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
或許是太累了,君瑞竟然睡著了,等到守衛的人叫醒他,已經到了早朝時間,他草草收拾了便趕回了宮里,應對蕪雜的朝事。太后大喪已經持續了半個多月,太后余黨也被收拾得差不多了。不過朝中仍舊有些看著前太子君泰長大的臣子懇請皇帝允許君泰回來吊喪。畢竟死的人是君泰的親生母親,讓他回來不以為過,不過皇帝是下過旨,要求雍王君泰永世不得入京的。所以說現在君泰能不能回來,完全就看皇帝心情好不好。不過顯然今天皇帝很郁卒,在龍椅上居高臨下一聲不吭地坐著,半晌沒說話。底下那些個可憐的老東西,跪在地上動也不敢動,連大氣也不敢出。
“再議。”君瑞只說了這兩個字,然后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后面走。君泰到底能不能回來,該不該回來,他現在還拿不定主意。太后的死,和司徒碧或多或少有些關系,若是君泰回來兩人見面了,會出現什么情況君瑞不敢想。司徒碧已經病得亂七八糟的了,若是君泰又來對他一番責難,君瑞很擔心會不會造成雪上加霜的效果。
君瑞心慌意亂地朝永和宮走,剛到門口,便看到里面的太監宮女正忙前忙后地往里面送東西,每次司徒碧醒來都會讓他們一陣好忙,所以君瑞幾乎是立刻就沖進了房里。
床前坐著太醫,君瑞看到一截細白的腕子無力地搭在被子外面,手指細長精致,蒼白而瘦弱,被錦被富麗的花紋一映襯,脆弱得像是一捏就會斷掉一樣。君瑞走過去,示意太醫繼續診脈,看了看床上,司徒碧半睜著眼睛,仍舊有些迷糊,腦袋無力地抵在肩膀上,微張著嘴,艱難地呼吸著。太醫問他一句,要得好一會兒才會有回應,他已經虛弱得連點頭和說話都有些困難,只能按太醫說的用眨眼來表示。
“阿碧,總算醒來了。”君瑞坐到窗前,用溫熱的大手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司徒碧的體溫有些低,還冒著虛汗,君瑞接過宮女遞上來的毛巾細細地給他擦了汗,然后看了看太醫。兩人一同站起來朝外走。
“怎么樣?”君瑞走在前面,偏過頭問小心翼翼跟在后頭的太醫。
“醒過來總算好。”太醫畢恭畢敬地說,“這次應該會平穩一些,不會再像之前一樣又睡過去了。”
“甚好。”君瑞一顆高懸的心放了下來,心情好得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不過陛下……”太醫欲言又止。
“怎么?”
“司徒大人這病,還是要想辦法尋找能根治的法子……”太醫不敢再說了。他雖然是君瑞最信任的太醫,但是在君王底下做事,又是事關人命,他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只能點到為止。
“嗯……”君瑞點點頭。現在雖然不知道司徒瑾進行得怎樣,但是好歹司徒碧已經清醒了,能自己喝藥吃飯了,這對君瑞來說就已經是一個極大的安慰。
君瑞回到房內,看到一大幫太監宮女正圍在床前伺候,因為人多,不免有些嘈雜,他不由得皺眉對一旁的張庭海說:“去讓他們給朕安靜一些,吵成這樣病人怎么休息!”張庭海聽了,趕緊快步跑過去呵斥那些人退下了,只留了兩個伶俐的在旁邊,里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君瑞走過去坐到司徒碧身邊,看他閉著眼,不太確定他是不是又昏睡過去了,不由輕輕喚了一聲:“阿碧。”司徒碧擰著眉慢慢睜開眼,看了看君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張口喊了句“陛下”,聲音沙啞得厲害,不過在君瑞聽來簡直猶如天籟。
“餓不餓?喝點粥吧。”君瑞柔聲對他說著,伸手到他的胳膊下面慢慢將他扶起來。他不敢動作太快,因為剛扶起他,便見他閉著眼臉色變了變,一幅快要暈過去的樣子。君瑞連忙一手環抱他一手扶住他的頭,靜靜等他的頭暈癥狀稍微緩和了一些,才又動作輕慢地調整他的姿勢,讓他靠在了墊上。司徒碧一點力氣都沒有,軟在墊子上輕輕地喘息著,手抓住胸前被子的樣子看起來十分的脆弱無助。
“喝了粥休息一會兒,還有藥。”君瑞端過粥碗舀了一勺,細細的吹涼了才喂到司徒碧嘴邊,司徒碧很是順從,張口慢慢的吃了,他湊過來慢慢喝粥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溫順的小動物一樣,讓君瑞覺得心疼。要知道之前就算是生病受傷,他也像是極具攻擊力的小豹子,時不時伸出爪子撓那么一下,雖然不疼,但是也讓人恨得咬牙切齒。君瑞心知,這次是病得狠了,若不是這樣的極度虛弱,連話都沒力氣說,司徒碧絕對不會這樣乖乖的不跟自己頂嘴。
“來,再吃點。”君瑞喂司徒碧吃了一些,再舀一勺粥遞過去,司徒碧略微遲疑了一下,不太情愿的樣子,但是仍舊張了嘴。
“不想吃就別吃了。”君瑞突然嘆口氣放下了勺子。司徒碧醒來后沒怎么說過話,但是君瑞始終覺得他的狀態不怎么好,看起來怪怪的。以往他不情愿的事總會想方設法的反抗,即使身體上無法對抗君瑞,也會說出惡毒的話來讓君瑞也不舒坦,可是現在他這個樣子,分明帶著刻意的乖巧和順從。
