能比得上這一片遼闊?這些海底山峰,大多系火山,其中少數是由珊瑚石形成的,而珊瑚石又是由珊瑚蟲分泌的石灰質及角質呈同心圓狀層層積累堆砌而成的。珊瑚蟲系一種發(fā)光的微小生物,其機體組成很簡單,但繁殖力極強。這些島中,有的形成時間不長,只在島的頂部才有植被;另一些島則從頂部直到水下部分都有植被。后一類島嶼,哪怕由珊瑚石形成,也已經年代久遠。所以說,太平洋的水下深藏著大片大片的山地。標準島就在山巔上游來逛去,像一個氣球在阿爾卑斯山或喜馬拉雅山的山頂之間飛行,差別在于:氣球靠空氣浮動,標準島靠水浮動。
就像天空中有氣流大面積移動一樣,在大洋上面也有洋流活動。巨大的洋流由東向西運動。當太陽走向南回歸線的時候,即六月至十月時,大洋深層就出現(xiàn)兩股逆向洋流。此外,在塔希提島的沿岸地區(qū),人們發(fā)現(xiàn)有四種海潮。四種海潮達到最高潮的時間不相同。海潮的發(fā)生將彼此的作用抵消了,以至于幾乎感覺不到海潮的作用。至于各群島上的氣候,那就各不相同了。多高山的島嶼能夠阻止云團,所以常有雨水;低平的島嶼氣候較干燥,因為海風常把水汽刮走。
娛樂城的圖書館里沒有太平洋地區(qū)的地圖,那才是咄咄怪事呢。弗拉斯高林是四重奏小組中最認真的一位,他發(fā)現(xiàn)圖書館里有一套完整的太平洋地圖,于是他就經常去查閱。伊夫內斯則更喜歡沉浸在航行中出現(xiàn)的意外驚喜之中,更喜歡沉醉于這座人工島嶼給他帶來的感嘆之中,他壓根兒不想使自己的腦子里充斥著地理概念。班希納只對有趣的令人驚異的事物感興趣。至于塞巴斯蒂安·左恩,他對航行的路線無動于衷,因為現(xiàn)在他將去的地方,他從來也沒打算去。
所以,只有弗拉斯高林一人在仔細推敲他的波利尼西亞。他研究了組成波利尼西亞的主要島嶼:低地群島、馬克薩斯群島、帕摩圖群島、社會群島、庫克群島、湯加群島、薩摩亞群島、土布艾群島、瓦利斯群島、范寧群島,當然還有那些孤立于海洋中的小島,如紐埃島、托克勞島、菲尼克斯島、馬納希基島、復活節(jié)島、薩拉-戈麥斯島等。他知道,這些島從來就被一些有權勢的大人物控制在手里,即使在宗主國保護下,掌實權的依舊是那些人物。他們的權力絕對不容別人染指,窮人永遠屈服于有產階級。他還知道,當地人信奉的教有婆羅門教、伊斯蘭教、新教和天主教,而且在一切法屬島嶼上天主教都占大多數,這是因為天主教儀式最隆重盛大。他甚至還知道,當地的語言并不復雜,字母才十三到十七個,已經混入了許多英語,最終必然會被盎格魯-撒克遜的語言同化掉。此外,他還了解到,總的說來,以種族觀點來看,波利尼西亞居民有減少的趨勢,這是件令人遺憾的事情。因為波利尼西亞卡納克人種極其優(yōu)良,他們中間生活在赤道附近的要比生活在遠離赤道島嶼上的皮膚白皙點兒,“卡納克”的意思就是“人”。波利尼西亞人種一旦被外來種族同化,損失將是巨大的!是的,弗拉斯高林了解這一情況,他還知道許許多多其他的東西,這些東西都是他在同艾戴·辛高葉艦長談話中聽來的。于是,當他的伙伴們問他時,他就能輕松地回答他們。
因此班希納叫他“拉魯斯熱帶地志”,不再呼其真名。
標準島載著島上的巨富在以上列舉的主要島嶼之間游覽。標準島也是當之無愧的幸福島,因為,該島上凡一切物質上的需要及從某種角度來講精神上的幸福,都有各種規(guī)定以及法律保障。有什么理由要以敵對、妒忌、分歧、權勢問題去破壞現(xiàn)狀呢?或者又有什么理由非要爭個高低上下,在億兆城從地理上已劃為兩部分后,還要在政治影響上分為兩個派別——譚克東派及考弗萊派?不過,無論哪一派占上風,這事跟演奏家們都風馬牛不相及。看來,這場斗爭的好戲還在后面呢!
