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扯
第二天一大早,君瑞便要起床早朝。雖然現在君羨病重,但是國事卻也不能耽誤,于是司徒碧提出幫君瑞到閑王府照看君羨,算是給君瑞分了憂,可是實際上,司徒碧卻有自己另外的打算——君澤現在也借著照顧君羨的名義呆在閑王府里,司徒碧不知道,君澤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于是想要借著君瑞的名義留在閑王府里,看一看君澤到底耍的什么花樣。
君瑞果真一點都不相信君澤。君羨生病后,閑王府里所有的侍從全都換了一遍,全都是君瑞的心腹,而膳食醫藥方面更是調派了自己御膳房里的師傅和專門在皇宮里為他熬藥的太監,所以君澤一點也插不上手,說是照顧,實際上也就每天過來看一看。而對于司徒碧,君瑞卻極其信任,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了司徒碧。
“司徒,最近天氣很熱啊……”君澤無聊地和司徒碧聊著天。這時候他們倆都坐在閑王府的大廳里,司徒碧正在檢查君羨今天的菜譜。
“是的,王爺。”司徒碧客套地說,“您要是覺得熱,何不到避暑行宮去?跟陛下說一說,他肯定準的。”
“到行宮去做什么?行宮又沒有漂亮姑娘,更別說像司徒你這樣美的人了。”君澤笑哈哈地說著,走到司徒碧身邊坐下,狀似親昵地湊到司徒碧面前,在他耳邊輕聲說:“司徒,我說真的,你可是小王見過的,最俊美的人了。實在是羨慕三哥啊!能有你這樣的美人兒相伴,是我的話,寧可連皇位都不要的。”
“王爺請自重。”司徒碧朝旁邊坐了坐,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是語氣里已經有了一點不耐煩的意思,“皇上的事情,可不是隨便可以談論的。”
“為何不可?”君澤睜大了眼睛用略帶詫異的表情看著司徒碧,笑道,“司徒,你還不知道三哥為了你破了多少例么?對了,我可是聽說,秋月美人兒復原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控訴你在張太師一案上的不公正。他甚至還說,是你威逼利誘脅迫他誣陷張太師,還害死了他的隨從。這件事在朝中已經鬧得風風雨雨了,那班大臣甚至還嚷著要把這件事送交大理寺。特別是有一個叫宋子墨的人,是一個才回京的大臣,他吵得最兇,還要搞什么聯名上書要求皇上徹查。不過皇上還是沒松口,本來嘛,張太師是自殺,這件事本身就是死無對證,關你什么事呢?是吧,司徒。”
君澤說完這些,便非常有耐心地斜倚在那里等待司徒碧的回答。司徒碧只是輕輕笑了一下,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輕松地道:“王爺,您說的這些,簡直像說書似的,都快把草民我給說糊涂了。我何德何能,能動得了張太師?”
