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發擡眸看他:“大哥,你是不是篤定父侯會因爲你的身子而不願逆你的意?”
“以己身要挾至親,是爲大不孝。二弟,你覺得我會這麼做嗎?”
姬發紅了臉,顏色是潮紅的:“大哥,我不是懷疑你的孝心,我只是……”
伯邑考嘆息:“你只是想確定心中的想法,小婕這般身世,我根本無法和西岐臣民說清,我身爲西岐世子,會不會因爲這個而放棄她……”伯邑考擡頭搭上兄弟的肩,“而你,沒有世子身份的約束,於私情方面自然較我方便許多……二弟,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不跟你說那個先來後到的道理,這般糾纏,我是一世都不願看到的……這個事,還是先放下吧,等小婕回來了再說……”
自二弟從渭水邊回來後,就對小婕動了心,這三年來,這樣的對話不知道重複過多少回了,他如何不明白動心動情這事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所以,他不怪二弟橫插一腳,可這不代表他願意和情敵討論自己的心上人,雖然這情敵還是自己的親弟弟!
伯邑考有時候覺得很頭疼,這世上女子何其多,二弟身子比自己健碩,相較自己的世子身份重任在肩,他又是比自己悠閒,所以,遨遊天下是二弟常做的事,只是,這麼些年了,他在遨遊途中就不能遇上個讓他覺得對眼的麼?臨了居然反過來和自己爭奪一個來自異世的小婕?
伯邑考看著眼前臉頰紅潮未退的弟弟,心頭只能說,二弟,小婕我是絕對不會讓給你,除了這個,即便你要的是我的世子之位,我都能眼睛不眨一下的應允你。
伯邑考很少在自己的弟弟們面前露出這種深沉的目光,姬發乍一見,心中震撼:“大哥?”
伯邑考嘆了口氣,說:“政事我已經跟散大夫和南宮將軍交代妥當了,你有時間檢閱檢閱也好。父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我又是這麼個身子骨,三弟玩性太大,能幫得上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大哥,你真的不曾怪過我?”
“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我能怪得了你什麼?況且,男女之情原本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我相信,如果可能,你也不願面對這種局面。”伯邑考笑了笑,笑容有些發苦,“我也相信,歡喜一個人,總該不是件錯事!”
姬發低語:“你剛提了先來後到……”
伯邑考拍拍他的肩:“好了,別多想了。我也該走了,再耽擱下去,到岐山的時候只怕天都黑了。”
姬發滿懷歉意地看著自己的大哥慢慢走出府門。這四年來,父侯被紂王羈押,西岐的重擔全挑在了大哥一個人的肩上,原本就底子不好的身子,隱隱又有舊疾復發的跡象,否則,大哥也不必如此急著去岐山修養了。
可就是這樣,自己卻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總想著大哥會因爲兄弟之情而成全自己,畢竟,性情溫和的大哥,從來就沒拒絕過自己和三弟所求
的任何事。
只是這一件……
想起當初自己還沒對小婕動心的時候,三番兩次試探她,而大哥呢,雖然隱忍不言,可那隱隱在眼角流露的不捨早就出賣了他的心思。
想起當初還是自己戳破大哥喜歡小婕的,如今,自己卻……
姬發覺得自己實在是卑鄙,也只有大哥纔會這般容忍自己,換了個人的話,估計早就老死不相往來了。
門外出來馬車軲轆碾壓石板的聲音,其間還夾雜著小喜時不時的一聲:“世子,覺得哪裡有不適嗎?”
就算有不適,路途之中大哥也不會說出來的。
姬發忍不住爲大哥嘆息。走近府門,懶得叫小廝,想自己動手將府門掩上。
父侯被羈押後,這侯府裡面雖然如同從前一般繁忙,但表面低調的樣子卻還是做足了。
府門沉重,饒是姬發是個習過武的成年精壯男子,也無法將兩扇門同時掩上,只得掩了一邊,再去掩另一邊。
兩扇門合上,姬發剛想將門閂插上,門外傳來一陣門環扣動之聲。
姬發以爲是散宜生和南宮適來送大哥,於是就打開了府門,卻不料在看清站立眼前的人爲誰時,呆了。
門外的人,一襲飄逸的白衣,三年未見,面容是越發嬌美出衆,當初初進府門時,才堪堪齊耳的青絲,已經長到腰際以下,青絲未挽,就那麼隨意地披垂身後,有幾縷不怎麼聽話的跑到了胸前粘在了衣襟上。
臉上的五官,還是以前那個歐陽婕妤的樣子,身上透出的氣息,卻帶了高深莫測之感。
見姬發發呆,歐陽展顏一笑:“怎麼,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請我進去坐坐?”
