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浩隨於儀入得江州刺史府,才坐定身子,便見守城‘門’的兵丁領進三個人來。黃浩見了三人,頓足道:“蒼天誤我,令我連失三城!”心中一急,身子一晃,往下便倒。
卻見一人搶前一步,將黃浩身子扶了。便聽此人悲聲道:“浩弟不須悲傷!唉,都怪王俊無能,致使廬州失守,王俊實實愧對廬州父老和義軍弟兄!”
黃浩心中雖是痛苦至極,卻也不願在衆(zhòng)人面前現(xiàn)出頹喪之像來,他推開王俊的手,身子坐回座上,語聲平靜地道:“俊哥休要自責,此事亦怪俊哥不得。小弟自巢湖岸一退,便識得朱溫老賊定會北去與楊行密、錢鏐等會合,共同攻打廬、和二州。朱溫老賊再加上楊行密、錢鏐、高季興之力,以百餘萬大軍、七‘門’火炮之勢,猛攻二州,二州能不失守麼?俊哥,此等事,責任又豈在俊哥一人?”黃浩面上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轉過身子,又對了一人道:“怎的這般巧合,袁統(tǒng)領與吳五叔、俊哥便碰到一起了?”
“袁統(tǒng)領”自是防守和州的義軍副統(tǒng)領袁延翰了。袁延翰聽得黃浩之言,苦笑道:“黃統(tǒng)領,數(shù)日前,鎮(zhèn)海節(jié)度使錢鏐、潭州節(jié)度使馬殷與威武節(jié)度使王‘潮’各率本鎮(zhèn)兵馬圍攻和州,袁某率衆(zhòng)將士苦守,幸城池無恙。今日午間,袁某正在城頭指揮將士們修整軍械,忽見城外又開過大隊人馬來,黑壓壓的不見邊際。袁某仔細瞧時,卻見開道大旗上或書了個‘朱’字、或書了個‘楊’字、或書了個‘高’字,識得是朱溫、楊行密、高季興的人馬到了,心中不由一驚。前幾日,袁某便識得了楊行密在攻打廬州,今見得楊行密與朱溫、高季興同來和州,識得廬州多半是失守了,想至此,心中一陣沉重。便在此時,卻見唐軍由城外架起火炮,從四面向了城中猛轟。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過後,見得城中軍民倒了大片,看城牆時,亦被炸塌了數(shù)處。
“響聲才過,便見一隊隊的‘鴉兒軍’鐵騎躍進城來,橫衝直撞;爾後,便是湘‘陰’派弟子掠了進來,怪招迭出,猝下毒手;緊接著,百餘萬唐軍又‘潮’水般涌將過來,兵刃齊揮,衝殺。義軍將士們雖是拼命抵擋,令敵人丟下大片的屍身,畢竟是人少勢微,在數(shù)倍之敵的圍攻下,一個個地倒了下去。
“袁某見得破池已破,敵我力量又懸殊如斯,識得若是再苦苦撐持下去,只怕要全軍覆沒於城中了。想至此,便決定率衆(zhòng)突圍。袁某正‘欲’傳令撤退,忽見一個‘鴉兒軍’軍官揮舞大刀,催馬向袁某直撞過來。袁某心中大怒,讓過馬頭,金鐸一掄,將馬‘腿’打折,‘鴉兒軍’軍官一頭栽下馬來。袁某又加一鐸,結束了他的‘性’命。袁某飛身躍上鐵騎,大喝道:‘弟兄們,快隨袁某撤退!’催動鐵騎,當先開路。
“袁某與將士們衝出和州城來,便一路的向南奔行。待甩掉追兵,渡過江來,袁某清點兵馬時,卻見已然去了大半。當時,袁某見得慘敗如此,自覺無顏再回池州,便起了輕生之念;後來,見衆(zhòng)將士正眼巴巴地瞧著袁某,等袁某拿主意,只得暗歎道:‘袁延翰啊袁延翰,受了如此一點挫折,便想輕生,真沒出息,真沒勇氣!留得有用之身,日後多殺幾個敵人不好麼?’卻也打消了尋死之念。當下便帶了衆(zhòng)人直奔池州而來。
“我們一路行來,離池州已然不遠了。此時,袁某才聽人說池州已然失守,於刺史接黃統(tǒng)領等去江州了,便又向江州奔了過來。我等才行不遠,卻見王統(tǒng)領與吳幫主率廬州的義軍將士急急奔來。袁某一問,才識得廬州之事與和州同出一轍。當下二隊人馬合兵一處,疾奔江州而來。”
黃浩聽得袁延翰之言,心中卻似刀割般難受,不由暗歎數(shù)聲。他平靜了一下心緒,俊面上現(xiàn)出些笑容來,輕聲道:“袁統(tǒng)領,咱們雖然丟失了幾座城池,卻喜人馬無多大傷亡,這點損失又算了什麼?但要有人在,自會東山再起的。想當年,楚漢之爭之始,漢高祖不也屢屢敗於西楚霸王之手麼,但漢高祖最終卻奪取了天下!”黃浩擡高了聲音,又堅定地道:“只要咱們義軍的大旗不倒,義軍便自會有壯大之日的!”
