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澈猛地一震,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老溫碰不得女人?確實從小到大,他對女人好像都沒有多大興趣,倒是知道他現在跟很多女性接觸過,但他從沒有讓他們和那些女性有過正面交道,亦不知道老溫和那些女人發展到哪些地步了。
蕭澈想了想,“老溫或許是不食人間煙火……”
“他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他是食不了?!笔Y寒洲篤定,困擾了許久的疑惑忽然撥開云霧見清月,煎熬了的心上死結仿佛有了解,從前的疑點連成了線躍然紙上,孩提時期,姓溫的看見女人就躲,少年時期只要一碰女人,他的排斥反應很強烈,這證明了什么?證明了他有問題。
“食不了?”蕭澈愕然,“不會吧,我記得以前一起去澡堂的時候,看到過,很正常啊,跟咱們一樣有反應啊?”
蔣寒洲眉梢揚了下,“不是身體的問題,是心理問題。”
蕭澈清俊的臉上寫滿了驚訝,心理問題?下一秒他便又不明白了,“我說寒洲,你好好的研究老溫做什么?管他身體還是心理,他一直不怎么近女色,你又不是不知道。”
蔣寒洲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笑笑的勾起唇角。
蕭澈緊跟著說,“不過那也是少年時代的事情了,這都過去多少年了,錦懿私底下有幾個相好的,你我都知道,他現在看起來蠻不錯的,有了妻室子嗣,不至于碰不得女人,你會不會想多了。”
蔣寒洲臉上的笑容一冷。
蕭澈并不看他,而是看著遠方漸變的天際,“你是因為舒小姐,所以才忽然開始追究錦懿身體的么?”
蔣寒洲漸漸收起笑容,“不是忽然,我一直有這么懷疑,只是昨日提及這個,我便問問你,你跟姓溫的一直走的很近。”
蕭澈仰頭看著天,“是啊,誰讓我妹子喜歡他,隔三差五的打聽他的情況呢。”沉默了一下,他說,“寒洲,你放手吧?!?
蔣寒洲猛的一震。
蕭澈低聲道:“他們孩子都有了,你繼續掙扎下去,只會越來越痛苦?!彼聪蚴Y寒洲,“在我看來,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窮途末路的掙扎,你證明了老溫有問題,又怎么樣呢?舒小姐喜歡他這是事實。就算老溫心理有問題,可是身體沒問題,他也是男人,舒小姐美艷動人,朝夕相處的情分能不動心么?動心自會動情,所謂的心理不攻自破,老溫這些年的變化,你我都看在眼里,他很努力的成為了正常人,接受了以前不能接受的一切,你這是自欺欺人?!?
蔣寒洲面色漸漸難看起來。
蕭澈視而不見道:“為了舒小姐,你和老溫,難道要拼個你死我活?我不愿看到這個局面,寧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她不是什么舒小姐,她是艾停云,是我的妻子?!笔Y寒洲冷冷道。
蕭澈笑道:“你的妻子不是袁玉然么?”
蔣寒洲像是被戳中的痛楚,面色白了一下。
蕭澈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論是舒小姐還是艾停云,她已經經不起你們蔣家的折騰了。”
蔣寒洲瞇眼瞧他,語氣冷酷下去,“我可以把她交給任何人,唯獨不會是溫錦懿,我給過他一次機會,是他沒有珍惜,現在,我要收回屬于我的東西!”
蕭澈見蔣寒洲破釜沉舟的氣勢,嘆了口氣,想要繼續勸說,終是閉上了嘴,看來寒洲和錦懿的這場廝殺,在所難免了,蕭澈拿過他手上的一根煙,叼在嘴上沉默的陪他抽了起來,直到趙子龍回來的時候,蕭澈才離開。
蔣寒洲看著蕭澈離開的背影,薄唇漸漸抿起一條隱忍的線,原本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此刻被蕭澈三言兩語擊的潰不成軍,他何嘗不知他找的那些理由和借口多么可笑,可是他需要找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繼續自欺欺人的理由讓自己不至于嫉妒憤恨的發瘋,曾經他刻意不去想,如今他自己挖了一個坑,自己跳了下去,周而復始的困入了這個困局中。
就像蕭澈說的,曾經姓溫的心理有問題,那只是曾經了,現在的他,跟常人無異,他會碰云兒,一定會碰云兒。
蔣寒洲狠狠吸了一口煙,火辣的甘苦彌漫在胸腔內,減輕了心臟的痛楚和焦慮,他將剩余的煙蒂丟在地上,許久許久,久到趙子龍以為他不會再開口說話了,蔣寒洲皺眉道:“俊逸年紀多大了?”
