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尚藥局,見著念兒從外邊被兩個宮女擡了進來。我趕緊過去扶她,念兒面色蒼白,額上冒著細汗,裙子上染了一片紅。我問了那兩個宮女,宮女說:“這是皇上賞的。”
念兒是替張媚儀備藥的,張媚儀此事算來還是和念兒沾了邊。宮女告訴我,要不是張媚儀臥在牀上求情,念兒受的可不止是這些板子。
念兒趴在牀上一動不動,我拿了溫帕子替她擦汗。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上掛了兩粒淚珠,嘴上喃喃:“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頓時熱了眼睛,摸著她的頭髮說:“念兒,你受委屈了。”
一條蜈蚣,已引起張媚儀的謹慎。第二天,開襟閣果然傳話,張媚儀身子已是不錯,不必再送安胎之藥。
尹德妃派自己的宮女偷偷在念兒煎給張媚儀的安胎藥中放緩毒,回報她後又將其殺人滅口,深埋那座廢宅,絕不透露一點風聲。那夜覺得地上不平坦,就該是埋著宮女屍體翻了土的緣故,而見到將死的宮女,應是她那時並未死,努力想要逃脫。可尹德妃選擇廢宅並不是隨意的,宮中早有傳聞,夜裡哭泣的是冤死的孤魂野鬼,這個傳聞我也聽過。同時,尹德妃派了殺手,只要廢宅有人私闖便立即殺害,所以又上演了那一幕。
近日,太子妃常常找我去東宮,只說些平常話,並沒有要我去做什麼,我知道她這是在試探我。只是,去東宮的次數多了,難免會碰到李建成,不過他近日忙著看閱戰況,來去匆匆,更無閒時與我說話。一日,我從東宮出來,正好碰到他。既是同路,我們便一道出了東宮。
太子妃表面是收我己用,笑意滿面,可她終究是個吃醋的主兒,與李建成走得近了,也是萬分不好的。李建成對她似是不喜歡,太子妃是爲了聯姻才嫁給李建成的,無論喜歡與否,太子妃之位都只能是她。
我走在李建成後面,對那夜我還是有一事不明。我上前快走了幾步,福了身問:“太子,我有一事不明。”
李建成看了我,擺擺手讓隨行的人退下。“我是記得那日你與我說的事,所以我與你的目的是一樣的。”
李建成說記得的事,是那日告訴他館娃宮宮女失蹤之事,那時本以爲他不放心上,沒想到他也在暗中觀察。李建成向我笑著,眼中漸漸閃出溫柔:“我的眼睛比常人要明亮些,在黑夜中依舊可以看到輪廓。那夜,真是好險。”
的確好險,我差一點就魂歸黃泉。
李建成救我的原因,我心知肚明。可太子妃救我,我便不得而知了。太子妃一向不喜歡我,更不喜歡李建成與我走在一道。而今卻與我交好,實在想不通她的心思。
李建成見我微皺的眉頭,已是猜到我心所疑,嘆笑解釋:“我與她相敬如賓,我想要得到的與她想要得到的都是同一個目的,我們的目標也是一樣。我也已決定,大事一成,你便是我的。”
我故意忽略他最後那句,問:“爲什麼要找我?你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李建成冰了眸子,臉上卻還是柔和:“你心思縝密,她收你己用也是無奈一計。兮然,你放心,我定保你周全!”
我說:“尹德妃近日沒有動向,太子妃卻常常召我,但又無事吩咐,我實在不知我到底是能做些什麼。”
李建成挺胸揹著手,凌厲的眸子看著我:“好,我便告訴你。你的任務便是收攏全部寵幸的妃子!”
收攏全部寵幸的妃子?我腦中一片凌亂,東宮與後宮之間究竟存在著什麼關係?
李建成手了凌厲的眸子握了我的手,嘆聲說:“兮然,我並不是利用你。只是我真心喜歡的人恰好被捲進了這場戰爭。爲了你,我已懸思徘徊好久,始終拿不下一個主意,直到她忽然告訴我你已經爲她所用。”
我想起那夜他救我時陰冷的面孔,他是不想我進入這場暗起洶涌的戰爭,當發現我出現在廢宅時他便已經明白,我已逃不了了。原來,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我收回他掌中的手,低言道:“奴婢進宮本就是爲皇家做事,這談不上利用不利用的。能成了太子與太子妃的大事,奴婢深感安慰。”
“好。”李建成頓了頓,還想說些什麼,但還是深嘆了氣離開。
我回到承乾殿,李世民已經出征一個月,秦王妃看似每日心思平靜,可我從她的墨字中看出她對李世民的擔憂是思念。秦王妃總愛在這個時候練字,她見我來了,招我要我過去。她轉身雙手遞給我幾本書說:“這是《詩經》,我知道你愛讀書,便給你找了幾本來。”
我心中一暖,跪在地上:“奴婢叩謝秦王妃。只是,宮人不能識字,奴婢恐怕……”
“這有何事。”秦王妃一手要扶起我,她身有貴子,我趕緊自行站起來扶著她。她拍拍我的手說,“就說是我要你學來替我念字聽的。”
她又將書遞了過來。既然秦王妃這麼說,我也不好在做拒絕,接過書向她道謝。這時,門外進來一個宮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起來。秦王妃見了,皺眉問:“你這是怎麼了?”
宮女擡著淚眼:“秦王妃,奴婢聽許公公說,殿下兵敗了!”
“什麼!”
秦王妃身子猛的一顫,我趕緊扶抱住她,對下面的宮女說:“抹乾了淚說話,不可亂言!”
宮女趕緊提了袖子抹了眼淚,哽咽道:“許公公說,殿下患了瘧疾,劉文靜私自出戰,被薛舉所敗,李安遠、劉弘基、慕容羅睺等人被俘,大軍被退回長安了。”
我一邊輕拍著秦王妃的背一邊對下面的宮女厲言道:“大軍退回長安,還可再戰。你這般哭啼,真是驚了秦王妃!”我看了看臉色發白的秦王妃,繼續問,“秦王殿下現在在哪?”
宮女低著頭,說:“殿下此時領兵守在長安城外。”
“你下去吧。”秦王妃無力的甩甩手,宮女福身退下。我回頭對秦王妃安慰:“那宮女也是擔憂殿下和王妃,所以失了態。秦王妃,殿下沒事。奴婢想,殿下定會想到好法子的。”
秦王妃微微鬆了臉色,緩緩坐到榻上:“成大事必然會有所損失,只要取勝,現在的失措又有什麼關係。”
只要取勝,現在的失措又有什麼關係。可李世民,無論如何,我真心希望你能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