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
春節(jié)的時候朝中大臣都是有假期的,分為路途的長短假期為七到十天不等。因為放假君瑞也難得清閑,到太后以及各個太妃宮里看望一番。雖然君瑞是弒君篡位,但是這都關(guān)系到皇家顏面,對外只說先皇是久病不治而亡的,所以甄后理所應(yīng)當?shù)爻蔀榱颂蟆U绾箅m然是君泰的母親,而君泰又是被君瑞所貶,但是她卻依然波瀾不驚地繼續(xù)作她的太后。畢竟對皇家而言,沉默是最好的保護自己的方法,她要是尋死覓活,只怕在這偌大的后宮里根本沒有繼續(xù)生存下去的理由。
其實對君瑞來說,甄后最好的去處無非只有兩個,一個便是皇家寺院法華寺,讓她在青燈下禮佛誦經(jīng)終老,一個便是將她送入皇陵讓她陪伴先皇左右,但是甄后素來在民間威望極高,且從未做過任何讓人留下把柄的事情,所以君瑞只能讓她繼續(xù)當她的太后,讓她風(fēng)光而寂寞地老去,孤獨而絕望的死去。
是的,把她的親生兒子發(fā)配邊疆永世不得回京,然后又把她寵愛的侄兒收為禁臠,再把她引以為傲的司徒家族牢牢捏在手里,這才真正讓她痛不欲生,膽戰(zhàn)心驚,孤獨,而絕望。
君瑞表面功夫做得十足,給甄太后請安后甚至還詢問了她最近的身體狀況和吃穿用度。只不過今時畢竟不同往日,雖然她貴為太后,但是實際上月例卻比太妃都還少,看看這蕭條的宮中冷冷清清的樣子,來去只有那幾名宮女太監(jiān),君瑞便在心中冷笑。
原本甄太后還想說些什么表面上的話,但是君瑞卻毫不在意地站起來便往外走了,連禮都沒行,招呼也沒打便這么走了出去。甄太后臉上是青了又白白了又紅,若是君瑞回頭去看,絕對會覺得精彩紛呈,只不過君瑞不屑于再去看她的臉色。
大年初一,皇宮張燈結(jié)彩,君瑞帶著留守京中的官員前去法華寺進香斂福。君瑞沒有立后,甚至連一個妃嬪都沒有,所以去廟里上香連后宮的禮節(jié)都省了。
法華寺的廣場上排列著鑾駕儀仗,大殿屋檐下排列著皇家樂隊和各類樂器,君瑞一路走進去的時候鐘樓上鳴鐘擊鼓,樂隊一起奏響音樂,眾僧人一起唱讀佛偈,處處都是莊嚴肅穆的氣氛。
司徒碧的家遠離霓都,所以他的假期是十天,早早的告假返回了自己的家鄉(xiāng),因此祈福的時候他并不在列中。只不過君瑞在結(jié)束祈福從寺中出來時目光仍舊會有意無意地朝司徒碧早朝所站的那個方向看過去,但是那里并沒有那個身影。在那個方向目光所見的全都是身著緋色官服的文臣,但是左看右看君瑞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這種感覺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說不太清楚。
從寺中出來,又到宣和殿接受官員朝拜。這也就是民間所謂的拜年。君瑞很無聊地坐在大殿上聽大學(xué)士宣讀賀表,接受百官的三扣九拜大禮。好多年以前,也就是司徒碧才入京的那年春節(jié),他寫的那篇春節(jié)賀表大得先帝贊賞,君瑞記起來,那時候司徒碧不過才十二歲。
君瑞把腦子里的那個影子趕了出去,端坐在大殿之上聽完賀表走完接下來的程序。這是他稱帝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所以可以說是非常重要的儀式,哪里還有閑心想其他的呢?
