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司徒瑾睡得很清淺,等到外面的更夫打了四更時,他立刻就坐了起來。
四下一片黑暗,司徒瑾坐在床上適應了一陣這種黑暗,然后骨碌一下翻身下床。他的這個房間在二樓,這個時候客棧已經關門歇業了,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客棧,司徒瑾只能從二樓翻出去。
司徒瑾打開窗戶朝外看了看,下面的那扇窗戶稍微往外突出了一些,所以他可以順著那里往下爬。于是他動作迅速地爬了出去,在最低處跳了下來。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更夫打更的聲音越來越遠,他四下看了一陣,確認沒有人發現他,便快步朝司徒家的大宅跑了過去。
夜里的風很涼,司徒瑾跑出一身汗來,感覺身上一陣一陣發冷,因為緊張,他甚至在不由自主的發抖。他沿著宅院的圍墻朝前走了一段,他還記得東面靠近河邊的地方有顆歪脖樹,小時候偷偷跑出去玩,總是從這顆樹爬進去的。
好不容易到了那顆樹下,司徒瑾搓了搓手,輕手輕腳地爬了上去。他已經不是那個總會搗蛋的孩子了,已經慢慢學會了溫文儒雅,可是現在他卻拉起長袍別在褲帶上,又挽起了衣袖和褲腿用十分不雅的動作爬樹,而且萬一被家里人知道,恐怕會指責他丟盡了司徒家的臉,甚至會家法伺候。可是他現在腦子里只有他的十哥,只有救活十哥這一個念頭。什么君子禮儀,早就被拋在了腦后。
很快,司徒瑾爬上了樹梢上,他接著樹葉的掩護朝院子里看了看,等一輪護院巡邏過去了,才借力跳到了圍墻上。翻身往下爬的時候,他突然聽到底下有獵狗齜牙警告的聲音。司徒瑾落到了地上,站在墻根下不敢動,有一只獵狗正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弓起了身子。
司徒瑾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院子里看門的狗都特別兇,從小到大他都很怕這東西,但是現在緊張的情緒已經掩蓋住了恐懼,他慢慢背過手去小心翼翼地掏出藏在腰間的藥包。一人一狗對峙了一會兒,那只狗伸長脖子嗅了嗅,似乎聞到他身上的味道,知道他是自家人,所以朝司徒瑾這邊靠近了一些。說時遲那時快,司徒瑾抬手一揚,手中的藥粉灑了下來,那條狗連嗚咽聲都沒能發出,立刻就跌倒了。
“嗖!”司徒瑾掏出一把匕首沖過去,還沒等那狗掙扎便“撲哧”一下扎斷了那狗的頸動脈,滾燙的血液噴了出來,司徒瑾的雙手戰抖著,拖了那狗的尸體扔進了草叢里。一會兒他還得從這里出去,若是不解決這條狗,恐怕離開時就會有麻煩。
手上全是血腥味,但是司徒瑾顧不得這么多。他強自鎮定地沿著墻朝花園里走,繞過花園往右,穿過回廊便是父親的書房了。路比較長,還得隨時注意護院的巡邏,所以說時間非常緊迫,也非常艱巨。
司徒瑾盡量放輕腳步聲朝前走。他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恨不得長一雙翅膀飛到那間房里,可是腳下的路卻像走不完似的。時不時還有護院走動的聲音,這時候他必須躲進樹叢或者假山后頭等他們走過去了才能出來。司徒家畢竟是大家族,如今太后去世,六姐婉琤又被選為妃子,所以戒備更加森嚴,要平安無事的到達父親的房間,可以說非常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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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霓都這邊,君瑞因為太過疲憊,晚上直接住在了閑王府。雖說只是暫住一晚,但是暗地里卻增加了很多防守的人員,只不過從表面上看,卻和往常沒有變化。
君瑞閉著眼睛,和衣躺在床上,他雖然極困,但是卻沒有真正睡著,在他的右手邊的被子下甚至還藏了一把劍。
君瑞懷疑君羨府中也有叛亂者的耳目,他甚至還有些懷疑君澤,雖然君澤目前為止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這個人卻太扎眼了,雖然總是混跡在王公大臣里,平常也不對朝政發表什么看法,但是他這個人本身就極聰明,甚至聰明得可怕。君瑞還記得當年大家都還是皇子的時候,當時君澤在戶部領職,短短時間就讓國庫積攢了大量錢糧,甚是有些手段。所以說他現在這種深居淺出的狀態,太讓人懷疑了。所以說今天他故意在君澤也在場的情況下說出他要留宿這里的話來。
君瑞正在思考,門口便傳來了輕微的聲響。他立刻坐起來警覺地看向了門口——門里門外都有暗中保護的侍衛,這個時候誰會在外面?