衆(zhòng)人聽得統(tǒng)領鏗鏘有力之言,各個心神大振,一掃前時沉悶之氣,又恢復了昔時豪邁、放曠之氣概,便又談笑風生了。
一連數(shù)日,倒也相安無事。一日,義軍諸首領正聚於廳中議事,卻見由‘門’外闖進一個蓬頭垢面的人來。
黃浩向了此人仔細瞧將過去,卻見他衣衫襤褸,頭面之上,傷痕累累,不禁心中大吃一驚,身子疾忙搶前一步,扶他坐了,急問道:“李木,怎的如此模樣?池州到底是如何失守的?”
李木喘息了半日,才透過一口長氣來,叫了聲“黃統(tǒng)領”,眼中卻早已流出淚來。
黃浩倒了碗熱水,遞於李木手中,勸慰道:“李木,莫要難過,有話慢慢說。”
李木拭了拭面上的淚水,嘆了口氣,道出了下面的事來。
康美茹自兒子黃浩率軍北去,便佈置守城之事務。康美茹自從隨丈夫黃巢起義,至今已經經過了無數(shù)次戰(zhàn)陣,又有黃欽三弟兄及於彤、黃鶯協(xié)助,是以城中防務倒也安排得有條不紊。她分配好兵力,又將守城的器械檢查了一遍,心中才鬆了一口氣。她正‘欲’下城,忽聽一聲長嘯之聲由城外傳將過來,緊接著便是鼓角齊鳴,喊殺聲震天,便見得四下裡騎兵突起,直向池州圍了過來。
康美茹見兒子才走,敵軍便來攻城,識得是敵人早已埋伏於城外的了,芳心之中不由大吃一驚。但她畢竟是有著二十餘年戎馬生涯之人,且是自幼便隨其父康乾大俠闖‘蕩’江湖,是以今日雖是見得敵人猝然偷襲,卻也驚而不‘亂’,沉著地指揮義軍將士迎敵。
便見得唐軍馳至城下,各個下馬,架起雲梯,向了城牆爬來。
康美茹冷笑一聲,‘玉’手一揮,大聲喝道:“放!”便見得滾木礌石由城上傾瀉而下。在陣陣慘嚎聲中,見得大片的唐軍被壓成了‘肉’餅。
唐軍畏懼,一時之間,身子抖抖的不敢向前。便在此時,卻聽一陣‘陰’笑聲傳了過來:“退後者,格殺勿論!”看時,卻見一個紫衣老者手中之劍飛舞,身邊已有數(shù)名唐兵伏屍倒地。唐軍見得同夥轉眼間便成了個“透心涼”,直唬得心膽俱裂,誰敢不拼命向前?疾忙將雲梯架於“‘肉’餅”之上,又向了城牆捨命的爬來。
康美茹見得唐軍又洶洶攻來,識得他們不會一時便退,滾木礌石自是輕放不得的。她芳心之中靈機一動,便啓櫻口,大呼道:“將士們,挑雲梯!”
