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還徐徐飄著白雪,在岸邊結了薄薄一層,我拍拍衣上的雪花,四肢凍得僵硬,街上的人已是少了一片,顯得越發生冷起來。我想先回馬車,但又怕錯過李世民來找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得在原地不安的跺起腳來。
街中快步走著一個男人的身影,見了我便小跑過來。我並沒有看清他的樣貌,只知道此人不是李世民。
“你是誰?”我警惕的看著突然出現的這個男人,往後默默退了幾步。那人卻是一番恭敬,抱拳道:“薛萬均。”
薛萬均?承乾殿的門衛首領。我稱著街旁的燈光細細看了看,果然是他。我鬆了口起問:“你怎麼來了,秦王殿下呢?”
“殿下已經趕回宮中,特命在下前來接莫掌事。”薛萬均向我做了個外走的手勢。跟著他走的這麼急,我不禁問:“所謂何事?”薛萬均答:“秦王妃出了點意外。”我大驚,趕緊隨著他的方向回到馬車上。
跨進車廂,馬車便開始跑起來。秦王妃的意外讓我擔心焦急,但一想到李世民,心中又多起了落寞。看著這車廂,覺得這車廂不比之前溫暖,還空大了很。漸漸離開這張燈的街道,跑在回宮的路上,黑夜烏壓地逼人,飄落著漫天的白雪,彷彿將整個天空都凍結了。
趕到承乾殿的時候,燈火已熄的差不多了,只剩正殿那處還閃著燈光。我往正殿進去,李世民一手點著眉心坐在上座,感覺有人來了立馬睜了眼警惕地向下望來,見了是我,驚訝道:“你怎麼來了?”
我一直擔心秦王妃的身子,看到李世民面上並未有難色,猜想秦王妃應無大礙,我稍稍穩了口氣問:“方纔是出了什麼事嗎?”
李世民指了指殿前空地,我這才發現空地上的紙燈都不見了,地上有一攤灰燼。之前的紙燈是我喚宮女爲秦王妃準備的,現在這幅灰末足足讓我吃了一驚,趕忙坦白解釋:“紙燈是奴婢命人做的,可著起火之事奴婢實在沒有料想到啊!”
李世民擺了擺袖子坐到正殿說:“楊妃已跟我說了,是宮女不小心絆了繩子才燃了紙燈的。你若能料想這起火之事,我看你幾條命都殺不起。”
我聽了這話,微微低頭。雖口氣不嚴厲,卻十十讓我悚然,他的溫柔,他的冷酷,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間。而我,明明知道沒有我們,卻又想了好多我們;明明知道只有自己,卻又無法把握自己。
李世民轉身要走,我急忙叫住他問:“殿下今日在外見的民間女子是?”
李世民停了腳步,深沉看了我一會兒,像在思索什麼,但是還是沒有回答就跨步走了。
是夜,我輾轉反側,白麪的雪光照進屋子來稱得白亮。我坐起身裹緊了被子,儘管覺得那或許是不可能的,但腦中還盡是李世民和那個女子相依的身影。
陽春三月的前一天,天上又飄揚了一場小雪,但天氣已不似之前那麼冷了,宮中落了葉的樹枝上探出一個個嫩小的綠苞,溫暖的春天將要到來。
這日,我正要離開,卻見李世民向我暗暗招了手,將我引到承乾殿一邊:“你明日到東宮找衛士將薛萬徹,務必要將這個親手給他。”
東宮衛士將薛萬徹是承乾殿薛萬均的弟弟。李世民將一個錦囊塞到我手裡,我疑惑問:“不過是東宮衛士將,殿下爲何不親自轉交?”李世民一臉賴笑:“反正你常去東宮,便帶著去。”
我聽他這樣,只好收了錦囊。回到房間,我躺在牀上出神,心下猶豫了許久,不由從拿出那個錦囊。口子並未被封緊,我心中好奇掙扎,極想看看裡面究竟是什麼。
終於,我忍不住好奇心打開了那個袋子,裡面是一個玉石。我放在手心對著白雪的光細細看,這塊玉看起來並不是稀世珍寶,只是一塊普通之極的玉石。有些普通的玉石雖然不珍貴,但上面的花紋是極稀少的,而眼前這塊玉石上一個花紋也沒有,甚至可以說是根本沒有瑕疵。有瑕之玉爲寶,而這塊玉石如一張白紙般空白,李世民就是要將它送給薛萬徹?
我翻看著這塊玉石,除了做成的形狀如一片葉子般,左右實在看不出哪裡特別,或許它就是一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玉石了吧。我將它放進錦囊,重新躺在牀上死死閉上眼,終是昏昏沉沉睡到了天亮。
我用冷水點了兩邊的太陽穴,祛除了疲勞清了眉目,帶上錦囊往東宮走。來到門口,兩位門衛也是認熟了我,我向他們點頭微笑:“門衛大哥,麻煩替我轉叫一下薛將軍,我有東西要親手交給他。”
門衛向我點頭,許了一人進去找薛萬徹。沒過多久,一個身穿深色小甲,腰間佩劍的男子跨步走了出來,將士氣概立即壓在我的面前。我向他微微福身,他見了我也不陌生,道:“莫掌事,你可是來找太子殿下的?他今早便去兩儀殿了。”
我淺笑搖頭:“不,我是來找你薛將軍的。”
“哦?”他眉間一抖,問:“莫掌事不是在承乾殿當差了,怎麼有事來關係我的?”
