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尚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見一道黑影電般掣來。
當黑影靠近時他們才發現,他的目標是立於山坡沿的四五人中的一個毫不起眼的白衣中年人。
這人相貌平常,根本不值得人注意,但此刻,他的雙眸忽地如鷹瞳般冷而利地盯著不斷接近的身影。
便在此刻,忽聽“叮”地一聲,白衣中年渾身隨之一顫,驀地轉身向下坡飛速逃去。
衆人亦被“叮”的聲響吸引,齊遁聲望去,卻見是楊亦空的斷劍掉落在地上,他身旁不知何時已聳立了一位紫裘老者。
這一切都只在電光石火間,從楊亦空的揮劍自刎,黑影的凌空一躍,白衣人的逃走,到這紫裘老者的出現,只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衆人竟似都看呆了,良久,方纔有人回過神來,喜叫道:“是滄門的“閃劍神燕”燕老尊主。”
這一叫,倒讓衆人神志清醒了幾分,果然看清了眼前的紫裘老者正是滄門燕北,速紛紛嚷叫道:“見過燕尊主”“燕尊主貴體安康?”——
直嚷叫了半天,燕北竟未說一句話,甚或連看都未看他們一眼,他雙眼只是冰冷地盯著身前的愛徒,隻字不發。
衆人嚷叫了半天,見對方好似根本未發現自己,都不禁徒覺沒趣,沒好久,便都靜了下來。
過了片刻,忽又有人叫道:“咦,那蟊賊呢?”衆人聞言這才發現葉孤鴻立身處已空無一人。
其實衆人被邀請來捉拿葉孤鴻,但皆知那傢伙功夫之高深莫測世所罕見,因而大多數均是存著看熱鬧的心理而來。
這不,從葉孤鴻與楊亦空的交手到楊亦空揮劍自刎,再有那黑影平空掠來,白衣人奪命而逃,燕北的突然出現,已經牢牢地吸引了他們的眼球,一切又是那麼突然,快的簡直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相較之下,葉孤鴻的失蹤反倒好理解了,不用多說,他定然是趁亂而逃了。
忽聽燕北嘆口氣道:“空兒,你竟仍看不透塵俗名利,虛名僞利,一切俱都歸空,只有劍是真的。”
最後一句話經他強沛的真氣送出,擊撞在兩側的高垣上,形成了連綿不絕的迴音。
頓時“只有劍是真的”“只有劍是真的”“只有劍——”不斷地在兩峰間來回激盪著,良久方息。
楊亦空渾身一震,似有明悟,但隨即又頹廢道:“徒兒不是他對手,徒兒的劍斷了。”
燕北沉聲道:“葉孤鴻隻身入劍冢,盜得孤鴻寶劍,單憑這一點,爲師只怕也沒這個能耐,你打不過他,那是因爲劍術不到家。記住,劍,就在於它的精;式,就在於它的博,能做到精博合一,纔算是高招。”
“真正的劍是無劍,無劍,即天下萬物皆可作劍;正真的式便是無式,無式,即凡所謂不靜者皆成一式。達到無劍無式,便算是無招了,無招者,務求萬物盾含渾潤,但無渾潤,便存破綻,便可攻破。劍術之理,汝務須明曉。”
他一番劍術真理,只聽得衆人如墜雲端,楊亦空雖是練劍行家,卻也是首次聽師傅傳輸這等道理,若說前半截他是似懂非懂,後半截根本就算是聽天書般渾不知其所云。
餘下衆人更不用說了,有的甚至背靠樹樁打起了呼嚕,只是這燕北乃武林翹楚,平日萬難一見,因而他們寧願聽那煩人武經,甚或在這睡覺,也不願輕易離卻。
燕北此時臉上方現出師傅應有的慈愛之色,雙目也變得溫柔,語聲偏柔地道:“空兒也莫要傷悲。這聽訣亦如練劍,須長時間慢慢消化。這,爲師以後會慢慢給你講。爲師問你,方纔到底是怎生一樣事?”
楊亦空遂將如何聽到葉孤鴻的蔑語,自己不滿前來,又如何被他言語相激出招,以至於一招敗落,向他細說了,隨後問道:“師傅方纔來時沒有看到那賊子逃往何處嗎?”
燕北突地搖頭嘆道:“空兒,這回可算是你的不對了。須知,人在江湖,最重要的是做到“心正”,所謂心正,便是事不幹己,人不傷人。他人做事自有他人道理,善惡自有公道,看人務須有正心,萬不可憑表面現象去判斷一件事,尤其是一個人的正誤。”
這番話語既是在教誨他的愛徒,又何嘗不是在教訓在場的每一個人,說他們憑表面現象認定葉孤鴻的行止可惡。
這讓他們如何能忍受,果然,就有人叫道:“燕大俠,難道你認爲那小子殺、搶、淫、掠,竟是一個好人?”一句話頓引得幾人“噗嗤”笑出。
燕北驀地冷笑道:“葉孤鴻縱然不是好人,但比你們幾個膿包強上幾十倍。”
“你——”幾個發笑之人怒眼看著他,卻見他斜眼望天,濃眉斜挑,一副冷而不屑之色,心裡俱都“嘭嘭嘭”直跳,燕北的劍在江湖上不排第一,也必不下第二,他們怎敢挑戰他!