姬發呆呆地:“你回來了?”見歐陽點頭,又呆愣愣地說,“大哥剛走……”
歐陽眉峰一挑:“剛走?他去哪?”
“岐山……”
歐陽笑了笑:“對啊,這個時候是他修養的時節啊。好,我不打擾你了。”
還沒等姬發反應過來,眼前已經失去了歐陽的蹤影。姬發眨了眨眼,眼前確實空落落沒人,可鼻端的那縷幽香卻提醒他,就在剛剛,那個令自己和大哥朝思暮想的人回來了!
六月暑熱天氣,馬車裡因爲塞了冷冰所以不是那麼悶熱。
伯邑考縮了縮身子,將身軀換了個更爲舒適的姿勢倚靠在靠座上。
小喜抖了抖手中的薄被:“世子,蓋上吧。”
伯邑考苦笑:“小喜,我不至於柔弱到這份份上吧。”朝外面努了努嘴,“你看這日頭,若非車裡有冷冰,只怕你我也要被烤焦。”
小喜卻不管,將手中的薄被折了折,橫蓋在他腹部:“正是因爲有冷冰,雖然是舒爽了,可這冷氣也挺傷身的。世子,你就蓋上吧。”特別是這一年來,三天兩頭這不舒服那不得勁的,折騰得整個侯府都
雞飛狗跳的。
堂堂世子,在這方面卻無奈小廝何。伯邑考苦笑了笑,自己明明是七尺之軀,可在他人眼裡,比深閨弱質還不如,那種小心翼翼,看了真是叫人牙疼。可是,誰叫自己生就這麼一副不給力的軀體呢?
忍著不把被子踢開,伯邑考從靠座的抽屜裡取了一冊書出來,展開閱讀。他要再不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就要被渾身難耐的悶熱給憋死了。
馬車搖晃的幅度剛剛好,伯邑考不一會就昏昏欲睡了。
意識朦朧間,恍惚覺得有人在拿絲帕擦拭自己額際的汗水,久違的熟悉幽香從那人的衣袖中透出,鑽進鼻孔。
“唉——”眼睛還沒睜開,伯邑考先嘆了口氣。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老是會夢見小婕。
“噗哧——”一聲清脆的輕笑。
伯邑考猛地睜開眼,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身邊!
她半跪半坐在自己身邊,上半身向著自己這邊微微傾斜,青絲如墨,笑靨如花。手中持著一方絲帕,雪白衣袖中探出的半截皓腕就在自己眼前,還保持著給自己擦汗的姿勢。
伯邑考呆愣愣的表情徹底逗笑了歐陽。
只聽歐陽忍不住笑道:“真不愧是兄弟,連見到我的這副傻呆表情都一模一樣。”
伯邑考擡手抓住她的手腕,五指緊扣,在雪白的皓腕上留下了五個鮮明的指印:“你怎麼來了?”眼睛眨了眨,“難道我還在做夢?”
歐陽扯過他的手指,放進自己的嘴裡,上下齒一合,留下一行淺淺齒痕,笑道:“痛不?”
伯邑考呆愣著點了點頭。
歐陽一手被他抓著,伸出另一隻手在他額頭撫了一記,笑道:“痛就說明不是在做夢。”
伯邑考還處在驚喜中不能自拔。
歐陽笑道:“我把你的小廝趕到外面了。只是,你去岐山不是一向騎馬的,怎麼這回改換了馬車?害我一通好找。”手指撫過他的臉頰,“纔多久沒見,怎麼又瘦了那麼多?姬發的治國才能不下於你,有些事就放手給他處理的,你這麼個身子骨還把自己弄得這麼累,就不知道我……我會心疼麼?”
最後句話還沒說完,緊扣著手腕的手一使勁,半跪半坐的人,身子失去了平衡,一個撲跌,倒在了底下那人的胸膛上。
恍若擂鼓一般的心跳聲清清楚楚傳進耳朵,這聲音使得歐陽忘記了掙扎。鼻端嗅著他身上傳來的體味和汗味混雜的味道,歐陽微微擡頭,忍不住用情深款款的聲音喚道:“伯邑考……”手慢慢攬住他的腰身,觸手的感覺卻比女子還纖細,歐陽眉宇不禁鎖起,“你究竟是怎麼虐待你自己的,怎麼這麼瘦?”手上一使勁,狠狠在他腰間掐了一把。
即便是在離別時刻,兩人也不曾有過如此親密的舉止。歐陽覺得自己是情難自禁,偷眼瞧了眼伯邑考,卻見他秀雅的臉,滿面暈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