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寶笑嘻嘻地往許陳氏的碗里倒了小半碗,然后給許家安也滿上。
莊善若看著許家安面前滿滿的一碗琥珀色的酒,想要說什么,又覺得不妥,聽到許陳氏道:“二郎,胡鬧了!你大哥本來酒量就不好,喝了這滿滿一碗,怕是明天提筆寫字手都要抖了!”
許家安看著面前的酒,也面露難色。
王有虎趕緊側(cè)過身子將許家安面前的那碗酒撈到自己面前,又將自己面前的空碗換到許家安的面前,笑道:“大舅子喝不了,我喝!左右今晚也不打算回榆樹莊了!”
王有虎此舉做得體貼,一舉解了三人的尷尬。
許陳氏心中大慰,看向王有虎的目光里更帶了幾分熱度。這個姑爺可真是極有眼色,小妹跟了她可算是享福了。
許家寶也不在意,淺淺地給許家安斟了個碗底,卻沖著王有虎道:“沖你這句話,今晚我們兩個可要不醉不歸了!”許家寶在縣城里打點了這么久的鋪子,吃飯應(yīng)酬的事常有,豪氣見長,酒量也見長。
王有虎道:“好說好說!”卻回頭看許家玉一眼。
許家玉暗地里伸了手扯了一把王有虎的衣襟,意思是讓他悠著點。
小夫妻的小動作落到了許陳氏的眼里,更是給她吃了顆定心丸,她樂得裝糊涂,只當(dāng)做沒看見。
許家寶給童貞娘也倒上半碗。
“呦呦!我哪里喝得掉這么許多?”童貞娘還沒沾酒早就滿臉春色了。
“你的酒量我有數(shù)!”許家安站起身子,掠過童貞娘給莊善若倒酒,“大嫂,你也來點?!彼麑ηf善若始終帶了幾分敬意。
莊善若趕緊伸了五指罩住碗:“不行不行,我喝不了!”
“多少喝點,要不是小妹懷了身子,我也得給她倒上點,高興嘛!”
莊善若拗不過,只得挪開手。許家寶也有分寸。只給莊善若倒了小半碗。饒是這樣,莊善若也不禁露出了為難之色。
王有虎道:“小妹,莫怕,大不了我替你喝了!”
“哎哎哎!這可不成!你新姑爺自然比我們多幾分面子??赏砩线@好人也不能讓你做全了!”許家寶不干了。
童貞娘心有靈犀,促狹地道:“大嫂這碗酒即便是要人幫著喝,也輪不到姑爺啊,喏!”她朝許家安一抬下巴,自覺將了莊善若一軍。
許家安抬起眼睛,將手里的筷子放下,定定地看了莊善若兩眼,半晌道:“善若的那碗我喝!”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
莊善若吃驚地瞥了許家安一眼,見他不似玩笑。倒是滿臉的鄭重。
許陳氏眼珠子在許家安與莊善若臉上各轉(zhuǎn)了兩轉(zhuǎn),臉色便有些不好看起來了,卻又當(dāng)了王有虎的面不好發(fā)作。
只有童貞娘卻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架勢來,恨不得趕緊就攛掇許家安將酒喝了。
許家玉看了莊善若一眼,若有所思。
只有許家寶卻樂得拍手。連聲叫好。
莊善若心里暗自嘆了口氣,干脆就讓她來做這個煞風(fēng)景的人吧。她頓了頓,道:“大郎酒量不好,這冷酒喝下去積在心里終究不好。我雖酒量不濟(jì),不過略呷一兩口怕也是不礙事的?!?
許陳氏的目光重新又有了溫度。
許家安盯了莊善若,急急地道:“那半壇梨花白……”
莊善若朝許家安使了個眼色,他生生地將后半句話在嘴里截住。
“什么梨花白?”童貞娘耳朵尖。追問了一句。
許家玉適時地道:“這魚湯熬得倒好,奶白奶白的!我平日里不單吃不了葷腥,即便是聞到了魚蝦的腥味便要作嘔,害得家里為了遷就我整兩月沒吃過一回魚。”家里,自然是榆樹莊婆家。
許陳氏自從許家玉一進(jìn)門,恨不得一把拉到自己房間里問長問短。公爹待她怎么樣,妯娌間相處好不好,大伯子性子如何——肚里積了好幾個月的話。此時,聽許家玉一句,便知道她在榆樹莊過得順心遂意。雖說王家已經(jīng)得了個長孫。不過她肚里的孩子還是金貴得很的。
許陳氏心里得意,臉色便柔和了許多,道:“這是小鯽魚熬的湯,你二嫂熬了整整兩個時辰,才得了這半鍋。你聞著可好?”
許家玉深吸了一口氣,笑道:“聞著香得很——也不知道怎么的,挨過了三個月,吃什么都覺得香!”
許陳氏欣慰:“那就好,那就好!”
王有虎卻早就端起許家玉面前的碗,給她盛了半碗魚湯,又細(xì)心地將蔥花擇了,才放回到她面前:“仔細(xì)著燙!”
