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獨自進到裡屋,我也趕緊起身,進了那屋子。這是我父親的房間,陳設非常簡單,桌上還翻開著一本草藥書。我撣去書頁上的灰塵,將他抱在懷裡。李世民走了過來,問:“桌上並未有筆墨,爲何要放上一塊大布?”
我搖搖頭:“那是爹的習慣吧。”
李世民伸手撩起那層布,卻見桌子表現有兩條縫隙,儼然像是一個暗匣。我心中奇怪,將手在兩條縫隙間輕輕一動,那塊桌面竟被移開。我心中詫異,一手開了暗匣,陽光下的灰塵肆意飛舞,一抹金色從那匣子裡閃了閃。
裡面是一支金色的髮簪。我小心取出,捧在手中看,李世民在旁說:“這支金簪,怎麼藏的這麼隱秘?!?
我說:“我想這是娘留下的遺物。家中貧困,我爹不忍心將它當換銀子,便將它藏在這吧,也留個念想?!?
李世民細細瞧了這支金簪,微擰了眉心道:“那你便好好收著,切勿隨意取出來給別人看。如今你在我承乾殿做事也少不了俸祿,若是不夠便想我要,萬不可拿去當了?!?
我一邊收好一邊說:“我自是知道的。我爹將它保存地那麼好,我又怎麼會隨意破壞了他的念想。”
隱隱覺得腳下綿軟,渾身使不上勁來。李世民一手扶住我的腰,一手撐在桌上,面色迷渾,他道:“實在大意,什麼時候下的毒?!?
門前閃進兩道人影,其中一人狂笑道:“這屋子都被下了迷香粉,灰塵一起,你們就都中招了!”
“豈有此理,以爲本王是好欺負的嗎!”李世民沉沉低言一句,抽出身側的長劍,前向刺去。因爲中了迷香粉,李世民的腳步極不穩,連出了幾招都沒有傷到兩人。兩人見他已失力氣,相對一眼,劈刀向前,我大驚失色,胡亂扶了桌子推開一人。李世民又舉劍擋了另一人幾招,終是腿上一軟倒了下去,眼看大刀就要抵上他的眉心,我奮力一撲壓在李世民身上,帶著他滾到一邊,耳邊猛然一震,身子急速往下墜落,沉悶一聲跌在不明一處。
用的迷香粉很是厲害,我亦忍不住蓋下了眼皮,最後的意識隱隱聽了上面一人說話:“主人有令,不得傷害此女!我們還是先稟再行動,否則你我都不……”
等我轉醒的時候,也不知是過了多少時候了。我迷糊著環顧四周,原來是掉到了一個深深的圓形洞中,周圍鑿著凹凸不平的石壁,那痕跡儼然是新砸的。我望向頂端,這個洞不淺,單靠手腳上爬是十分吃力的,並且能否上去還是未知。想起暈迷前聽到的話,看來那幾個人來未回來。
我望向身側的人,迷香粉的藥性已差不多快過了,只是手腳還有些發軟,李世民怎麼還未轉醒。他仰面躺在地上,額頭冒著汗滴,我佛手碰了額頭,竟是燙得很,又轉眼見了他腰上衣衫上的血漬,不禁慌亂起來。
我看了看他腰上的傷口,一直從腰側延伸到腰後,傷口不是很深,但也劃開了肉。這洞裡時不時從上頭吹下些風,此時他中了迷香粉又受了傷,身體實在虛弱地很,便著了風寒,發了熱病。
洞中無水也無草藥,我只得先將他喚醒??山袉玖嗽S久,李世民只不安地動動腦袋不肯轉醒。摸著他發燙的額頭,我心下實在著急。這時,他竟微微睜了眼睛,目光落在我面上,忽然抓了我的手腕,將我整人按倒在地,細膩的吻落在頸上,激起一陣陣的漣漪。我一手輕推了他喚:“殿下?殿下?”
淡淡的麝香在身旁飄蕩,他身上有傷,我不敢隨意動彈,一時間不知所措。他鬆開我的手腕,大掌撫上我的後背,緊緊圈抱。他伏在我的耳邊,輕吻著嘆息:“你回來了?綺煙……綺煙。”
我渾身一僵,呆呆望著上頭的石壁,全身冰涼起來。我回過神,狠狠去推,他卻將我摟地更緊,耳邊的話語著急:“綺煙,你不能離開我,你不能!”