詹姆·譚克東是個地地道道的美國北方佬,為人自私,令人討厭。他長著寬大的臉盤,不連鬢的絡腮胡子有點呈暗紅色,剃著平頂頭,雖有六十來歲,兩眼卻炯炯有神,眼瞳幾乎是黃色的,就像狗眼珠一般目光犀利。他高大偉岸,四肢強健有力。他身上很有草原上專設陷阱捕獵毛皮獸的獵戶的氣質。實際上,他從來也沒有捕獵過,說他設陷阱,那無非就是把幾百萬頭豬驅趕到他開設在芝加哥的那些屠宰場去罷了。這個人很粗野,憑著他的經濟地位,他或許應該更有教養(yǎng),更顯得文質彬彬,可惜他年輕時沒念過書。他很喜歡擺闊,富得像某些人說的,“口袋里叮當叮當直響”。然而,看來他從未覺得他的口袋已經相當滿,因為他本人以及與他一伙的其他人總還想重操舊業(yè),在商海中再撈一筆。
譚克東夫人是個平凡的美國婦女,是個非常聽命于丈夫的賢妻良母,家庭的好主婦。她很慈祥,對子女很好,似乎她命里注定要撫養(yǎng)許多孩子,她也盡其職責,不辱使命。當一戶人家有二十億美元的家產可以給直接繼承人去分時,有十幾個孩子來分享,難道能說孩子太多嗎?此外,這十幾個孩子都體魄強健。
這個大家庭中,唯獨長子引起了四重奏小組的注意。他今后將在這個故事里擔任一個角色。沃特·譚克東相貌堂堂,風度翩翩,舉止禮貌,和藹可親,但他的智力平庸。他從母親身上得到的比他從父親那兒繼承下來的多。他受過充分完備的教育,跑遍了歐美,有時也外出旅行,然而由于習慣了并喜歡標準島上的生活,所以,他不久就回到了島上。他經常進行體育活動,在億兆城富家子弟開展的網球、馬球、高爾夫及棒球比賽中,他總是嶄露頭角、高人一籌。他認為,即使有朝一日他可以繼承這筆財產,也沒有什么了不起或可以引以為豪的。此外,他心地善良。確實,因為島上沒有真正的窮人,所以他也沒有機會作出什么慈善舉動。總之,希望他的弟弟妹妹都能像他。他的弟弟妹妹尚未達到婚嫁的年齡,但是他已近而立之年,應當想到婚事了。他是否想結婚呢?我們等著瞧吧。
左舷區(qū)最顯赫的譚克東家族與右舷區(qū)最富聲望的考弗萊家族之間有著截然相反的特點。奈特·考弗萊生來比他的對手高雅,他的身上體現(xiàn)出法國祖先賦予他的稟性,他的財產既不來源于地底下層層的石油,也不來源于豬的五臟六腑。絕不!他是依靠辦實業(yè)——建鐵路,開銀行,才成了今天的考弗萊。對他來說,他只想太太平平地安享他的財富。對于這一點,他毫不掩飾——他會反對一切企圖把“太平洋上的瑰寶”變成一個巨大的工廠或大公司的做法。他長得魁梧,五官端正,相貌英俊,頭發(fā)開始發(fā)白了,長長的絡腮胡子是栗色的,其中夾雜著幾根銀絲。他相當冷靜,舉止高貴。億兆城的知名人士均保持著美國南方上流社會的傳統(tǒng),他則是這些知名人士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他喜愛藝術,對美術及音樂全都在行,能講一口在
右舷區(qū)使用非常普遍的法語。他對美國文學及歐洲文學的近況都了如指掌,每當讀到妙處,當美國西部及新英格蘭的粗魯漢們捶胸頓足感嘆叫好時,他則會報以掌聲和喝彩。
考弗萊夫人比丈夫年輕十歲,她剛剛度過四十歲的關口,不過她并不為這個年齡而怨天尤人。這是一名文雅高貴的婦女,出身于從前路易斯安那州法國血統(tǒng)的一個移民家族。她擅長音樂,尤其能彈一手好鋼琴。不要認為,在二十世紀億兆城里鋼琴藝術會被擯棄。在第十五大街考弗萊公館里,四重奏小組曾多次同她共同演奏,她的音樂天才令他們贊嘆不已。
