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薛先生在展中留了下來,除去定時的月初和月中回家休息一天,其他時間都在展府中盯著展陌讀書,展陌也一天天安靜下來。
展紅菱看在眼里慶幸自己找對了人,不只能鎮住展陌,連叔叔和嬸嬸也不敢輕易在他面前造次,自己等于又多了一張護身符。
高興是高興,可是家中常有客人往來,又要盡全力照顧老先生,她手里來自秦昭的那一千兩銀子,眼看著一天比一天少,想來想去,只能朝展志承夫婦要了,自己可是有大筆嫁妝在他們手上的,要銀子也要得理直氣壯。
只是這樣的事卻不能讓薛先生知道,不然實在太過丟人。
于是這月的月中薛先生休息的那天,展紅菱趕在展志承也在家中的時候來到西院,朝展志承和藤氏說道:“叔叔、嬸嬸,我那邊錢子不夠用了,你們給我拿點。”
展志承和藤氏對視一下,展志承垂下眼皮,端著茶杯往嘴邊送,似是不在意地問道:“哦,要多少啊?”
“先拿五百兩吧。”
“噗!”展志承的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
他在那里咳嗽著,藤邊的藤氏已經冷笑著開口:“哼哼,五百兩?你還真敢要,聽你的意思似乎覺得五百兩也不多,還想要更多呢!”
“是啊,薛先生來了,我那邊廚下又添了幾個人,花銷大。”
“花銷大?花銷大也不能一張嘴就要五百兩,你當我們是什么人家?!你叔叔一個人當差,養著我們一家子,還要供著你們姐弟倆,他一個月能有多少俸祿!你這么個要錢法,我們一家子人不吃不喝也要攢上十年才有,你是想讓我們都餓死么?直接告訴你,十兩八兩有,五百兩,夢都別作!”
十兩八兩?展紅菱也冷笑,這是拿自己當叫花子打發了,這些日子她都打聽清楚了,自己的那筆嫁妝著實不少呢,不說當日進的那家高檔茶樓,就是米莊也有五六家,另外還有布行和茶行,再加十幾家向外出租的門面,算起來收入相當可觀呢。這些日子聽藤氏念叨著要擴建府宅,估計都是從自己嫁妝產業里出的錢,現在自己要五百兩銀子都不給,還硬扯什么用叔叔的俸祿養著自己姐弟,真的都指叔叔的那點俸祿,恐怕一家人喝粥都供不上。
想著說道:“嬸嬸,當著明人不說暗話,什么是沒錢、什么是用我叔叔的俸祿共著我們姐弟倆,我父親去世不是沒有留下財產,還有我母親留給我的大筆嫁妝,都不摞那不動的死銀子,都是能賺錢的產業,這些東西都被嬸嬸算到哪兒去了?哪怕隨便拉出一間鋪面的租金也夠了,嬸嬸一口一個沒錢,那您是把這些東西弄哪兒去了?”
“你、你竟然跟我提這些,那些東西都是你父親讓你叔叔代管的,要到你弟弟成年才給他,現在一文都不能動!”
“我弟弟的財產到他成年給,那么我的嫁妝呢?那是我的東西,我拿來花理所應當吧?”
“應當什么應當,既然叫嫁妝,當然是要你出嫁的時候才給的,不到你出嫁的那天是不可能給你花的。”
展紅菱氣得要吐血,這擺明了就是想霸占啊,攥著自己家的銀子不吐,然后讓自己姐弟像乞討一樣在他們眼前生活,這算什么心腸。
想著說道:“嬸嬸這話卻不然,弟弟那份先放在你們那里可以,畢竟他還小,又是父親的囑托,可是我的嫁妝卻是我的東西,這話祖父在世時就曾說過,現在我已經成年,有權利經管我自己的東西,所以請叔叔和嬸嬸把這些東西還給,要怎樣花銷我自己可以作主。”
她來之前本沒想這樣直接要嫁妝的,就像藤氏所說,嫁妝嫁妝,是應該出嫁時才擁有的東西,哪有在娘家的時候就要的,可是被藤氏氣得極了,想想自家的情況特殊,現在要來也沒什么不應該,所以才說了這樣的話。
藤氏聽完氣到說不出話來,轉頭看向展志承,惱火道:“你怎么還啞巴一樣看著,沒看到你侄女都騎到我頭上來了么!連門親事都沒有呢,竟然就朝我們要嫁妝!以后若是有了婆家,還不要把我們攆到大街上,把整個展家都要走!”
