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別和他的軍隊休整了三天,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并帶走了屈出律的頭顱。
蒼茫的大地,五千名蒙古士兵呼嘯而過,長長的行軍隊伍一直延伸到草原的盡頭,那軍旗獵獵,劃過一片天空,向著阿勒壇山進發(fā),奔向那剛屈服于蒙古人的新土地,繼續(xù)征討殘余的抵抗者,繼續(xù)殺戮與征服的主旋律。
趙誠騎在一匹駿馬之上,目送著者別的軍隊離開。看著大軍在天邊留下的一道殘影,他的思緒卻在飛翔。他有時候覺得草原無比遼闊,一人一馬無比的渺小,不可預知的前途將吞噬掉任何小覷它的人;有時候,他又覺得這個天地實在太小,阿勒壇山將他緊緊地包圍,讓他的視線局限在鳥籠之中一般,他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還太弱小,自以為看穿世間萬物,但是也知道自己還無法去應(yīng)付太多的未來,一個不懷好意的壯漢都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他對自己的未來不抱太多的幻想,也許老死與此,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與此同時,他當然心有不甘,他曾設(shè)想一下騎著駿馬越過草原、高山與沙漠,回到自己心中的家園,可是等自己成功地達到,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在這個世界上,他無父無母了無牽掛,忽圖勒一家雖待自己很不錯,他也很感激,但是他知道自己無法因為這個就忘記自己的身份。
這是長生天的安排!趙誠心中這么想,蒙古人崇拜天、地、日、月和山川,用長生天來解釋世上的諸多安排,他當然不是一個有神論者,但是他無法去用一個科學的理論去解釋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這又或許是一場可跨越時空的夢,讓自己與歷史做一次親密接觸,他希望自己從夢中快快醒來。
他本是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一個正要成為某二流大學歷史系的學生,在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他只不過報名參加一個草原旅行團而已,竟不知為何穿越時空來到這充斥著殺戮的時代。至于他想學習歷史,并非是因為他喜歡歷史,只是因為他自認為能耐得住性子抱著大部頭看上一整天。
“這也許真的是長生天的旨意吧?”趙誠這么宿命地想。
那位被自己救下來的商人早已經(jīng)恢復過來,只是趙誠這幾日忙于和者別“探討”箭法,沒空搭理他。他的箭法沒看出有什么提高,理論知識倒是能說上一整天,說簡單也沒錯,就一個“勤”字。
“你是契丹人?”趙誠問跪在自己面前表示感謝的商人道。這位商人其實年紀也不大,今年25歲,卻有10年商人生涯。
“是的,小人名叫耶律文山!”這位自稱姓耶律的年青人道。他身材倒是不高,卻有一雙頗為亮堂的眼睛,閃爍著精明,這倒是頗和他商人的身份。他一邊自我介紹,一邊打量著面前的少年。
“哦?你還是耶律阿保機的后裔,真是失敬啊!”趙誠感到很意外,笑著道,“起來說話吧!”。
這位耶律文山的內(nèi)心,卻是更為吃驚,在這蒙古人的地盤,能讓他看到一位漢人少年,本身并不吃驚,因為他曾看到無數(shù)的漢人奴隸在蒙古的地界出現(xiàn)——他們都是蒙古人從西夏與金國虜掠而來的人口。只是這兩日,他從照顧他的蒙古人那里,了解到這位漢人少年的身份后,大吃了一驚。
“恩人說笑了,我雖也算是大遼國皇族的后裔,但是我輩卻只當自己是喀喇契丹人,故國已亡百年,今喀喇契丹也行將就木,有愧于列祖列宗!”耶律文山道。
“我只不過是偶爾出現(xiàn)在蒙古的漢人罷了,聽你這名字,應(yīng)當是有‘文山文海’之意,卻沒想到你卻是做起了買賣!”趙誠道,“據(jù)我所知,耶律家都愛讀漢書?”
