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陳年舊事,最難理清的就是這類金錢糾葛。當人過半百之後回首往事,很多情仇愛恨都可以隨著時間漸漸淡漠,最終一笑置之。唯有與巨大的財富失之交臂,卻總是隨著歲月的流逝越來越被人記起。
想到這裡,我不由苦笑一聲,不知剛纔的回答是不是已經壞了吳叔的事?沉吟片刻還是決定先回家和吳叔說明這件事情,再去準備工具。
恰在這時,我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看了一眼,是開偵探社的朋友小高打來的,接通之後他立刻就問道:“老李,吳六啓是不是吳叔的本名?”
我微微一愣,頓時反應過來是有人託小高的偵探社調查吳叔,反問道:“是誰要查這個?”
小高默然片刻,答道:“老李,你知道幹我們這一行是不能隨便泄露客戶資料的。不過你我畢竟是多年的老朋友,所以……”
我不耐煩地打斷他說道:“行了行了,我承你的人情便是,快說吧!”
小高這才說道:“幾乎是同時收到兩件委託。其中一件是通過其他偵探社發佈的,我這裡沒有客戶的資料。另一件委託直接到我這裡的,是林氏集團,說起來也是我父母的好朋友?!?
我頓時一愣,林氏集團以餐飲業起家,目前連鎖店遍及全國各個省市,近年來勢頭加劇更進一步控制了東三省一半以上的大型餐飲娛樂行業,可謂是不折不扣的豪門!像吳叔這種連門都很少出的人,怎麼會和他們扯上關係?
思量間,只聽小高繼續說道:“委託人沒有透露爲什麼要調查吳叔,不過我想可能跟你有點關係。如果你最近不小心得罪了什麼人,我這邊和林氏集團還是能說上話的,大家坐在一起談一談,也就是了……”
看來小高是以爲我得罪了人,這才急忙打電話來,我苦笑著解釋道:“和我沒關係,我根本就不認識林氏集團中的人?!?
小高奇道:“不是因爲你,這些人查吳叔作甚?他有什麼好查的!”
自從記事起,吳叔從來沒有和我說起過關於他自己的事情。我不由也對小高的調查結果十分好奇,問道:“你可查出什麼結果來了?”
小高曬道:“這種小事,有什麼查不到的!吳叔本名吳六啓,老家在東北黑龍江省的一個小縣城,自幼父母雙亡,被當地青幫下屬一個小幫派的龍頭收養,也算是入室弟子。後來到了特殊時期後期,老龍頭死了,他們的幫派也就跟著散了。隨後不知什麼原因,就跑到你師傅那裡去,一直呆到現在……”
沒想到吳叔居然還是青幫成員,不過估計也只是在外圍不記名的小角色而已。既然是江湖幫派,當然少不了一些打打殺殺的事情,難道吳叔就是因爲這個才躲避了三十年?我沉吟著問道:“吳叔有沒有案底?”
小高立刻答道:“沒有,就連他們那個小幫派也很清白!據說他師傅是個老頑固,主要的維生途徑是開拳館教打拳,連帶自己種了幾畝地,賣糧食維生。”
我訝然問道:“你收集到的情報就這麼點?”
小高不悅地答道:“這些都是三、五十年前的往事,其中也沒有什麼值得人注意的,能蒐集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剩下這些年來,吳叔一直和你在一起,就不用我再奉上一份調查報告了吧?”
我想了想,又問道:“吳叔當年可有朋友?他幫派中那些弟子後來都有什麼下落?”
小高答道:“據說那位龍頭還收養了其他幾個孩子,應該和吳叔的關係很好。不過這些人似乎也分散到各地了……這屬於委託範圍之外,我還沒有調查?!?
我立刻說道:“請你幫我調查一下這些人,主要查一查當年和吳叔比較親近的幾個人的下落,以及這些年來的際遇?!?
小高應了一聲,有些不放心地問道:“你確認這些人不是衝著你來的?”
我只得答道:“我確認。不過吳叔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如果有人要對吳叔不利,我絕對不能坐視不理!”
小高是知道我和吳叔的關係,連聲說道:“那是當然,如果有人要對吳叔不利,我也不能袖手旁觀。不過現在情況未明,搞不好是吳叔當年的老情人想和他再續前緣也說不定……哈哈!”
我啼笑皆非地罵道:“要是讓吳叔聽見你這樣說,下次遇到一定有你好看!”
小高在電話那頭誇張地啊了一聲,說道:“那就先靜觀其變吧。我這邊如果查到有用的情報,會再通知你!”
我應了一聲,掛掉了電話,朝家門走去。
吳叔正在房中看書,見到我進門,放下書問道:“李小,什麼事?”
我直接答道:“吳叔,我剛纔在外面遇到一個人,他朝我打聽你!”
吳叔毫不吃驚地點點頭,問道:“什麼樣的人?”聽我將來人的身材相貌描述了一遍,淡淡點頭說道:“好,我知道了!”
我接著說道:“還有,他問我這間宅子是不是您的,我說是??雌饋硭麜r候有些不高興!”