義軍將士聽得主將之令,各以手中之兵,向伸上城頭的雲梯盡力挑去。在“呼呼”的風聲之中,見得一架架雲梯向下倒了下去,唐兵身子由雲梯上一個個地凌空“飛”下。看城牆下的地面時,已是屍身枕藉。
唐軍雖是兇悍,但連攻數(shù)次,除每次均留下大片屍身外,卻未沾得半點便宜去,亦不得不暫作後退。
唐軍只退得退,便聽‘陰’笑聲又起:“今日若不將池州城拿下,各伍伍長、各隊隊長背頭來見!”各伍伍長、各隊隊長聽得命令,哪敢不盡力催促各自的兵丁死命向前攻擊?便見長弩短箭‘亂’飛,大刀長矛林立,旌旗遮天蔽日;聽得戰(zhàn)鼓“咚咚”,號角“嗚嗚”。在陣陣喊殺聲中,見得唐兵又向城牆攻了過來。
康美茹見得敵軍垂死掙扎之態(tài),大笑一聲,連珠之箭‘射’出,將數(shù)名唐軍軍官‘射’落馬下,又執(zhí)了一根長矛,運矛如飛,挑翻了幾個雲梯。義軍將士亦紛紛出手,將伸上城來的雲梯盡數(shù)挑落城下。
聽得“哇哇”的一陣怪叫之聲由唐軍隊中傳上城頭來,便見那紫衣老者手中劍揮舞,將身邊的幾個兵丁砍成了數(shù)截。
義軍將士見得那紫衣老者勢如瘋狗,不禁各個大笑出聲。笑聲甫歇,忽聽“哐當”一聲巨響傳將過來。衆(zhòng)人心中吃了一驚,向了聲起處看時,卻見兩扇城‘門’被打了開來。
康美茹見城‘門’大開,芳心大吃一驚,向城‘門’‘洞’內望將過去,卻見一道白光一閃,衝出了城‘門’。她見得白衣人,識得是他替敵人打開了城‘門’,直恨得牙根發(fā)癢,伸手取過一支箭來,搭上弓,扯滿弦,向白衣人‘射’了過去。
此時,白衣人已然奔出城外。他聽得破空之聲由背後傳來,亦不回頭,左手輕揚,已將飛行的羽箭接於手中。
康美茹料不得此人功力竟然如此之強,心中又吃一驚,再想發(fā)箭‘射’時,卻見白衣人已奔入敵陣中去了。
唐朝兵馬見得城‘門’大開,狂呼著、叫喊著,涌進城來。
義軍將士見得敵人殺進城來,顧不得多想,紛紛由城牆上躍下拒敵,一些武功較弱者,卻已摔得非死即傷。義軍將士雖是奮勇拼鬥,但哪裡又能擋得住數(shù)倍於己的鐵騎?一時之間,但見萬兵攢動,戰(zhàn)馬‘亂’闖,城中一片‘混’‘亂’。唐兵身在高頭大馬之上,借了馬力,橫衝直撞,手中之兵居高臨下?lián)舫觯允莵妆M優(yōu)勢,是以一時之間,便有不少義軍將士倒地身亡。
康美茹眼見敵人兵馬來去,義軍將士一個個的減少,識得若是再拼鬥下去,義軍將士便要盡數(shù)送命於此了。想至此,她大聲呼叫道:“弟兄們,不可戀戰(zhàn),隨美茹衝了出去!”雙劍揮動,當先開路;黃鶯、於彤緊護左右;黃欽弟兄殿後,掩護義軍將士向了城‘門’撤退。
紫衣老者見得義軍將士撤退,哪裡又肯放過?聽得他怪笑一聲,拍馬如飛,馳至康美茹面前,手中兵刃一振,當頭擊下。他身在馬上,兵刃凌空擊下,聲勢確是駭人至極。
康美茹見紫衣老者招式纔出,便‘激’得地面塵土飛揚,自然識得歷害,卻也不去硬接,身子只一旋,便已縱出圈外。她身子只閃得閃,便又如飛撲了過來,手中雙劍抖動,對了紫衣老者當‘胸’刺了過去。與時同時,黃鶯、於彤亦由兩翼攻了上來。
紫衣老者聽得康美茹三人發(fā)招,呼嘯之聲不時而起,識得三人無一弱手,哪裡還敢招架?疾忙一提馬繮,撥馬躥於一旁,避了開來。他只退得退,便又拍馬向前,與康美茹三人鬥於一起。紫衣老者馬快兵沉,戰(zhàn)馬往來、左右盤旋,兵刃揮來舞去,上下翻飛,一時之間,卻也堪堪與康美茹三人扯了個平手。
轉眼之間,四人便拆過了十數(shù)招。
