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shí)葉孤鴻的事跡她是早有耳聞,心忖:連玄神、劍冢二圣、還有那個假扮尊主的平遙都不是他對手,那么自己這個只算二流的高手豈非連他一招也不敵。
為了掩飾自己的驚懼,她唯有裝著大無畏,并堂而皇之地大聲叫陣,這才是唯一出路。
但葉孤鴻好似早已看穿了她般只淡淡笑了一笑,道:“你我今日才第一次相見,用不著這般兵刃相見吧,夫人?其實(shí)我們本可以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談?wù)劇!?
都已亮出自己的兵刃了,卻又對對方說不必兵刃相見。
都已經(jīng)開始催動攻心術(shù)了,卻還嬉皮笑臉地說要和對方心平氣和地談?wù)劊氵@是哪門子的破道理?
阮梓青心中氣結(jié),驀地大喝一聲,“你去閻王那兒了再與本宮談吧。”說著,長袖倏然繃直,如利刃般直刺葉孤鴻心窩,速度足可驚人。
她這一突發(fā),心中本有幾分僥幸心理,暗忖:人道你葉孤鴻厲害,卻都是懼怕你那三彈必中的屈指三環(huán),但我這袖刃又長又窄、兼且柔軟多變,管教你指彈不上。
但袖刃甫一出手,她便后悔了,因?yàn)閷Ψ礁揪蜎]有動,確切地說,當(dāng)袖刃無聲無息地刺上葉孤鴻時他根本連顫動一下身子都沒有,只是緩緩地伸出了他的左手食中兩顆手指,緩緩地夾住了看似犀利的袖刃。
阮梓青駭然一驚,用力一拉,但對方的手指便如鐵鑄般恁是不動分毫,整條袖刃就如在他指中生了根,只扭擺顫抖間也有困難。
颯颯寒風(fēng),冷冷蒼月,阮梓青只覺無端地有幾分悲涼的氣息涌上心頭。
曾幾何時,自己藉此袖刃威懾多少江湖豪杰。
曾幾何時,自己攝目空放,迷煞幾多武林佼者。
但今日,在這個面龐俊秀,看似文質(zhì)彬彬、柔言軟語,貌像蹁躚君子的少年面前,自己就像是一個三歲小娃在耍著小把式,可奇的是,自己無端覺得理應(yīng)如此——自己理應(yīng)就該輸給他!
怎么了?她驀地猛一搖頭,暗忖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怎地?zé)o端老是起這么些個怪異念頭?
今天是九月十六,圓月全身撐漲、爆大如盤,瑟瑟月色冷冷地灑在對方嘴角幾絲壞壞的笑容上,只更顯輕視模樣,阮梓青心中既憤又懼,但隱隱覺得若讓這么一個俊逸瀟灑的少年輕視怎么著都是一件痛心的事。
決不能讓他看扁了,她心中隱隱忖道。一手持袖,另手探后,驀地掣出一柄銀鞘細(xì)劍,一把揮向隔空被二人拉得繃直的袖刃。
“嘶”地一聲突響,長袖畢竟柔軟,經(jīng)不住犀利的劍鞘而自斷裂。
葉孤鴻卻在長袖斷裂的瞬間已飄身掠下,頓在了阮梓青半丈余外的空地上,皎美的月色好似為他而設(shè),堪堪映出了他這一刻面龐瀟灑的輕笑,道:“夫人好一招‘?dāng)財(cái)嗉t塵’,只是這下斬?cái)嗟氖欠蛉说拈L袖而非紅塵,是否太也不美觀了。哈!”
“好狂的小子!”阮梓青一把擎出長劍,面色凝霜地道:“藉此時刻還能笑得出來,你尚是阮某所見的第一人。”
葉孤鴻一擺布棍,一道無形氣勁逼將過去,口中兀自笑道:“夫人說笑了,嘿嘿,你我一無怨隙,二無仇殺,形同陌路,相逢一笑,只在相惜同為世人。”
“哼,盡管你說的多么冠冕堂皇,今日不讓你流血掛彩,便不罷休。”阮梓青一手橫擺長劍,另手反握銀鞘,狠狠地道:“本宮既已戒備,你只管放馬過來吧。”
葉孤鴻無奈地道:“唉,我本誠心相交,卻被當(dāng)成挑釁。罷了,欣欣向善,葉某也懶得做了,”一擺布棍,正色道:“葉某這第一招是‘百鳥朝鳳’,夫人可小心了!”說罷一展身形,螺旋般轉(zhuǎn)了開身去。
霎間,一條布棍化成漫天棍影咆哮著向阮梓青撲去。百鳥朝鳳,顧名思義,數(shù)百棍影齊行開綻,不再合一規(guī)二矩,每一條棍影都帶動一層氣流、牽動數(shù)分戾氣、攜著刺耳的怪音纏綿交織無禮地點(diǎn)上阮梓青全身的各個部位。
這是什么功夫?阮梓青驚傻了般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看著漫天棍影兇煞煞地點(diǎn)上自己的全身各處奇經(jīng)八脈,完全不知所措。只心中存在唯一的念頭是:漫天棍影,我要死啦,我要死啦。
棍影消彌,具歸沉寂,點(diǎn)點(diǎn)疼痛,布滿全身。原來對方氣勢雖足,下棍卻是輕巧,每一棍都只用上半成力度,擊上身軀只覺似被蟲蟻蜇咬般微痛,但若布遍全身,卻也不好受。
待了片刻,全身的知覺方才又回了來,阮梓青不自覺地抖了抖纖軀,這才恨恨地看著距己不足半丈遠(yuǎn)的葉孤鴻,恨聲道:“你……哼,本宮士可殺,不可辱。今日就跟你拼了。”說著,瘋狂地舞動著不成一式的細(xì)劍,瘋子般撲向葉孤鴻。
葉孤鴻卻是好整以暇地立在那兒,一動不動,只口中仍作無奈地道:“原來夫人受了百鳥朝鳳后,還不知足,也罷,藉此清風(fēng)月明時刻,葉某便只有再送夫人一幅‘新春送鳥’了。”
說罷,一抖布棍,迎了上去。其實(shí)他卻不知,他的動作早已激發(fā)了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深度的激憤,牽動了她拼命的決心。
棍、劍相交竟發(fā)出數(shù)聲金屬相擊的爆鳴。阮梓青驀然驚醒幾分,倏然間退了開去,驚道:“你那里裹著的是什么?”
葉孤鴻任她退得老遠(yuǎn),也不近前,只淡淡瞟了眼手中的布棍,又對著阮梓青干咳一聲道:“其實(shí)也沒什么,就是葉某先時回去尋得我的貼身寶劍,卻發(fā)現(xiàn)劍已無鞘甚是不美觀,所以就找了條長布裹了起來,如此也便攜帶。嘿嘿。”
“你?”阮梓青心中暗噓數(shù)聲:幸虧方才你只是使出了半成功力,如若不然,如若不然……漫天棍影若成了漫天劍花,那自己現(xiàn)下豈不早已見了閻王。
想到此,她只覺后背似有細(xì)汗沁出,經(jīng)風(fēng)一激,無端地覺得冷透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