吳叔微微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這麼多年過去,魏老五還是這樣小氣!難道我吳六啓有手有腳,連這麼一棟區區的宅子都掙不出來嗎?”
我這才知道在門口遇見的人姓魏,排行第五。心中迅速過了幾個魏姓的富豪與權貴,一時卻沒想出哪個家長是這般相貌的。只得說道:“剛纔小高也打來電話,說他那邊也收到調查您的委託……吳叔,您這次要宴請的究竟都是什麼人?”
吳叔有些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這才發覺我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無奈地答道:“我要請的這些人,都是在現今社會上響噹噹的角色。就算要對我不利,也絕對不會從暗地裡下手……你不用擔心。”
我心中更加奇怪,大聲問道:“剛纔那個魏老五和小高那邊調查您的林氏集團,全都非富即貴!您究竟是怎麼惹上這些人的?”
吳叔頓時一瞪眼,喝道:“怎麼?光容許你李斯衛結交滿天下,我吳六啓就不能認識幾個有錢有勢的朋友了?”
我苦笑道:“您多認識幾個朋友,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不許!只是這些人還沒來,就已經多方探查,顯然是對您不懷好意,又算是哪門子的朋友?”
吳叔大聲應道:“老朋友多門不見,直接找上門來總有一些不好意思。說不定他們只是查查我現在喜歡什麼,好送我一份見面禮呢!愛查查去,管他作甚!”
我見吳叔堅持不肯說出這些人的目的,知道他自有自己的打算,根本不希望我插手,只得悻悻轉身上樓。
進了書房,卻見君蘭正和聶宇峰坐在一起聊天,我心中大喜,連忙走過去問道:“小宇,昨天吳叔都跟你說了什麼?”
聶宇峰苦笑道:“嫂子剛纔已經問過一遍了……昨天從頭到尾都是我在說,吳叔在聽,他自己的事情根本就一句也沒透露出來。”
我皺眉說道:“不可能,吳叔昨天和你談完,今天早上就拿定了主意要宴客??隙ㄊ菑哪銈兘徽劦膬热葜邢氲搅耸颤N,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聶宇峰一攤手,做了個無奈的表情,說道:“真的沒說什麼啊!我就是把最近咱們和落頭民、改造人接觸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吳叔一邊聽著,一邊給我講了一堆大道理,什麼好男兒身殘志堅啊、大丈夫胸懷天下啊……最後簡直是胡言亂語,連宰相肚裡能撐船都說出來了!真不知道是在安慰我,還是在逗我開心?”
君蘭聽到“宰相肚裡能撐船”,頓時忍俊不禁,噗嗤一聲噴了半桌子茶水。
我瞪了她一眼,有些尷尬地說道:“這個,吳叔本來是個江湖人,學問就不高。有從來不會安慰人,能說成這樣已經很難能可貴了……”
君蘭壞壞地看著我笑道:“這樣說來,我老公應該也是受害者了?不知吳叔還用那些典故教育過你,可否說出來讓我聽聽?”
我苦笑道:“吳叔對我倒是很少說教,一直都是用拳頭來說話的!小時候我練功不勤,沒少挨他的巴掌。”
君蘭追問道:“那後來呢?等你長大以後,他總不能還是動不動就拳腳相加吧!”
我翻了個白眼,答道:“等我稍微大一點,如果與人動手過招輸了,吳叔就帶著我一起去找場子。他先把對方的師傅教訓一頓,然後再讓我跟那個贏過我的人重新交手……什麼時候打勝了,什麼時候才準回家?!?
君蘭聽得悠然神往地笑道:“有吳叔這樣兇神惡煞地往旁邊一站,又先把對方的師傅教訓了一頓,只怕徒弟就算能打贏你也不敢贏了……這種教育孩子的辦法真是不錯,等咱們兩個有了寶寶,到時一定也要吳叔幫著帶幾天!”
聶宇峰也十分羨慕地插口說道:“李大哥,你跟著這樣一位叔叔一起長大,居然沒養出一身……霸氣來,真是好運氣!”
我哼了一聲,地罵道:“你不必含含糊糊地說什麼霸氣,直接說匪氣更好一些!我當初年少氣盛,也像你一樣沒少惹事。後來師傅看不過眼,專門找了一位道士教我修心養性的功夫,這才把我的性子扳了過來。”
聶宇峰吐了吐舌頭,笑道:“原來如此。不過要說起惹事,我和李大哥比起來肯定要甘拜下風了!我只不過是在地球上的某個領域裡小有名氣而已,李大哥威名遠揚,只怕早就傳到外星人耳中去啦……”
我啼笑皆非擺擺手,地說道:“不說這些了……你昨天和吳叔談話的時候,難道一點異常都沒有發現嗎?”
聶宇峰沉吟了片刻,答道:“要說異常,也不是沒有。只不過我對吳叔畢竟瞭解不多,不敢說究竟算是異常,還是他天生就是這樣的性格?”
我和君蘭齊聲說道:“你先說說?!?