紫衣老者功力雖高,又仗了馬力,但他力鬥三大高手,亦覺有些吃力,十數(shù)招才過,便覺有些接應不暇,數(shù)次,險險的便要被敵兵刺個正著。他見得對方三人武功均是不弱,輕功更高,只圍了自己遊鬥,自己雖是人高馬大,手握重兵,但時光一久,只怕亦要敗於三人之手了,如此,不是不劃算了嗎?還是儘快擺脫三人的纔是。他又見得義軍將士勇猛無比、拼命爭鬥,識得即使能將她們盡數(shù)截留下來吃掉,自己也須付出慘重的代價,倒不如能消除多少便消除多少的爲是。想至此,他口中發(fā)出一聲長嘯之聲,拉馬跳出圈外,‘陰’笑道:“康美茹,賊婆,老夫之命比爾等賊人之命值錢,老夫可不願與爾等對命!”拍馬衝入義軍隊中,口中大呼道:“弟兄們,將逆賊分割包圍,各個吞滅!”手中之刃飛舞,對了義軍將士死命招呼過來。
唐朝兵馬聽得主帥之令,哪敢不遵?疾忙向各自的伍長靠攏過來;各伍伍長帶本伍人馬又向各自的隊長靠攏過來;各隊隊長指揮本隊人馬向義軍將士衝擊過來,擬將義軍分割包圍。
義軍將士雖是寡不敵衆(zhòng),在敵人鐵騎的衝擊之下,損失慘重,卻也並不驚慌,更不‘混’‘亂’,在衆(zhòng)首領的指揮下,緊抱一團,拼了死命抵擋,敵人攻勢雖是兇猛,卻也休想將義軍分割開來。義軍如此的邊鬥邊撤,卻也已然衝出城‘門’來。
康美茹殺出城外,向了身後望將過去,但見諸人均在,唯不見斷後的黃欽弟兄三人。她芳心大吃一驚,對身旁的於彤急促道:“彤兒帶將士們先走,孃親與鶯兒去尋你五叔他們去。”
“孃親,還是您老人家先走吧,彤兒與鶯妹接應五叔他們去便了。”於彤身子擋於康美茹面前。
“彤兒,甚時候了,還與孃親爭執(zhí)?還不快走,將士們要緊!”康美茹推了於彤身子一把,櫻口發(fā)出焦灼之聲。她不待於彤說話,‘玉’手一扯黃鶯衣角,鏗聲道:“鶯兒,走!”身子躍起,雙劍擺動,向了來路衝殺過去。黃鶯緊隨身後。
康美茹母‘女’功力高強,招式又‘精’奇無比,眼下情急拼命,便見四劍揮動,銀光閃閃,奪人二目,聽得風雷之聲此起彼伏,見得所至之處,敵兵無不披靡。二人幾個起落,身子便已然縱至城‘門’‘洞’下。此時,二人才見黃欽弟兄三人被唐兵團團圍困於城‘門’‘洞’內,脫身不得。康美茹見得黃欽三人均在,心中大喜,大呼道:“五弟、七弟、八弟,莫要驚慌,二嫂救你們來了!”身子直掠過來,“唰唰”數(shù)劍,將圍攻黃欽弟兄的唐兵擊退。
康美茹母‘女’衝至黃欽三人面前,四劍翻飛,爲三人殺開一條“血路”來。康美茹大呼道:“五弟、七弟、八弟,休得戀戰(zhàn),隨二嫂殺出去!”飛身躍起,當先開路。黃鶯及黃欽弟兄緊隨其後。
康美茹五人衝出重圍,尋來尋去,終於找到了於彤與衆(zhòng)將士。爾後,諸首領率領義軍將士,一路的向北奔來,擬去江北,與黃浩會合。
衆(zhòng)人撤至江邊,卻見寬闊的江面上空空‘蕩’‘蕩’的,半隻船影也無,各個心中暗暗叫苦不迭。此時,後面的唐朝兵馬又叫喊著追殺過來。
康美茹見得前有大江阻路,後有敵軍追趕,識得已至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之時了。她銀牙一咬,卻也存了必死之心,聽得她大呼道:“弟兄們,生死關頭到了,不是魚死,便是網破,拼了吧!”返身殺入敵羣。義軍將士見後路已斷,各個怒吼一聲,赤紅著二目,迎著唐朝兵馬衝殺過來。
唐軍一路追殺義軍,但覺痛快無比,正自得意忘形,哪料得義軍會突然殺個回馬槍?一時慌了手腳,猝不及防,一時之間,倒被傷了許多兵馬。但它畢是訓練有素,又人多勢衆(zhòng),且是其中又不乏敢拼死命之徒,是以只‘亂’得‘亂’,便已然穩(wěn)住陣勢,開始反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