“也是,哈哈哈……”君澤笑道,“不過,我也聽說你跟那宋子墨倒是有些交情,這個人實在是不地道,居然還落井下石。哎,司徒可憐的小美人兒,你實在是遇人不淑啊,哈哈哈……”
“宋大人是朝廷大員,而我現在不過是一個小商人罷了,哪里能高攀得上?王爺說笑了。”司徒碧依舊波瀾不驚,說完這句,便像老僧入定一般專注于手頭的東西,根本不在理會君澤了。君澤自覺無趣,索性起身到處走了一圈,然后便離開了閑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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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并不是越低調就能越順利的處理。有時候低調的表現,會讓人覺得你是自知理虧想要逃避,所以麻煩自會找上門來。
司徒碧處理好閑王府的事情,交代了一些事務之后,已經是月上梢頭了。君羨的病一直不見起色,實在讓人擔心,但是司徒家的生意也不能耽誤,有一些他帶到閑王府處理了,有一些不便在外頭處理的他還得趕緊回府召集眾人進行協商,這樣忙起來都有些顧不上吃飯了。可是回到府里還沒來得及歇一歇,便聽下人說有位宋大人下午就來拜訪,到現在都還沒走。
“宋大人?”司徒碧微微皺了眉頭。
“是的,是宋子墨宋大人。我說您有事晚上可能很晚才能回來,但是他執意要等。”
“好的,知道了。”司徒碧無奈地搖搖頭,接過甘棠遞來的藥碗仰頭喝下便要往書房去,甘棠問他要不要先用膳,他想了想,揮揮手道:“送到書房來吧。我和宋大人一起用膳。”說罷,便急匆匆地朝書房去了。
書房的門虛掩著,司徒碧推門進去,便看到正襟危坐著的宋子墨。宋子墨表情嚴肅,看到司徒碧進來連笑都沒有笑一下,完全不像之前到這里做客時的樣子,讓司徒碧覺得頭疼萬分。
“子墨,等很久了吧?”司徒碧坐到他旁邊的椅子里,略帶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揀了顆放在盤子里的話梅含在嘴里——剛才的藥實在太苦了。不過這是瑾兒的一番心意,他現在在西北,跟隨醫圣學醫,已經越發的出類拔萃了。
“是等了很久。”宋子墨刻板地開口,看了看司徒碧因為疲憊而略顯蒼白的臉,之前獨自呆在這房間里準備的滿腹的草稿,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有事?”司徒碧問道。看宋子墨的這種神色,再加上才進屋時看到的那番樣子,司徒碧早就猜到,宋子墨一定也是為了張太師一案來的。他與宋子墨雖說很談得來,但是他也清楚,宋子墨是一個十分嚴謹而又嚴肅的人,是個難得的好官,一向剛正不阿不畏強權,所以即使是拋開朋友間的交情當面來質問,也不足為奇。
“咳……”宋子墨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司徒,咱們開門見山吧。我今天來,是為了張太師一案。”
“嗯。”
“有一個青墨館的小倌秋月,你認識不認識?”
“嗯,認識。青墨館當家清倌,霓都誰不認識。”司徒碧輕描淡寫地說著,又揀了顆話梅扔到嘴里。他的唇色很淡,是清淺的粉色,把話梅核吐出來的時候小小的舌尖伸出來,襯得那唇更是嬌艷欲滴。宋子墨早就聽說過司徒碧以色侍君的事情,現在這樣仔細地端詳他,果真覺得這個人妖冶得緊。不過,作為朋友,宋子墨還是希望司徒碧就像是另一些傳聞里說的那樣,高潔、儒雅、睿智,宋子墨覺得,這些形容詞才足以形容司徒碧,所以聽司徒碧說認識秋月的時候,他沒來由地覺得失望與煩躁。
“那都是些什么地方,你怎么認識那些人?實在太齷齪了!”宋子墨拔高了聲音不滿地道,“青墨館,簡直就是霓都的一顆大毒瘤,官員在里頭做些腌臢事情,實在是有傷風化,我沒想到你……”
“子墨,我有說過我也去過么?”司徒碧笑著打斷他的話,“我只說認識他。他秋月又不是囚犯,要去哪里,誰還能管得住?”
“這……”宋子墨有些不好意思,臉也慢慢紅了,但是馬上又說,“可是現在秋月告到衙門,說張太師一案與你有關。”
“是,是與我有關。”司徒碧道,“當初我參了他一本,才引出后來一系列的事情,怎么可能跟我沒關系?”