考弗萊家族的婚姻沒能像譚克東家的婚姻那樣碩果累累。這個家族只有三個女兒來繼承父親的巨額財產。而考弗萊并不像他的對手那樣炫耀他的巨額財產。三個女兒都國色天姿,將來一到成年,少不了會有歐美的王族或財閥們來求婚。再則,在美國,這么巨額的嫁妝也不是絕無僅有。幾年前,不是有人說起,一位才兩歲的戴麗小姐因有七億五千萬美元的陪嫁而已經有人來提親了嗎?但愿這位小姐同與她真正喜歡的人結婚,并希望她不僅僅是美國最富有的婦女中的一位,而且還是最幸福的婦女中的一位。
考弗萊夫婦的長女黛安娜,平時,大家都親切地稱她黛,年方二十,是一位佳麗,集中了父母親所有的身心方面的優(yōu)點。她有一雙美麗的藍眼睛,一頭秀發(fā)介于金黃色及栗色之間,她的玉膚仿佛剛開放的玫瑰花瓣,她身材婀娜,亭亭玉立。這一切都說明考弗萊小姐極受億兆城青年們的注目,他們絕不會把這“無價之寶”拱手讓給外鄉(xiāng)人的。把考弗萊小姐比做“無價之寶”,是再貼切不過的說法。人們有理由認為,為了他掌上明珠的幸福,即使未來女婿不信天主教,考弗萊也不會將此當做婚姻的障礙。
非常令人遺憾的是,實際上,由于社會對立,使得標準島上最有實力的兩大家族分道揚鑣。否則,沃特·譚克東倒似乎是與黛·考弗萊非常匹配的一對。
但是,對于這個聯(lián)姻,想都不用去想,哪怕將標準島分割成兩半,左舷居民一半,右舷居民另一半,大家各奔前程,雙方也不可能會簽下這個婚約!
“除非兩個青年真愛得死去活來!”有時,藝術總監(jiān)一邊眨眨夾鼻鏡底下的眼睛,一邊說道。
可是,看來沃特·譚克東并沒有鐘情于黛·考弗萊,反過來也是這樣。或者,至少可以說,即使兩位青年春心萌動,至少他們態(tài)度矜持,不敢越雷池一步,這也使得億兆城里上流社會的好奇心無法得到滿足。標準島沿約西經一百六十度的經線駛向赤道。于是島前展現(xiàn)出太平洋最空曠而不見任何島嶼、任何陸地的這一片汪洋。這兒水深達到兩法里。七月二十五日白天,他們開過了深達六千米的貝爾納普海溝。測深砣還從溝底撈上一些奇怪的貝殼類及植蟲類動物,它們居然能承受深水下六百個大氣壓的壓力而毫無損傷。
五天以后,標準島開進了一個屬于英國的群島——雖然這個群島稱為亞美利加群島。然后,標準島又把巴爾米拉和圣卡隆兩島拋到了右舷后邊。它又來到了距離范寧島五英里的地方。這一帶有許許多多島嶼,島上鳥糞堆積,范寧島就是其中之一,它又是亞美利加群島中最大的島。此外,這些島嶼只是露出水面的海底山脈的峰巔,往往少有植被,是不毛之地。直到當時,英國也沒有把這些島利用起來。但是,英國在這里伸出了一只腳,眾所周知,英國人的腿是很長的,只要英國人的腳伸到了哪兒,哪兒總會留下他們無法磨滅的“功業(yè)”。
每天,弗拉斯高林被這奇妙航行中的各種所見所聞深深吸引,當朋友們去公園或附近的鄉(xiāng)村溜達時,他就跑到島艏炮臺上去。在那里,他常常遇見艦長。艾戴·辛高葉也樂于告訴他近鄰洋面上所特有的現(xiàn)象,而且一旦這些現(xiàn)象有趣,弗拉斯高林也會毫不遺漏地告訴伙伴們。
例如,七月三十日至三十一日的夜里,大自然慷慨地向他們展示了一幅景象,讓他們一飽眼福,不禁贊嘆不已。
這天下午,有人突然發(fā)現(xiàn)洋中有一大群水母,它們占了好幾平方里的洋面。標準島上的居民還從未碰到過這樣大群體的水母,某些博物學者稱它們?yōu)楹Q笏浮_@是一類相當原始的動物,呈半球狀,體形與植物相近。魚類通常是極貪食的,可是它們將海洋水母看做花草,所以,似乎沒有一種魚把它們當做食物。而處于太平洋熱帶地區(qū)的獨特水母平時又形如傘一般,有各種不同的色彩,透明,邊上還有觸須。每個水母的長度不過二至三厘米。我們可以設想一下,這樣一大群水母該由幾十億個個體組成!