許陳氏見王有虎這么體貼,喜得合不攏嘴。
童貞娘不屑地撇了撇嘴,早就將先頭什么梨花白不梨花白的拋諸腦后了。
許家安卻覺得心里頭很是快活,畢竟和莊善若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這個秘密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再沒有第三人了。
莊善若哪里知道許家安的心思,暗自感激許家玉解了圍,卻沒發(fā)現(xiàn)許家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欲說還休的纏綿。
晚上的這一桌席面很是拿得出手。除了童貞娘熬的一鍋魚湯外,剩下的幾樣是許家寶特意請了宗長府上的廚子幫著做了送過來的,看著自然是要比往日自家做的要可口些。
幾番推杯換盞下來,眾人都熱絡(luò)了許多。
許陳氏吃著特意為她做的幾樣精致的素菜,問道:“姑爺開的那木器行生意可還好?”
童貞娘剛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蔥爆羊肉,趕緊停了咀嚼,豎起耳朵仔細(xì)聽著。
“剛接了寶慶銀樓的一個單子,別的生意還在慢慢接洽?!?
許家安也很感興趣:“能搭上寶慶銀樓這個大主顧,一單怕是能吃上半年了吧?”
王有虎既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只是咧嘴一笑,給許家玉夾了一筷子肚絲。
童貞娘心里嫉妒得往外冒酸水,忍不住道:“呦,這剛開張沒多久就有這好生意,以后小妹怕是得成日里在家數(shù)銀子了?!?
“二嫂說笑了,都是些精細(xì)活,有虎一個匣子得琢磨上好幾天呢?!痹S家玉忍不住幫王有虎說話了。這段日子王有虎家里鋪子兩頭兼顧,身上瘦了幾斤肉只有她知道。
王有虎笑笑,假裝沒聽出童貞娘話里的酸味,道:“不過是間小鋪子,縣城里什么都貴,能不能開下去也是兩說?!?
“終究是自己的鋪子,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蓖懩镱╊┰S家寶,道,“二郎掌了宗長家的兩間大鋪子,說出去好聽,可起早摸黑的終究是替人作嫁!”
王有虎嘿嘿一笑,道:“二嫂,你哪里知道,二哥是大鋪子的掌柜,出去人家都是敬著讓著的;我為著那半間鋪子求爺爺告奶奶好歹從那些大鋪子里揀點漏。二哥掌的那南貨鋪也不知道有沒有啥燕窩魚膠的,得用精致盒子裝了送人的?”
許家寶得了恭維,自覺腰桿子挺直了許多,舉起碗沖王有虎點點頭:“婦道人家哪里知道生意場上的這許多。來,干了這碗!生意上的事情,我們喝痛快了再說!”
王有虎舉起碗來,趁人不注意,沖著莊善若眨了眨眼睛,然后一口氣將碗里的酒喝盡。
莊善若這才放了心,她就怕王有虎礙于許家玉的情面,讓木器行和許家扯上關(guān)系。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萬一童貞娘沾手,那可是甩都甩不掉的。有虎哥不像有龍哥,心眼就是多。
童貞娘氣結(jié),這個二郎別人夸兩句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將說好了的話都忘了。童貞娘顧不得生氣,只得將求助的眼光投向許陳氏。
許陳氏本不想沾這攤子事,畢竟是他王家生意,哪有容許家沾手的道理??墒羌懿蛔⊥懩锶杖赵谒媲按碉L(fēng),也不免動了心思。榆樹莊王家還沒分家,若是這木器行不賺錢也就罷了,可若是老王家墳頭冒煙,一不小心將鋪子做大了,王家的大房豈不是白白地得了好處?與其讓王家大房白得好處,倒不如叫二郎插上一腳。這個姑爺做事妥當(dāng),又極為看顧小妹,說不準(zhǔn)也就答應(yīng)入股的事了,也省得二郎媳婦日日在她房里糾纏,沒個清靜。
許陳氏打定了主意,笑道:“姑爺,這只燒雞做得極好,你多吃點,看著倒是比上回見了清減了些?!?
王有虎又是嘿嘿笑,倒是許家玉放下筷子掰了一根雞腿放到他面前。
“可是鋪子里的事太多?”
王有虎警覺地看了許陳氏一眼,打著哈哈:“剛開張,總有些雞零狗碎的事情,正經(jīng)事情倒也不算多?!闭f了等于沒說。
許陳氏鍥而不舍:“先頭我們家開個雜貨鋪,除了家里人還招了兩個伙計。你若是忙也別自己扛著,總歸不是外人,你說一聲我們能幫得上的自然沒二話?!?
莊善若悄悄地擱下了筷子,敢情這是鴻門宴哪!
童貞娘與許家寶都是滿臉的期待。
“那是那是!”王有虎四兩撥千斤,“可這木匠活不比旁的,沒我這個手藝就是想幫忙也幫不上?!?
莊善若忍了笑,王有虎這話四平八穩(wěn)的,看許陳氏還有什么后招。
童貞娘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可畢竟姜還是老的辣,許陳氏略一思忖,又道:“這事倒是幫不上,可賬面上的事總得有個妥當(dāng)人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