“可是你知道秋月是怎么說的嗎?他說你用酷刑逼他誣陷太師,他不肯,你便殺了他的隨從,讓他發了瘋,你怎么……”宋子墨有些控制不住情緒,本來是想敘述事實,但是他一想到如此纖細干凈的人,竟然用這種惡毒的手段來草菅人命,實在是太讓他失望,實在是太可惡了,所以說著說著就把陳述變成了控訴。他一直都還記得當初皇帝領他回京,在御書房見到司徒碧時的情景,那時候陛下如此的意氣風發,站在那張耗費了他數年時間繪制的地圖上,腳底下踩著的,哪里是地圖,分明就是大戚王朝巍峨的江山。那個英明神武的陛下,簡直像是神祗一樣,說出“愛卿,與我一起征服天下”那句話時,簡直像是要發光了似的,而陛下身邊的司徒碧,更像是陛下的翅膀一樣,符合宋子墨對歷代名臣的一切美好想象。那時候宋子墨覺得自己的心就像要飛起來了似的。可是沒有想到現在,居然傳出這樣的丑聞,讓宋子墨完全無法接受。
“秋月的身上有傷嗎?”司徒碧瞇著眼冷著臉看向宋子墨。這一問,倒是讓宋子墨有些愣住了。司徒碧的聲音也變得冰冷了,這是他發怒的前兆,他淡淡地說,“你剛才說,秋月說我用酷刑逼他,你可驗過他身上是否有傷?”
“沒……沒有……”
“宋大人,你現在可是朝廷命官,說話可要注意不要被人家抓住了把柄!”司徒碧哼笑道,“再說,我記得不錯的話,宋大人如今供職于戶部,怎么現在管起了大理寺的事情來了?不知這,可否被理解為越俎代庖?”
“我……”宋子墨張口結舌。司徒碧巧舌如簧的本事他早就有所耳聞,但是還從未見識過,如今,倒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大人,晚膳準備好了……”甘棠的聲音適時地傳來,化解了宋子墨的尷尬,司徒碧冷著臉看向甘棠,嚇得甘棠都不敢說話了。司徒碧嘆口氣,語氣放緩了,吩咐甘棠把飯菜擺上來。甘棠得令,飛快地跑了出去。在傳菜的空當,書房里又是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宋子墨低著頭,心里也是一片混亂。他并不是要越俎代庖,只不過他認為,作為陛下的臣子,就應該為陛下分憂,所以他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司徒,你告訴我,張太師的事情上,你有沒有動過手腳?”宋子墨鼓足勇氣開口,緊盯著司徒碧的眼睛問司徒碧。可是沒想到司徒碧竟是笑了起來,一邊咳嗽一邊說:“宋子墨,你是想我說有,還是說沒有?”
“你說實話!”宋子墨道。司徒碧這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塊稀世的玉器,應該是毫無瑕疵的,宋子墨一直這樣以為。可是他卻不知道,張太師那件事情,不單單是與司徒碧有關,還牽扯到皇上,問這些,全都是徒勞。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司徒碧冷笑道。他的表情不再是宋子墨所熟悉的,而是帶著戲謔,還有嘲弄,這種表情在宋子墨看來,如同鬼魅一般,哪里還有儒雅可談了?那種表情就好像站在司徒碧面前的,不是一個朝廷命官,而是一個愚蠢到家的人。這讓宋子墨驚出一身冷汗。
“宋子墨,我這樣跟你說吧。你要聽真話,可能你項上人頭很快就會不保。若是想聽假話,我可以當這件事情從未發生過。你也好好供你的職,不要再動不動就聯名上書追問事情真相了。免得被人利用!”
司徒碧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語氣可謂狠厲,宋子墨哆嗦了一下,如同一場大雪當頭落下一樣冷得他全身僵硬。司徒碧說得再明顯不過了,這件事,牽扯的人,恐怕就是上頭那位,也就是說,張太師確實是司徒碧害死的,而皇上也明顯是知道的,所以才會竭力壓制住這件事情。這對崇尚完美的宋子墨來說,不外乎又是一個打擊。
作者有話要說:宋子墨其實并不是壞人,他只是比較完美主義,把司徒碧和君瑞都想象得太好了。但是人都是有多面性的,所以當他得知張太師這是確實是司徒碧用那種齷齪手段害死的,而且幕后支持者還是他所崇拜的皇帝時,他就失望了。
不過,也正是這樣一個完美主義者,才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協助君瑞繪制出地圖。但是他好像并不太適合朝堂,因為政治本來就是個骯臟的東西,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純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