當他們在班希納面前講這個天文數字時,他答道:
“對標準島上的社會名流來說,幾十億有什么了不起!對他們而言,這種數字是家常便飯。”
天色晚后,一部分居民跑到了“前甲板平臺”,這就是指島艏炮臺上最高的一個平臺。這時電車都客滿了,電動汽車也載滿了看熱鬧的人。漂亮的汽車送來了全城的闊佬。考弗萊家族與譚克東家族也面對面相遇,但大家保持了一段距離。詹姆先生沒有同奈特先生打招呼,當然,奈特先生也不向詹姆先生致禮。所有的大家族均全家出動了。伊夫內斯和班希納高興地同考弗萊夫人及她的女兒聊了一會兒,她們總是很客氣地接待四重奏小組。也許沃特·譚克東沒能加入他們的談話而令人有點失望,而且,也許黛小姐也會誠心誠意地讓這位青年加入進來。可是上帝啊!真這樣做了,這是多么令人震驚的丑聞啊!《右舷新聞報》同《新先驅報》必然在它們的社交新聞欄目中含沙射影地發(fā)表一些不負責任的緋聞。
夜已漆黑時,當然我們說的夜是赤道地區(qū)有星星的夜,反正,天已黑了,但是太平洋仿佛燈火通明,一直亮到海底。整片巨大的海面都發(fā)出了光芒,泛出玫瑰色的或藍色的磷光,這種光絕不是浪峰上的一條直射光線,而是像成千上萬只螢火蟲集合在一起發(fā)出的光。磷光極強烈,甚至像北極光一樣,我們可以借助遠遠傳過來的光線讀書。簡直可以說,太平洋在白晝吸收了太陽熾烈的光,而在夜間又將這些光釋放出來了。
不久,標準島的船首駛入了水母群中,水母就順著鋼鐵島沿分成兩部分。幾小時的工夫,標準島就被一條光帶所包圍,而它們發(fā)光的本領一點也沒有減弱,就像基督及其圣徒們頭上所戴的光環(huán)。這個發(fā)光的現(xiàn)象一直持續(xù)到黎明。當絢麗的晨曦冉冉上升時,水母之光才逐漸被掩蓋。
六天以后,“太平洋上的瑰寶”來到了赤道。赤道是人們假想出來的一個大圓環(huán),若真的將它畫在地球上,它會把我們的地球分割成兩個相等的半球。在此地我們可以同時觀察到天穹之下的南北兩極。抬頭北望,北極星閃耀,而南邊的一端是南十字座星星在爍爍發(fā)光,猶如軍人胸前佩戴的勛章。值得提一下的是,在赤道上的任一點觀察天象時,似乎星星每天都與地平面垂直并做一次圓周運動。如果你們要想過白晝黑夜時間完全均等的日子,那么最好到赤道地區(qū)的島嶼或陸地上來定居。
自從標準島駛離夏威夷群島,據記錄已經開出六百公里左右。從標準島建成以來,該島第二次穿過赤道,它首先南下,然后又往北折,從一個半球進入另一個半球。經過赤道時,億兆城的居民將舉辦一個慶祝活動。屆時,公園里有公眾的游戲娛樂;在禮拜堂里則有宗教儀式;在島嶼的四周則舉行電動汽車大賽。此時,在天文觀測臺的塔臺上還要放焰火,于是,高升、金蛇焰火及色彩絢麗、顏色多變的花色焰火與天空中燦爛奪目的星星競相爭輝。
看到這里,讀者一定會猜想到,通常,船只開到赤道時總要搞一個祭赤道的儀式,因此,標準島在過赤道時會與初次完成此壯舉的船員一樣,模仿這個傳統(tǒng)的做法。由于這是個習慣做法,人們也總是選擇這一天為從離開瑪德琳海灣后出生的小孩進行洗禮。同樣,那些從來沒進入南半球的外來客人也要
進行洗禮儀式。
“這回要輪到我們嘍。”弗拉斯高林對他的同伴們說,“我們要接受洗禮了!”