“對不起……”司徒碧弱聲道。吃了東西他的狀態稍微好了一些,但是仍舊虛弱得厲害,甚至因為君瑞剛才的那些話微微發抖。
“不想吃,就告訴我,不要勉強。”君瑞又輕輕嘆氣,放下粥碗讓宮女太監們都退了下去,回過頭,看到司徒碧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己,明明已經疲憊得都快坐不住了,還堅持著睜著眼等待自己發話。君瑞笑了笑,伸手捋了捋他的頭發,輕聲說:“休息一會兒?吃過飯稍微休息一下再吃藥吧。”
“對不起……”司徒碧又說這句話。他看起來有點可憐巴巴的,小心翼翼的小模樣讓君瑞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君瑞也是知道,太后臨死前一定對司徒碧說了什么,恐怕連他被利用,還有君泰根本跟整個事件無關的事情都告訴了他,所以他現在這樣的誠惶誠恐,肯定是因為了解了事情的真相,覺得虧欠于君瑞了。
“好了,不要想這些,你先休息,把病養好,其他的再說吧。”君瑞勸慰道。這樣老實而又乖巧的司徒碧讓君瑞不太習慣,他寧肯司徒碧像上次受傷一樣,醒過來之后就一番冷嘲熱諷,假惺惺地扮可憐講條件,這才會讓他覺得司徒碧又活過來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幅戰戰兢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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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碧只堅持了一會兒便開始迷糊了,畢竟是大病未愈,他的精神十分不濟,君瑞輕手輕腳地扶著他躺回去,仔細掖好被角,又叫了個伶俐的太監守在房里,這才退了出來。今天的政事還有一大堆沒有處理,君瑞得抓緊時間批閱奏章才行。
剛準備召儀式的大臣進宮,便見張庭海一路小跑著進來,表情是少有的慌張。君瑞皺眉看他,問道:“怎么了?慌什么?”
張庭海擦了擦額前的汗水,心急火燎地說:“陛下,司徒瑾回來了!”
“哦?”君瑞大喜過望,說,“在哪兒?還不宣他進來見朕!”
“陛下……現在他恐怕來不了。”張庭海喘著粗氣說,“司徒瑾連夜趕回來的,才到宮門口人就累暈過去了,狀況并不太好,渾身都是傷……”
“怎么回事?”君瑞急切地問。
“奴才也不知道。但是身上那些傷,有燙傷,還有棍棒打傷的,鼻青臉腫的,怕是回去偷藥的事情給司徒家的人發現了,動家法給打了……”張庭海一臉擔憂地道。
“什么?”君瑞提高聲音叫起來,本來還想問問司徒瑾傷勢如何,但是他更擔心藥的事情,連忙問道:“那藥呢?”
“藥拿到了!陛下,不過……”張庭海欲言又止。
“不過什么!你這奴才,怎么吞吞吐吐的!”
“不過,跟著司徒瑾回宮的,還有另外一人,藥在她手里……她說,要親自見到陛下才會把藥交出來……”
“是誰這么大膽子,敢把藥扣下來!”君瑞怒道。
“回陛下,是司徒家的六小姐,司徒婉琤。”張庭海說,“據說司徒瑾這次全靠這位六小姐給保下來的,要不然那家法伺候下來,小命都得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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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你都是聽誰說的?”君瑞皺眉問道。
“回陛下,是一同前來的司徒婉琤的隨身丫頭。聽那丫頭說,這次的事,司徒家都快要亂套了。司徒瑾偷藥的時候把他父親的書房都給燒了,火勢蔓延得很厲害,整整燒掉了快有半個司徒家。后來被抓住了要動家法,還是司徒婉琤出面給保下來的。這位六小姐太厲害了,端出了陛下的名號,說陛下已經下了圣旨立她為妃,若是有人敢違背她的意思動司徒瑾一根汗毛,就是跟陛下過不去,家里這才放過了司徒瑾。這不,事情鬧成這個樣子,兩個人就都一起來了。”
“好一個司徒婉琤……”君瑞笑了笑。選妃的時候聽那些做評判的太監和太妃們說,這司徒婉琤溫婉文靜端莊秀麗,舉手投足一幅大家閨秀的樣子,原以為她就是那種養在深閨足不出戶的嬌小姐,沒想到在處理司徒瑾的事情上,竟然有這等氣魄,司徒家的人,果真都不能小覷!
有同學在說為什么皇帝不派人跟瑾兒一起回司徒家。請試想一下,解藥藏的地方,肯定是極為隱秘的,司徒家作為一個百年的大家族,房子里肯定有很多秘密,例如家族生意的賬本之類的東西。這些秘密被皇帝的人知道了,司徒瑾也不敢保證會出現什么后果。這個家族太強大了,強大到皇帝也要借助它的勢力來打壓士族,所以,它不能有任何把柄握在皇帝手里——因為利用完了之后會有什么,誰知道呢?而且之前司徒瑾還懂得用司徒碧的生死來要挾皇帝,那么請想一想,他會同意皇帝的人跟自己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