展志承的臉也抻得老長,鐵青的臉色像個黑鍋底,坐在那里雙手扶人大腿,冷眼瞪視著展紅菱道:“紅菱,你就不覺得自己太過份了么!是,您娘是從程家帶來一筆嫁妝,你祖父也確實答應把這筆嫁妝留給你,但那已經十八年前的事情,這十八年來諸多變遷,你父親在世時交游廣闊、出手大方,自己賺的銀子根本就不夠花,用的都是你娘的嫁妝錢,后來你父親去世,你母親又生病,治病請先生,各種名貴的藥材補品往家里買,你們那一房有出無入又是多大的開銷,這錢還不是從嫁妝錢里出的,你想想有多少錢夠這樣消耗的,你父親去世時空說了一句大房的一切都由我代管,可是除去你一身病的母親和年紀幼小的你們姐弟需要照顧,你們大房又有什么?現在你卻朝我要嫁妝,紅菱,你是要逼你的叔叔去賣身么?!”
展志承說得肚子委屈、滿腹的辛酸,好像展紅菱多么蠻橫無理,大逆不道,要逼他去死的模樣。
展紅菱看得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就搞不明白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無恥的人,為了錢財,竟然連良心都不要。
她再次冷笑:“看叔叔說得好可憐啊,好像侄女真在無理取鬧,既然這樣,今日要銀子的事就當沒有了,侄女不會因為這十兩八兩的沒了臉面。”
說完她轉身出去。
她當然不是就這樣向展志承夫婦認輸,只怕逼得急了,他們把財產轉移到別人名下,那樣的話再說出剛才的那番話,可真就有理有據了,所以一定要等到有十成把握的時候再動真格的。
想著她出到院中,見展陌一個人垂頭喪氣地坐在石階上,看起來很無聊,她先站住平了一下火氣,然后走過去說道:“不是一直都想逃課去瘋么,怎么今天先生不在,你反倒老實起來了?”
展陌朝她斜了斜眼,道:“要你管!”
哪怕他不再認為姐姐是個不正經的壞女人,可是就沖她找了薛先生這樣厲害的老師也是不可原諒的,所以展陌對展紅菱一直沒有好態度。
展紅菱也習慣了,不在乎他對自己白眼相向,彎腰拉起他的手說道:“走,姐帶你出去散散心。”
展陌用力甩開她的手道:“不去,我不要跟你一起出去!”
展紅菱又起了怒氣:“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說完叫上翠蘿拉著展陌一起出了門。
屋內的藤氏站在窗前盯著,等三人走出去回身跟展志承說道:“又拉走了,說是這孩子我們養,可是現在除了晚上在這邊睡一覺之外,都是這小蹄子在經管了。”
展志承也道:“這個死丫頭,越來越難對付了。”
藤氏咬牙道:“竟然還想朝我們要嫁妝,不知是怎么想的,以為真能要得到……”說著忽然想起什么,轉言道:“對了,我看你應該把那些東西轉到我們名下來,省得她想起來再鬧騰。”
展志承惱火道:“怎么轉,那些嫁妝是什么很多人都清楚,父親指定給紅菱的事更是誰都知道,硬轉過來說得出么。”
“那就轉到別人名下去,對外面說是大哥大嫂在世時變賣的。”
展志承思忖起來,道:“這倒是個辦法,只是到哪里找那么可靠的人去。”
藤氏想想也發愁:“是啊,還真是不好找……”
再說展紅菱,拉著展陌出門,在街上悠閑地逛著,給展陌買了些糖人、面人、小瓷人之類的玩意,然后又專程去了一趟藥鋪,買了些藥材出來,帶著展陌一路來到臨州棋苑。
展陌記事之后還是第一次來,忍不住驚嘆道:“哇,這里好雄偉!”
展紅菱說道:“這是三叔公的棋苑,如果你喜歡,以后我可以帶你常來。”
展陌雖然喜歡,可是卻悶著沒說,在她的帶領下走進棋苑里面。
僅僅上次那一次,棋苑里的棋師們就都認識她了,見到來到笑臉相迎,把她帶到后面去見展三公。
見面之后展紅菱帶著展陌向展三公行禮,道:“三叔公,上次您和叔婆說好久沒見過陌兒,我帶他來給你們請安了。”
展陌這些天被薛先生教導得懂事多了,規規矩矩地向展三公施禮。
展三公樂呵呵把他拉到眼前,看了又看說道:“這孩子,長得真像你父親小時候,就是比你父親頑皮……”
說著又看向展紅菱:“我聽說你把薛先生請去教展陌了?”
展紅菱點頭道:“是啊,還要托三叔公的福呢,不然薛先生說什么也不肯去。”
展三公不以為意地擺擺說,道:“我說他怎么這么多天也不來找我下棋了,原來是被丫頭你找去了,這下好,他可以想下就下了。”
展紅菱也笑道:“是啊,薛先生說了,只要我每天陪他下一盤棋,束脩都可以不要了。”
展三公滿意地點頭,道:“還是你有辦法,把他弄去了,有他在,陌兒的學業我也就不用擔心了……去吧,帶陌兒去見見你叔婆,從你那天走后她就念叨著,不知道你能不能記得帶陌兒來。”
“好的,那我們就去了。”
說完話展紅菱帶著展陌進到內宅來去見三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