“亂彈琴!”塞巴斯蒂安·左恩反對,他以手勢來表達他的憤怒。
“真的,撥弄大提琴的老家伙!”班希納答道,“別人還要把一桶桶水往我們腦袋上倒,注意,那水可不是圣水。他們要讓我們坐在木板上,然后將木板抽掉,把我們掀到水中,又會突然把我們推到水槽中。過一會兒,赤道老人會出現(xiàn),他身后跟著一大群小丑,他們將到我們的臉上涂鴉,畫出赤道無風地帶!”
“他們可別以為我那么好欺負,可以騙我、耍我!”塞巴斯蒂安·左恩答道。
“那可是免不了的呀。”伊夫內斯說,“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習俗,客人入鄉(xiāng)就得隨俗嘛!”
“我們可不是自愿來的客人,受強迫者就可以不隨俗!”四重奏小組的頭兒毫不妥協(xié)地高聲說道。
實際上,關于船只通過赤道時一些船上所舉行的狂歡活動,左恩先生完全可以放心。他也根本不必擔心赤道老人會出現(xiàn)。人們也不會向他及他的伙伴們澆海水,只會用最好的香檳酒來灌他們。人們也不會預先在望遠鏡鏡頭上畫好一道線,然后騙他們說這道線就是赤道。這些都是甲板水手們的伎倆,可絕不是標準島上舉止穩(wěn)重的人們的做法。
慶祝活動于八月五日下午舉行。除了海關人員,全島的職員都放假,海關人員從來不能離開他們的崗位。城里和港口的一切工作暫停。標準島的推進器也停止轉動,蓄電池里有足以供給照明及通信用的電力。再說,標準島并沒有停止不前,有一股洋流把它推向將地球一分為二的赤道。無論是禮拜堂里,還是圣母教堂里,唱詩聲、禱告聲都響起來,風琴齊奏。花園里,大家興致勃勃,體育運動正在激烈地進行著。各個階層的人都踴躍參加,那些最富有的人,以沃特·譚克東為首,在高爾夫與網球比賽中大顯身手。當太陽從地平線邊緣垂直往下落時,黃昏也就只剩下了四十五分鐘左右的時間,那時,焰火沖天而上,一個沒有月亮的夜空正好襯托出千萬道彩色光焰所展現(xiàn)的美麗景象。
在娛樂城的大廳里,四重奏小組的成員們如前所說的,領受了洗禮,而且由比克斯泰夫親自進行。標準島總督把一杯杯起沫的香檳酒斟給他們,香檳滿杯。四位藝術家的身上大有葛利高和羅德列的遺風。左恩如果還要發(fā)牢騷,那就太不知好歹了。他幼年受洗時嘴上所碰的那么一點圣水只是咸水而已,同現(xiàn)在的香檳酒是無法比的。
所以,巴黎人為了深表謝意,就演奏起他們駕輕就熟的幾首看家曲子:
F大調第七弦樂四重奏,貝多芬作品第五十九號;
降E調第四弦樂四重奏,莫扎特作品第十號;
D短調弦樂四重奏,海頓作品第十七號;
門德爾松作品第八十一號,第七弦樂四重奏:行板、詼諧曲、隨想曲及賦格曲。
他們把協(xié)奏音樂中的精華曲子都奏遍了,而且分文不取。大廳里邊摩肩接踵不算,連大門口都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不得不演奏第二遍、第三遍。總督授予四位巴黎人一枚鑲著好幾克拉鉆石的金牌,金牌的一面是億兆城的市徽,另一面用法語銘刻著:
四重奏小組留念
標準島公司、市府及全體居民敬贈
所有這些榮譽并沒能感動執(zhí)拗的大提琴手,這是因為,正像他的伙伴們經常向他指出的,他的個性實在太難相處,不可能與人相互諒解。
“我們等著瞧吧!”他僅僅以這句話作為回答,一邊說著還一邊用一只手焦躁不安地捻著胡子。
根據標準島上天文學家們的計算,標準島將在晚上十時三十五分穿過赤道。在過赤道的那一刻,島艏炮臺上有一門炮將鳴禮炮,有一根電線接到天文觀測臺廣場中心的電力裝置上。標準島上的知名人士中哪一位有此殊榮能接通開關而鳴響禮炮,他的自尊心定然得到極大的滿足。