“說來慚愧,我祖輩本是皇族偏支,但傳至我祖父時,家世已勢微,不得不學這謀生的手段。在下幼時也曾讀過四書五經(jīng),心中不喜,故少年時就行走于大漠、戈壁與西方諸國,這生意倒也過得去!”耶律文山道。
“說說看,你都做些什么生意?”趙誠饒有興趣地問道。
“做生意,首要的一點要奇貨可居,正所謂物以稀為貴,西方的胡椒、珠寶與玻璃,和田的玉石,西夏的大黃、五涼駝,高麗的人參,蒙古的珍貴皮毛,都是搶手貨。如今天下爭戰(zhàn)連連,商路阻隔,最難弄到手的是宋國的青白瓷、茶葉和絲綢。只要掌握貨源,有了上家和販賣之地,互通有無,就穩(wěn)賺不賠。第二,為了保證生意往來通暢,還得熟悉各地的官方關(guān)卡的門道,得有當?shù)毓俜降年P(guān)照,否則的話,就要血本無歸,這叫買路錢,得找到門路。第三,做生意,還要做交朋友,結(jié)交生意場的朋友,互通消息,哪里的貨好,哪里的人出得起價錢,共結(jié)商隊以抗風險,自可行走天下……”那耶律文山說起生意經(jīng),滔滔不絕。
趙誠不得不打斷他的慷慨陳辭。
“說說看,你是怎么落的如今這下場?”趙誠插話道。
“一言難盡吶!在下本來是跟著商隊,從蒙古收購了一批上等的皮毛,沒想到走到阿勒壇山山口,遇到了一伙強盜,幸虧我機警,方才逃得一條小命,那屈出律是我契丹人的死敵,要不是他,我契丹不至于亡國!”
“那也不見的,即使那屈出律沒有篡了你們皇帝的大位,蒙古人早晚……”趙誠忽然覺得沒必要跟這個亡國之人說這個。
“恩人說的是啊!”耶律文山很顯然理解這位漢人少年沒有說出口的話,“我耶律文山是知恩必報之人,今撿回這條命,全拜恩人所賜。請恩人盡管提出要求,我耶律文山一定答應(yīng)。”
趙誠抬著頭看著帳頂,他起初并沒有讓人家報恩的念頭,只是這人主動提出來了,倒是讓他覺得很有趣,至少,不讓自己顯得太無聊。只是他一時半會,他找不到自己雖要什么。
耶律文山見對方半天沒反應(yīng),看著趙誠那掛著盈盈笑意的臉,以為對方一定會提出什么太高的要求,心中忐忑不安,
“這個好說!”趙誠道,“你既然東西往來,定然熟悉西域及西夏、金、宋諸國諸族之風土人情了?”
“是的,我從小習漢字,會說中原官話,然世居喀喇契丹,行走諸國,家母又是畏兀兒人,自然也懂波斯語、突厥語、畏兀兒語、大食語,還有這蒙古語。”
“啊?”趙誠大笑,像撿著了寶似的,“這么說,你還是一個國際性人才嘍?”
什么是國際性人才?耶律文山?jīng)]聽說過,不過這意思他倒是明白。
“恩人難道要我教習此類外族之語?”耶律文山本來以為對方會提出其它的一些金錢之類的報酬,沒想到卻是提這個。
“那是當然!”
“可是,要學這些倒是不難,恩人若是也行走于西方諸國,自然會觸類旁通。在下駑鈍,恐有負大恩!”耶律文山囁嚅地說道,“可是我想恩人恐怕無法離開此處,要是您學不會,我豈不……”
“佛語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土。我救了你一條命,讓你做我的仆人,難道不行?”趙誠對耶律文山懷疑自己的智慧,極為不滿。
耶律文山本來以為自己好歹還能當回西席,這下成了仆人,心有不甘地問道:“不知要在下做幾年?”
“二十年!”趙誠斬釘截鐵地說道。這句話將耶律文山嚇的坐在地上,他大驚失色:
“二十年太久了,五年吧?”
“那就十九年吧?”
“還是太多!再減一些?”耶律文山不改商人本色,討價還價。
“十八年?”
“不行!”
“你這是欺負我年幼,我要是殺了你,恐怕也沒人為你報仇。”趙誠佯裝惱怒道。
“那就十年吧?不能再多了!”
“成交!”趙誠大喜,瞅著耶律文山那愁眉苦臉的樣子,笑著道,“別這個表情,你是我第一個仆人,應(yīng)該感到無限的光榮!”
“是的,主人!我很光榮!”耶律文山有氣無力地說道。
“為了公平起見,保證雙方的利益,咱們簽個契約,以免雙方反悔!”趙誠自顧自地說道,“至少得規(guī)定上個一百零八條,越細越好。”
“那太多了吧?”耶律文山看著趙誠那很無害的笑臉道。
“簡單點的當然也有,只有兩條!”趙誠想了想道,“想知道有哪兩條嗎?”
“只有兩條?那太好了,小人洗耳恭聽!”耶律文山很快進入了自己仆人的角色。
“第一,凡是我所說的都是真理,都要始終不渝地遵循;第二,凡是我做出的決定和指示,都要始終不渝的執(zhí)行,理解的要執(zhí)行,不理解的也要執(zhí)行!簡而言這,就是‘兩個凡是’!”趙誠道。
“啊?”耶律文山傻眼了,“這兩條可真夠高的啊,簡直可以包羅天下!”
“媽的,跑到古代來學外語,這叫什么事啊?”趙誠心中卻在暗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