只不過,實在是太無聊了。
就這樣挨了十日,十日里無非就是陪著君羨,要么便是看看書處理一些瑣事。君瑞這樣近乎清心寡欲的生活在言官看來的確是明君的表現(xiàn),但是漸漸便有了反對的聲音,在春節(jié)假期結(jié)束的第一天早朝上,便有大臣提出異議來,說皇帝后宮空虛,是時候立后選妃了。
君瑞用手指抵著下巴一臉笑意地看著底下那個恭敬闡述事實道理的大臣,沒來由地特別想笑。若真的立后選妃,不知道那看似祥和的后宮又會是怎樣勾心斗角的樣子,實在讓人想起來都覺得惡心。
君瑞把目光移向站在末席的司徒碧,依舊是低眉順眼地站在那里,頭低著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是從他的一些小動作可以看出他有多么的心不在焉。君瑞突然產(chǎn)生了一些童心,開口道:“司徒愛卿,你有什么高見?”
司徒碧愣了愣,但是掩飾得極好。他慢條斯理地從隊列里走出來,行了個禮,用清泠的聲音慢慢地講著道理,中途還引經(jīng)據(jù)典扯了一通,最后來一句:“吾皇圣明。”
其實君瑞并沒有聽他在說什么,只是抱著一種玩笑的心態(tài)才叫他發(fā)表意見,這樣低頭看他,才發(fā)現(xiàn)十日未見司徒碧的氣色好了很多,臉上也神采奕奕的,不知道是不是回家遇到了什么好事。想一想,司徒家四百多口人,過年的時候一定很熱鬧吧。而呆在宮里,卻是一點意思都沒有的。君瑞甚至還拿自己以前的軍旅生活和這個做比較,最后發(fā)覺皇宮里的生活實在一點意思都沒有。
“司徒愛卿所言極是,這個事情不是小事,朕還需要從長計議。今日再不談這個事情了。”君瑞擺擺手道。張庭海立刻省了,連忙開口道:“有本上奏,無本退朝……”
十天的假期過后,再幾日便又到了元宵節(jié)。一二月份的時候節(jié)日最多,皇家的禮節(jié)又多,所以君瑞也是忙得不可開交。除了那日退朝之后強留了司徒碧,其他時間他還真沒空去搭理他。
君瑞其實還被繁冗的政務(wù)糾纏著無法脫身,但是誰知君羨跑進宮來大鬧了一場,說是想去看燈會,還非得拉著他的皇帝哥哥一起去。君瑞沒辦法,只好勉為其難地帶他去了。
元宵節(jié)又稱作上元節(jié),大戚王朝的風(fēng)俗是在這一天會有燈會和游園,整個京城燈火通明,站在皇宮的高塔上往下看,簡直如同身在銀河一般。君羨從小生活在宮里,即使后來自立了門戶,但是君瑞卻不允許他隨便出去。畢竟君羨的腦子不太好,單純,容易受騙。再說了,他是自己的親弟,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最最親近的人,若是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險了怎么辦?
“哥哥,你看,你看那個是什么?”君羨一路走一路好奇地到處張望,快樂得好像是放出籠子的小狗似的,一路笑得嘴都咧到脖子上去了,還時不時跑到人群里去看雜耍。幸好周圍有很多暗中保護的侍衛(wèi),否則君瑞還真不敢冒冒失失帶他出來。君羨這孩子,除了玩什么都想不到,哪里知道為了他這次外出皇宮里可以說就像如臨大敵一般,出動了好多的人手來保護兩人的安全。
“來看泥人兒啦!這位小公子,來看看這個,這可是霓都虹橋上的狐仙呢!”路邊小攤上捏泥人兒的小販滿臉堆笑地向君羨推銷自己的東西,可是還不等他的手伸過來,便有暗中保護的侍衛(wèi)擋在了他和君羨之間。
“哥哥,我要那個!我要那個泥人兒!”君羨看中了一個話本里的小戲子的泥人兒,卻被擋住了視線,氣急敗壞地叫嚷著,托著他的袖子撒潑。暗地里保護他們的侍衛(wèi)都捏了一把汗,心想也只有這位九王爺敢這樣對待皇帝陛下了。
君瑞使了個眼色,旁邊的侍衛(wèi)便掏錢買了那小玩意兒,拿在手里仔細看過了之后才遞到君羨手中,扔了一錠碎銀給那小販。那小販看到這陣仗也有點愣了,半晌才點頭哈腰地笑道:“這位爺真是大方。小的拿性命擔保一定不會有問題的,剛剛手工做的您也看到了,嘿嘿,小公子要不再看點別的?”