我笑從袖子裡拿出那個錦囊呈上:“這是秦王殿下命奴婢務必親手轉交的。”
薛萬徹僵了僵面孔,接過那個錦囊,還未等我離開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在他看到裡面的東西時,全身都直直愣住,我叫了他幾聲才緩過神來。“我知道了,代我多謝秦王殿下!”他收好錦囊轉身進入門中離去。
看他走得匆匆,想起他看到那塊玉石時的樣子,我明白了那塊玉石並不是本身的珍貴與否,隱藏在那裡面的秘密纔是最重要的。玉石最終要表達的意思,也只有李世民和薛萬徹明白。
我移步回承乾殿,李世民也不在殿中,該是和李建成一樣去了兩儀殿,可我卻碰上了往常對我不滿的人——李元吉。
我回殿的時候,殿外的雪已經被掃除,李元吉站在殿外不停往走廊處張望。我要進殿就必須經過他站的那個地方,我硬著頭皮向他走去,微微福身,李元吉低頭見了我,冷哼一聲走了個開。我本也對他無好感,也便往殿中廊子上走了,快到秦王妃的寢殿時正碰上楊妃,像也是去秦王妃寢殿的。原來秦王妃和楊妃約好今日起了太陽一同在殿外的空地上喝茶看景。我與楊妃一同進了寢殿,秦王妃正在綰髮,見了楊妃便笑了要她稍等。楊妃也不嬌作著,坐在那裡吃水果,等秦王妃好了,一同往殿中用餐。我想起殿外的李元吉,便向秦王妃說起,旁邊的楊妃卻一下子笑了出來。
“那小子定是非要不可了!”她笑著眼看向旁邊的一個宮女。她叫楊清雲,是承乾殿的人,常常在秦王妃和楊妃之間走動傳信。我想起那日在船上,李建成問起李元吉怎麼與李世民這陣子特要好,那時李世民說是李元吉看上了殿上的一個姑娘。我對她悄悄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姑娘的確長得不錯,眉清目秀,體態均勻,若是好好打扮一番定是個美人。
秦王妃此時也是輕笑一聲,故意看著楊清雲說道:“那便讓他多等一會兒,知道以後多珍惜些。”
楊清雲臉上微微一紅,低下頭去。秦王妃和楊妃又稍稍吃了點粥飯,看了窗外陽光已起,命人在殿外擺桌。稍坐了一會兒,兩人移步殿外,遠遠就望見李元吉在殿門口徘徊張望。秦王妃走進了故意笑問:“雪纔開化,齊王殿下怎麼不進來坐坐,總在外面打轉?”
李元吉此事一臉欣喜,大步上前叫了兩聲“嫂子”,眼睛時不時往楊清雲身上看:“我怕二哥回來,又該笑話我心急。”
“哦?你這樣就不急了麼?”秦王妃走向殿外,一處陽光甚好的房下已擺好的桌凳,“齊王殿下可是與我們來看雪景的?”
“嗯……是!”李元吉隨意跟著秦王妃走,一臉的尷尬。看到我與衆宮女帶著笑意悄悄打量他時更是紅了臉,不過他還是不忘瞪了我一眼。
秦王妃和楊妃一同喝茶聊天,李元吉在旁卻不說一句話,總看著在爲兩人添茶的楊清雲。終於,秦王妃雖他微微皺了眉笑問:“聽說齊王殿下前幾日又拒絕了皇上給的婚配,你的年紀也是不小了,這是爲何?”
李元吉聽了,動了動嘴角卻是沒有說出話來,將話沉溺了一會兒提了氣突然單膝下跪道:“嫂子,我向你要個人。”
“哦?誰啊?我殿上還有能與齊王殿下相配的嗎?”秦王妃故意裝作不知,奇怪問他。李元吉猛地起身拉住楊清雲,楊清雲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臉上白了一陣子頓時紅了起來。李元吉將她往前面拉了拉說:“我要她!”
秦王妃和楊妃相識一眼,都掩脣笑起來。李元吉見了更急了:“嫂子們,這到底是給不給?”
秦王妃擡了眼笑道:“我們是沒建議,不過這承乾殿人員調遣之事還是要通過你二哥的耳的,你就不怕了?”
“呵,元吉也在啊!”秦王妃剛說完,後面就響起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李世民的披風還沒卸掉,可見剛從兩儀殿回來。李元吉回頭見了李世民,臉上漫了一層羞:“二哥,你這麼快回來了。”
“嗯。”李世民應了一聲,在桌旁坐下,目光停在李元吉抓著楊清雲的手上,李元吉見了趕緊說道:“二哥,我向你要了個人,兩位嫂嫂都是答應了。”
李世民清然一笑:“哦,那你便帶走吧。”
李元吉睜大了眼,問:“你之前不是不放人嗎?”
李世民反笑道:“宮女之事都是你兩個嫂子在管,你也不早向她們說。而且,自己爭取的比別人送你的感覺更好,是嗎?”
李元吉想了想,猛地點點頭,笑得自然起來。
沒想到,殺遍戰場的李元吉在情事面前竟是那麼羞澀可愛,只有在真正喜歡的人面前纔會這樣吧,是因爲在乎,是因爲害怕拒絕。
李世民笑望了楊清雲,楊清雲觸到他的目光立即低下頭,我忽然間奇怪,爲何她的眼神那麼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