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方面,皇帝父親大約對王晴薇總是色心不死,則他對王晴薇地過往又知悉多少?一旦皇帝獲知王晴薇出身,他的態度將會怎麼樣?會不會鄙薄王晴薇,從此將她打入心中冷宮?倘若真是這樣,皇帝與王晴薇勢起衝突,那麼自己就無形中得到最強有力的力量——皇帝。
想到這一點,玲瓏眼前忽呈一派光明,這個可能性出現的頻率極高。
皇帝怎能容忍他的女人會有那樣一個過往,也就是說,王晴薇絕對是瞞住他的,一旦瞞不住了,皇帝與王晴薇之間,也就必然出現不可化解的矛盾,這,纔是她報仇唯一良機。
她忐忑心意終於慢慢地堅定,脣間流出一抹解決心中疑難之後地笑意。
獵手閣多半著急得很,梅若玨離開第一天,就匆匆忙忙冒險找她,定是其有所難爲,巴不得她一聽到這件往事立刻出手,但她卻不著急,這事,還需慢慢籌劃!
之前要做的事情很多。
她要先幫包志清把事辦成,讓聯盟來得更加牢固,固然包志清在她接下來要做地事裡幫不上忙,但是皇帝卻因此更加不會輕易動她。
其次,她還要再見一見李清霞,她要確定,她在幫本身,能借助多少力量?
最後,纔是緩緩散發那個將王晴薇一舉擊潰的流言。
散發的人,可不能是她。
七月夏日風長,荷花開得正盛,綠葉挨挨擠擠,長天白日地滾在烈日頭下,總顯得有些憔悴了,道旁樹木千影蕭蕭,蟬聲繼續,離別亭前一輛黑色帷幕的馬車。
倚車廂一個粗布白衣的年輕男子,帶著淡然笑意,似乎在等待何人,隨意玩弄著手中馬鞭,又似對周遭一切都興趣缺缺,眼睛裡猶有宿醉過後的痕跡。
白馬由遠及近,太子孤身趕來,太子慣常淡泊雍容的表情裡有著三分焦急,馬鬃上沾著他手心底的汗水。
“子韻!”
“我知道你會來,所以等著你。”郭易鑫並未爲他急切的語氣所感染,只慢吞吞地回答。
太子意氣也隨之消沉下來,注視著他的眼睛,沉沉黑暗漫漫無邊:“你何苦一定要走呢?”
郭易鑫擡頭,烈日光芒白熾旌天,那樣的光明照耀之下,他卻無法直視自己黯然的心。他瞇起眼睛來,一言不發。
太子又看看他所穿的白衣,這不是孝服所用的那種麻衣了,但是布質低劣而粗糙,悶不透氣,擦在肌膚之上生疼,“子韻,就算你心有憾,有恨,有痛,可也不必如此折磨自己。”
郭易鑫緩緩道:“你以爲我是用諸如穿著、遠行等方式來折磨自己,以使心內那些缺憾達到某種平衡?”
太子不語,無疑他是這麼認爲的。
“呵呵。”郭易鑫笑了起來,笑容裡卻透著蒼茫,“不是這樣,只是我,找不到自己應該所處的那個位置了,衣食住行,功名利祿,乃至親情與歡愛,我都不知它們落在了哪裡。我不知該怎麼面對這個世上地一切,以及,所有人。”
“子韻。”
郭易鑫搖搖手,太子嘆了口氣,料知這時無法勸他,轉而道:“此去無有歸期?”
郭易鑫又是微微一笑,拍了拍太子的肩:“玉欣,你是我表弟,在世唯一的親人,就算爲了你,我也會再度回來,看看你的。”
“那就好。”太子頷首,欲言而止,“保重。”
他倆的目光同時朝著一個方向而去,生絹白衣地清麗少女緩緩步出林子,道:“別離無酒,怎堪送行?”身邊侍女斟上美酒,她拿起其中一杯,親手奉與郭易鑫。
郭易鑫半晌不接,怔怔地望著她,玲瓏執拗地舉著酒杯,擡起眼眸,四目相對,她眼光那樣的清澈,那樣熱切,便似那頭頂的烈烈懸日,曬得人心裡眼裡,一起流出汗來。
郭
易鑫幾乎有些狼狽地敗退,那樣充滿著信賴和求懇一如從前,在她爲表哥求情之時,在她爲清王求情之時,她都那樣看他,他無不能心軟。
如今他沒有什麼可以給她求的了,她卻爲何還是這般地望著他?如今她,求的是什嗎?信賴的是什嗎?
他茫然地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玲瓏連著他還來酒杯的手一起握住,柔聲道:“我等你回來。”
郭易鑫一震,苦笑道:“公主,我可能五年、十年,會回來走一趟,回來不過是瞧瞧親人的情份,我未必還有資格來望望你,你的夫君,孩子。”
說到“夫君,孩子!”郭易鑫不動聲色將手抽了回去,玲瓏臉色蒼白,咬了咬牙,回身取酒也是一氣飲畢,卻嗆著了喉嚨,掩袖咳起來,咳得甚是痛苦,蒼白麪靨上飛起兩團紅雲,額頭大滴的汗滾將下來,她一手捂著胃彎下了腰。
郭易鑫先還只看,見她如此,忍不住伸手扶了一把。
他另一隻手將至而未至玲瓏的背上,玲瓏忽然直起身子,向他嫣然一笑:“你瞧,你一定會回來的。”
郭易鑫的手凝在半空,神色僵硬,玲瓏柔聲道:“你生氣嗎?我騙你,利用你,可只是,我喜歡你,這個永遠騙不了你。”
如雷震電閃,郭易鑫有著瞬間的眩暈,幾乎立足不定。
喜歡……喜歡……喜歡你……
欲放不能放,欲丟也丟不開,他原想揮劍斬情絲,可是她用一縷柔絲,牢牢系定,那一劍斬下,她寧願痛楚而不退縮。
猶記初見,她便曾這般劇咳,咳得喘不過氣來,忍不住低下身子,等她擡頭,白雪紛飛黃牆宮苑的世界都在眼裡轟然逝去,只有那一襲明光閃爍的白衣。
他大踏步地向她走來,拈去她面上飛撲的雪花。
“我叫郭易鑫。”他不容置疑地宣告,“不論你是哪位公主,我要娶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