“走了。”君瑞瞥了瞥那笑得一張臉都開了花的小販,提溜著君羨的衣領(lǐng)把他從小攤上拖走了。這個孩子,好奇心起來了恨不得趴到那小攤上,實在是太難看了。
“讓我再看一眼啊哥哥!”君羨掙扎著不滿地道,“我不要狐仙!我討厭狐仙!我要小戲子!”
“行了,羨兒,再吵我馬上讓他們帶你回去。”君瑞忍住怒火一字一字地道。
“啪!”君羨抗議一般地把那狐仙泥人兒扔到了地上,惡狠狠地踩了兩腳,扭著頭不說話了。
君瑞嘆口氣,君羨的脾氣全是被他寵出來的。原本他以為,多寵愛他一些就能彌補他從小所失去的母愛,但是沒想到居然會讓他這樣無法無天了。
“三爺,前面有個茶樓,進去歇歇腳吧。”旁邊的侍衛(wèi)適時湊上前來在他耳邊提醒到。誰都知道九王爺平時看起來雖然乖巧,但是撒起潑來沒人敢惹,在這大街上實在是不太妙,趕緊找地方讓他消氣才對。
“嗯。”君瑞點頭,半拖半抱著把君羨弄了進去,拉到樓上的單間里,扔到椅子里,看他和自己冷戰(zhàn)。
“羨兒,撒潑有意思么?剛才那么多人看著你,長臉了是吧?”君瑞一臉無奈,強忍怒氣慢慢地說。
“哼!”君羨嘟著嘴瞪了他一眼,別扭地說,“明明是要出來玩的,誰想到到處都是侍衛(wèi),一點意思都沒有。想吃的想玩的都不讓碰,只能看。還不如跟澤哥哥一起出來,至少他會帶我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你跟君澤出去過?”君瑞瞇著眼睛冷笑道。
“澤哥哥比哥哥你好多了。”君羨別過頭不去看君瑞。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跟君澤走得太近,這個人你得防著他。”君瑞說。
“你總是懷疑身邊的人,哥哥,你為什么不懷疑我?你累不累?當個破皇上弄這么多事情出來,煩死了!”君羨嚷嚷道。旁邊的侍衛(wèi)聽他一句“破皇上”嚇得想過來捂他的嘴,可是又不敢動,生怕這一動轉(zhuǎn)移了皇帝的注意力,讓自己成了發(fā)火的對象。
“我當皇上是為了誰呢?”君瑞板著臉嗤笑道。很多話不想說出來,說出來君羨也不會太明白,這對君瑞來說是最大的悲哀。
“你不當皇上那你也能像澤哥哥陪我玩了。”君羨悲戚戚地說著,把頭扭到窗口,往樓底下看著,借以緩解內(nèi)心的失落和傷痛,隨手一指道,“你看,若不當皇上你也能像那些人一樣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想吃什么也能隨便吃。哪里像現(xiàn)在,想干什么都干不成,到處都有人,連摳腳丫都不知道在哪兒才好了。”
一句“摳腳丫”讓君瑞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句話太粗俗,君瑞忍不住過去拍了君羨的腦袋一下,順著他手指的地方往下看,人潮涌動的街道中熙來攘往的人群,大家都表情輕松愉快地游玩。的確,做普通人很好,只不過做了普通人的話,哪有能力保護親人?哪有辦法報復(fù)害死娘親的人?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