可是這天有兩位重要人物企圖獲得此份殊榮。讀者猜得出,他們就是詹姆·譚克東和奈特·考弗萊。這使得比克斯泰夫感到極為棘手。市府同億兆城兩個舷區(qū)之間進行了極其艱難的首輪談判。雙方無法取得諒解。總督還特別邀請了卡里杜斯·蒙巴來當調停人。盡管他以精明干練著稱,又富有外交家的機敏和辦法,但藝術總監(jiān)先生也徹底地失敗了。詹姆·譚克東一點也不肯讓奈特·考弗萊,而考弗萊也拒絕向譚克東讓步。看來這件事可能會鬧僵。
當兩個家族的首領在廣場上面對面碰到時,僵局隨即發(fā)生了,而且表現(xiàn)得相當突兀和粗暴。開關裝置就在離他們五步之遙,伸手可及……
居民們意識到了這個棘手的問題,非常渴望親眼目睹究竟誰占上風,于是擠滿了花園。
演奏會之后,塞巴斯蒂安·左恩、伊夫內斯、弗拉斯高林、班希納也去了廣場,他們也想觀察一下這種對立形勢的發(fā)展。鑒于右舷區(qū)和左舷區(qū)兩分天下,這場對立很可能在將來造成極其嚴重的后果。
兩位知名人士往前走,連微微低頭打個招呼都不想。
“我想,”詹姆·譚克東說道,“先生,您不會來同我爭這份榮譽……”
“我正想等您讓給我這份榮譽呢。”奈特·考弗萊回答說。
“讓我在大庭廣眾之前丟丑,我絕對不接受……”
“我也決不能名譽掃地。”
“那咱們就走著瞧吧!”詹姆·譚克東大聲說著,向開關裝置邁近了一步。
奈特·考弗萊也往電器裝置走近了一步。兩位知名人士的手下開始介入。兩個陣營里時而有人發(fā)出尋釁謾罵的聲音。沃特·譚克東已經準備支持他父親了,但這時他見到考弗萊小姐遠遠站著并不介入,顯然,他顯得有點尷尬。
至于總督,雖然有藝術總監(jiān)在身邊,隨時可以起調解的作用,但很遺憾,他絕不可能把約克白玫瑰同蘭開斯特紅玫瑰放在同一束鮮花里面。有誰能知道這場追名逐利的角逐結果會不會同十五世紀英國貴族之間那場斗爭同樣可悲?
然而,標準島駛過赤道線的時刻卻一分一分地逼近。由于計算的誤差不到八米,也就是說精確到了四分之一秒的時間,天文觀測臺發(fā)令開炮的時間馬上來臨了。
“我有一個主意!”班希納輕聲說道。
“什么主意?”伊夫內斯問。
“我往那機器按鈕上砸一拳,他們兩家就再也吵不起來了……”
“你可別亂來!”弗拉斯高林一邊說一邊用強有力的胳膊阻止了“殿下”。
要不是突然之間發(fā)生的一聲爆炸,誰也無法預見這場爭執(zhí)會怎樣結束……
這一聲爆炸并非島艏炮臺發(fā)出的,大家聽得清清楚楚,這聲音是從海上傳過來的。
所有居民一下子目瞪口呆,心都懸了起來。
聲音發(fā)自標準島之外的火炮,這意味著什么?
右舷港發(fā)來的電報馬上說明了這是怎么回事。
距此兩三英里的一艘船遇險了,它剛報告它的位置并且呼救。
幸好有這件意想不到的事緩解了剛剛劍拔弩張的態(tài)勢!大家再也不想搶按電鈕了,也不想穿越赤道的事了。另外,時間也太倉促,轉眼間,標準島已過了赤道。按規(guī)矩應該發(fā)出的那發(fā)炮彈則留在了炮膛里。還是這樣更好些,譚克東家族和考弗萊家族的名聲依舊。
大家離開了廣場,由于這天電車也停開了,所以人群疾步走向右舷港的碼頭。
此外,當海上發(fā)來求救信號后,港口的官員已采取了一系列救援措施。原來停泊在船塢里的一艘電汽艇已經開出碼頭。當人群到達時,汽艇已經從失事船只上救下了遇險人員并正將他們送上島來。至于失事的船只,很快就被太平洋的海水吞沒了。
這艘船就是離開夏威夷群島后,始終跟隨著標準島的馬來亞雙桅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