“哥哥啊,我可不可以進來?”門外傳來君羨可憐兮兮的聲音。君瑞松了一口氣,聲音嚴肅:“不可以。羨兒,這么晚了,哥哥累了,你自己回去睡覺吧!”
“可是,哥哥,我……我想跟你說說話……”君羨怯懦的聲音充滿了期盼,君瑞其實想讓他進來,但是今晚這種特殊的時候,他只能拒絕,因為若真的有刺客,那么君羨不就危險了么?
“回去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說。”君瑞的聲音聽起來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
“嗚嗚嗚……討厭你!”君羨失望地捶了一下門,又踹了兩腳門,站了一陣仍舊等不到里頭君瑞的回應,終于氣憤地哼了一聲,然后腳步聲越來越遠了。而門的這一面,君瑞只有嘆氣。今天聽到君羨說他有了喜歡的人,他其實想好好問一問,了解一下對方的情況。聽說那人是小倌館的賬房先生,人是否可靠?會不會是騙子?對君羨好不好?怎么還扇了君羨一巴掌?這人未免也太大膽無禮了一些。又或者,真的是君羨做錯了什么?君瑞覺得自己就好像護雛的母雞一樣,總想保護弟弟,把以前虧欠他的全部補償回來,可是他現在發現,即使他稱帝坐上了皇位,要補償君羨也是多么的不容易的一件事。
“派兩個人跟著九王爺,跟好了,千萬不要出什么差錯。”君瑞抬頭對著虛空說了一句,立刻便有聲音傳來:“是,三爺。”說罷,便見一個黑影從窗戶飛了出去。這些暗中保護的,全都是跟著君瑞從戰場上出生入死的親信,所以對君瑞的稱呼也并不是“陛下”,而是還像以前一樣稱之為“三爺”。本來君瑞自忖武功不錯,并沒有要他們一直跟著自己,但是景源遇襲之后,他還是帶上了這些人。這些人武功卓絕,若非君瑞眼力好,功夫了得,恐怕根本沒辦法看到剛才緊閉的窗戶打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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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司徒瑾終于慢慢接近了父親的書房。這個時候他正蹲在草叢里等待護院離開。自從宮中傳來太后去世,司徒碧病重的消息后,父親司徒砎的書房突然多了好幾撥護院巡邏,司徒瑾猜測,那書房里一定藏著十哥救命的解藥。而這樣的重兵把守,不過是因為父親也害怕了:一方面父親肯定也是擔心十哥的病情的,若是十哥真就這樣去了,那么司徒家的命數恐怕也到頭了。但是另一方面,父親也擔心若是陛下知道了醉生夢死的事情,那司徒家也難逃一劫。所以說現在父親如此鄭重地守著書房守著那東西,不過是想要留一條后路——若是真被陛下知道了真相,也可以借這個解藥來要求陛下留司徒家一條活路。所以說,現在即使十哥病成這個樣子,父親也絕對不會輕易交出解藥的。因為這事關司徒家的存亡,父親要等到最后關頭才會把東西交出來!
“十哥……”司徒瑾從脖子上掏出一根紅繩子,上面一個小荷包,里面裝的不過是司徒碧慣用的熏香。里面淡淡的香氣讓司徒瑾感覺就像司徒碧就在他身邊一樣。他輕聲喃喃地道:“十哥,不要怪父親……我知道父親的打算,也知道他的難處……所以用你的性命來威脅皇上……請你也不要怪我……馬上我就會找到藥回來救你了……”
司徒瑾親了親那個小荷包,深呼吸幾下,緊盯著已經從書房門口朝上走的護院,看到他們終于消失在回廊下,終于抬起身子快步跑了過去,跑到門前摸了摸鎖住的大門,迅速從靴子里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那匕首是臨走前他求君瑞賜給他的,是整個大戚王朝都十分罕見的千年玄鐵制成的武器,削鐵如泥,所以只一下,便見火花迸射,門鎖應聲而斷。
司徒瑾推開房門閃身進到了里面。他并沒有太多時間,因為護院一刻鐘之后就會過來,所以說他只有加快速度,否則護院一旦發現被毀壞的門鎖一定會發現他。他被抓住事小,但是要拿到十哥的解藥,卻只有這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