心情低落地很,他在我耳邊喃的是別的女子的名字,這個女子是誰?承乾殿沒有誰叫做綺煙,難道這個女子和葉影一樣,是行動在宮外的嗎?她……一定對他很重要吧,所以纔會在意識模糊間將我認錯成她。
心中不由對這個名字打上一個大大的結,我縮在洞角看著躺在地上昏睡的人,竟是不知如何纔好。外面傳來下雨的聲音,屋子的門是開著的,風一吹就有些雨水飄落到洞裡面來。我心想一計,起身尋了一處落雨最多的地方,張開雙臂讓雨水落在我的衣上。春雨總是忽大忽小,忽密忽疏的,大約站的半個時辰,衣上總算是溼了些。我回身扯著袖子蓋在李世民滾燙的額上,他發燙的額頭頓時透過潮溼的袖子印上我的皮膚,心中猛然跳動,熱氣從手腕處一直衝進心底。
如此反覆,摸約著過了一個時辰,李世民總算是又醒了,不過這次的意識也是跟著清醒的。清明的眸子掃了掃這個石洞,最後落在我身上,目光上下移了移。
我見他醒來,擔憂中帶著喜悅,見他看我,便下意識望了望自己。爲了取春雨給他降溫,我是將整個身子扎進飄落的雨中的,這衣賞有些薄,溼了雨後便半些絲透,此時正輕輕貼著我的皮膚,帶出我上身的膚色與曲線。
面上一紅,我抱著手臂解釋:“你受傷發了熱,我……”
“我知道?!崩钍烂裆焓纸忾_我的髮帶,“要把頭髮也晾乾,否則會患頭痛的毛病。”
黃色的髮帶在他手上飄動,我肩上的青絲頓時散開,垂到胸前,略略帶溼。擡頭望見他灼灼的目光,不禁生了羞意,縮著身子坐回那處洞角,不敢往他的方向瞧。
李世民手掌撐了幾番,終於站起身來,背靠著石壁望著洞口,思索了許久終於說話:“屋子內除了蜘蛛網和灰塵都十分整齊,若是隋朝殘寇該是會將整個屋子翻個遍,找有利的東西。先前四人見了馬車便動手,是明知道里面的人是誰,而他們的目的不是所謂的宮中之人,他們也不是所謂的隋朝殘寇!後面出現的人,是料到我們會進屋子,這兩夥人,都是同一個目的。”
“知道我們的身份,知道我們此行的來意,想在宮外殺了我們的……是宮裡人?”我順著他的想法說著,腦海中現出一個人影,心下起寒。原來,他也是不念親情的。
“我想,是的!”李世民沉著眸子,閃著絲絲危險的怒氣。我岔開話題,提醒他說:“那兩人暫時離開,但還會回來。殿下可想到好法子出去?”
“出去……可以賭一賭。”他說著,伸手撫上後腰。他腰上還有傷,若是要爭打起來,恐怕十分不便。
他往洞中央走了幾步,向我伸手。我會意,起身上前。
“等會兒你只需抱緊我便好,不要亂動。”他一手將我按在懷裡,忽然起身跳躍,耳邊風兒陣陣,吹得我好不緊張!他腰上有傷,我只能緊緊抱著他的後背,他帶著我藉著石壁上的凹凸往上跳躍,最後落在離洞口不遠的一處斜壁上。腳下凸起的石壁只容得下兩隻腳的站立,李世民一手抱著我,一手攀著上方的石頭,要我踩在他的腳上。別無他法,我站在他的腳上,緊緊貼著他的身子,靠著他的胸膛,聽著他猛然跳動的心臟。
“殿下……”我輕喚一聲,頭頂他出聲道:“兮然,待會兒你上去便立馬翻身躲開。”
才聽完這句,腰上一股大力,將我推了上去。我重重地被他推飛到洞外,身子一陣生疼,又猛然憶起他說的話,立馬往旁邊翻了幾個身。這時,洞口出現一襲素色,李世民也躍上我方纔落上的地面,翻了翻身子仰面躺在地上喘氣。
心想總算是出了這死洞,才鬆了口氣卻見門口衝進一個人來。原來那兩個人一個回去稟報,還有一個留在這裡。李世民掙扎著起來取劍擋了幾招,還是被那人挑去了長劍,而這長劍正好落在我前面。眼見李世民被人逼到死角,我毫不多想,舉劍刺之。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親手殺人。我雙手舉著長劍刺穿了那人的胸膛,鮮血從劍口淌出,傳來陣陣血腥味。高大的身影隨即倒下,兩眼直直睜著,望的正是我的方向。我嚇得丟了長劍,渾身顫抖。
李世民亦是驚訝地望著我,但很快回過神來,將我抱在懷裡,撫著我的長髮,告訴我不要害怕。而我仍看著地上的眼睛,那雙爆著血絲跟仇恨的眼睛,該讓我整整幾月不得安睡,每每想起便是一陣陰悚的顫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