聶宇峰做出回想的神態,緩緩說道:“昨天說到未來的世界裡沒剩下幾個純種的人類,不是被寄生成了落頭民,就是與機器結合變成了改造人的時候……吳叔的反應特別激動,一個勁的長吁短嘆,似乎對人類未來的出境十分憂慮!”
我有些失望的說道:“就算普通人聽到這樣的故事,也肯定要感慨良久。何況吳叔本身就是個古道熱腸的人,就算表現的激動一點,也不能算是異常?!?
聶宇峰搖搖頭,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正常人聽到這個故事的反應,我也可以想象的到。我剛纔說的是吳叔聽到這個故事以後,特別激動,遠遠超出了他正常的反應!愁眉苦臉、長吁短嘆,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說到這裡,聶宇峰皺眉想了想,猛然拍掌說道:“就好像人類會變成這樣,完全是他的責任一般!”
我頓時叫道:“荒唐!一千三百多年後的未來,又和吳叔扯得上什麼關係?再說無論落頭民也好,改造人也罷,都是人類利用高科技弄出來的東西,吳叔又怎麼可能懂得這些!”
聶宇峰聳聳肩,答道:“一千三百多年後的未來,還不是一樣和你我扯上了關係!我只是覺得吳叔聽到這裡的時候,似乎有異於常態——這就是昨天對話裡唯一特別的地方了!”
我和君蘭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難以將吳叔和落頭民、改造人這些未來生命聯繫起來。
君蘭緩緩說道:“既然小宇覺得可疑,咱們不妨再仔細分析一下。吳叔覺得人類的未來非常惋惜,也許另有其他原因,未必是和這些事情有關!”
聶宇峰一揚眉,有些興奮地說道:“落頭民被關在時間軸內,期間一直有星星點點地人從裡面逃出來,散落到各個年代中……你們說,會不會正巧在當年,有某個逃出來的落頭民被吳叔和他的同伴遇見了?”
君蘭搖搖頭,說道:“如果有這樣的事情,昨天吳叔聽你提起落頭民的時候應該就說了!而且個別一兩個落頭民,也對未來產生不了什麼影響,吳叔應該不至於這樣激動纔對!”
我點點頭,沉聲說道:“咱們還是不要從這條路上想了,我認爲吳叔當年應該是發現了某種寶藏!他宴客的目的,應該是當年發生的事情有關!”
君蘭和聶宇峰齊聲問道:“何以見得?”
我就把剛纔出門見到魏老五,和林氏集團以及另一方勢力委託小高調查吳叔的事情說了一遍,總結到:“據吳叔自己說,他所宴請的賓客非富即貴!而現在這三個來探查的勢力都不可小窺,也從側面證明了吳叔所說的話!再結合魏老五臨走之前那聲自語,我斷定他們這些人的糾紛跟權勢、金錢有關!”
君蘭皺眉說道:“能請的到小高出馬,起碼也算是小富之家了。不知吳叔一共要宴請多少人,剩餘的那些又是什麼樣的身家?”
我沉聲說道:“咱們假設當年吳叔這夥人發現了一處寶藏,但是出於某種原因,有些人想要,另有一些人卻不同意使用!從至今三十年來沒有聯繫這一點推測,吳叔這些人八成將寶物平分之後不歡而散。有人將自己那份原封不動地留在原處,而有人拿走了自己那份財富,於是得到了今天的身價!”
聶宇峰頓時以拍手,叫道:“我明白了!吳叔當年肯定是不同意使用這些寶物的人,結果今天那個魏老五看見吳叔忽然擁有這樣的豪宅,心裡以爲吳叔又偷偷拿走了自己那一份,所以纔會口出怨言!”
君蘭沉吟道:“這樣推測,倒也說得通!從吳叔的話中判斷,應該還有站在他這邊,和他一樣分文未取的人……所以他纔會說客人中有恩也有怨!”
我點頭應道:“不錯。正常來說,如果大家要分配一件東西,在分配方式上應該是少數服從多數。吳叔既然能讓這夥人將寶物平均分配,站在他這邊的人應該不少於對方!”
君蘭笑道:“當然也可能是吳叔一力降十會,打得衆人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思辦。最後又礙於情面,讓想使用這份寶藏的人帶走了其中一部分!”
聶宇峰驚道:“僅僅是寶藏的一部分就建立起了林氏集團這樣大的企業,那如果是全部的寶藏,價值一定非??捎^??!”
我沉吟道:“這種可能也很大……具體是哪種情況,等小高查到吳叔當年這些同門的下落,應該就能知道了?!?
聶宇峰點頭說道:“恩,我也覺得吳叔要宴請的,應該就是他那些同門!”
我看君蘭似乎還在考慮什麼,朝她問道:“你想到什麼了?”
君蘭皺著眉頭答道:“我在想那個魏老五的身份,已經有了點眉目……我認識一個姓魏的人,和你說的這個魏老五有八分相似!”
我連忙問道:“那你快說啊!”
君蘭依舊皺著眉,緩緩說道:“如果這個人就是你說的魏老五……吳叔的這些朋友可真是非富即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