葉孤鴻果然比他們強上幾十倍,只見他幾縱幾躍間已將雙方距離拉近一丈。
前方的白衣中年雖然也算武林好手,但輕功實在一般。只幾個回合間,葉孤鴻便趕上了他,正欲伸手擒住他的衣領,忽見眼前熒光乍現,卻是他的衣領反射陽光產生的耀耀光線。
平常人的衣領絕不會有這種情況,除非——
葉孤鴻大驚之下驀地頓住手臂,只這一瞬間,白衣人便又躥前了一丈,但他終究知曉自己的輕功太過糟糕,索性頓住了腳步,轉身面向了葉孤鴻。
葉孤鴻冷眼看著他,淡淡地道:“你倒大膽,明知不是葉某對手,仍敢直面對著葉某。”
白衣人冷哼一聲,道:“在下之所以有此膽魄,只是因爲葉兄還不知在下是誰。”
葉孤鴻“哦”了一聲,道:“瞧你善於用毒,莫非與“千手郎君”申屠長善有關係?”
白衣人“嘿嘿”一笑,道:“不敢,區區正是申屠長善。”
葉孤鴻又“哦”了一聲,道:“葉某可不記得與申屠兄有過仇怨,卻不知申屠兄爲何要加害葉某,難道也要做個“江湖大俠”?”
申屠長善“呸”了一聲,道:“區區單見方纔葉兄輕輕一縱便躲過在下裹含“逆血紅”的全力一擊,便知功力實比葉兄差了不止一截。但之所以還要對付葉兄,那實在是——咳——迫不得已。”
葉孤鴻“哦”了一聲,皺眉道:“逆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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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長善點頭苦笑道:“不錯,這是區區的全部家當。“逆血紅”少量可以入藥治病,過量則會導致氣血逆流而亡,方纔在下偷襲之時只怕藥力不夠,便將此藥全盤打出。唉!這種藥材世上少得可憐,據在下所知卻有大半是存於在下手上,只可惜——唉,長善真不知回去後如何交代。”
葉孤鴻知曉這人的師傅乃西域魔城城主石天真,據傳這人性情乖張、舉止怪異、脾性難揣,行賞作罰更是隻憑個人喜好,不禁苦笑道:“申屠兄的坦白,直讓小弟無話可說。這樣吧,如有機會,小弟會去西域向令師說和說和。不過,申屠兄方纔所言“迫不得已”是何緣故?”
申屠長善感激地道:“有葉兄一言,小弟感激不盡。本來,小弟應告訴你原由,但因由重誓在先,請恕小弟不能全盤奉告。這一切都是源於那個——尊主,她只想讓葉兄你身敗名裂。
先時那洞中谷容、谷易兩兄弟便是奉命刺殺追風與桑境炅,嫁禍於你,再將你打成重傷後交由羣雄處置。當然那百餘衆士,便是事前約定好,並在恰當的時刻上山。爲防萬一,再由我偷恃一旁,趁機下毒。只是沒料到那楊亦空會來,接下來——你也就知道了。”
他簡易地一段話將這中的原委道出,葉孤鴻只聽得巨震無比,原來這一切都是那尊主安排的連環計策,爲的是要對付自己。
雖說直到此刻,他葉孤鴻仍活在世上,但這尊主無疑已達到了他的目地——讓他葉孤鴻成爲衆矢之的
儘管這是玄神的最終“傑作”。
想到此際,葉孤鴻直覺背後出了一身冷汗,不禁沉聲問道:“這位尊主智計深沉,實乃葉某生平所未見,卻不知到底是誰?”
申屠長善苦笑道:“這個嘛?恕小弟——”忽覺喉頭一鬆,餘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葉孤鴻狂怒至極,驀地大叫道:“出來,不然老子可不客氣了。”
他很少像這般怒極失態,但此際他實已達到憤怒的極限,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濫殺無辜,何況被殺的又是一個有悔過之心,新的生活纔剛剛開始。
驀地,左側林內傳來“嘿嘿”的笑聲,道:“這“千手郎君”乃江湖上出了名的惡人,自十年前出道以來,不知害了多少英雄豪傑,老夫殺他豈非替天行道?何況——”
那神秘人終於轉了出來,卻是“玄神”閻照功。只聽他邊走邊笑道:“何況他即已知曉那尊主的秘密,雖然現在不說,但難保有一天不會向你挑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