趙子龍微微一怔,俊逸?他一時想不起來是誰,腦子里飛快的轉彎,終于搜索到了一張稚嫩的臉孔,趙子龍低聲道:“兩歲半大小。”
蔣寒洲眉頭緩緩皺起,他和云兒別了兩年零九個月,一共九百九十天……
沉思許久,他緩緩說,“親子鑒定哪種方法最快?”
趙子龍凝了凝神,他至今未曾婚娶,不甚懂這些,搜腸刮肚了許久,“上次報紙上說國外研究出了親子鑒定的技術,但不知道成功沒,眼下最快的……應該還是老辦法,滴血認親。”
蔣寒洲沉聲道:“派人去辦?!?
趙子龍愣了愣,督統該不會認為那孩子是自己的吧?先不說分開了這么久,只單看二姨太曾經跟溫錦懿的親厚關系,這孩子八成是溫錦懿的,當然這些話他自然不敢跟蔣寒洲說,只應聲道:“把孩子帶回來?那二姨太……”
蔣寒洲想了想,依云兒的性子,若不經過她同意,把俊逸接回來,恐怕她會跟他拼命,他緩緩道:“要血,先不動人,等結果出來再說?!?
趙子龍頷首,快步退了出去,
雨到傍晚時分,愈發的大了,鋪天蓋地的從天空射下,像是萬箭齊發,敲打在琉璃瓦上,發出噼里啪啦的鼓點聲。
額頭上有溫熱的觸感,唇邊有苦澀的液體滑入喉嚨,那液體咔在喉嚨里,停云嗓子癢的厲害,忽然從渾渾噩噩中驚醒,猛的咳嗽了起來,將喝下的藥汁盡數吐了出來,胃痙攣的抽搐了一下,恨不得膽汁都吐出來了。
溫錦懿微微蹙眉,輕輕拍著她的背部,對門外的人說,“再熬一碗藥來?!?
這已經是第三碗藥了,每次喂進去的藥,全都吐了出來。
停云渾渾噩噩的躺倒在,看著溫錦懿眉目如畫的側臉,她伸手想要去摸那張恍若隔世的臉,可那張臉忽然和蔣寒洲的臉相重疊,變得模糊不清,停云的手一滯,便忽然放了下去,悲從中來,她喃喃低語,“錦懿……我和他……和他……什么都沒發生……”
溫錦懿將手帕用熱水打濕,擰干了輕輕擦去她臉上滾燙的汗,他眉目恬靜,目光淡淡,聽聞停云夢呢般的低語,他輕輕靠近她,“什么?”
停云喃喃,“我和蔣……蔣寒洲……什么都……沒有發生……”
溫錦懿微微一怔,隨后波瀾不驚的垂下眼簾,他拿著手帕擦去她唇邊的污漬,幫她掖了掖被角。
李掌柜從門外進來,端著一個托盤,托盤里放著一碗藥,和一排針灸,“用藥不行,就扎針吧,如果還是不退燒,再吃些西藥。”
“西藥太兇猛,她的身子受不住。”溫錦懿接過中藥,耐心地拿著湯勺輕輕攪動。
李掌柜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開了口,“少爺,多少吃點東西吧,您從昨兒個到現在都沒吃也沒休息,別少夫人身子好了,您倒下了。”
溫錦懿沒有說話。
李掌柜嘆了口氣,便默默退了出去。
溫錦懿將中藥吹涼了,傻妞扶起停云,他一勺一勺的喂給她,可是她喝著喝著還是吐了。
溫錦懿蹙了蹙眉,放下了藥碗。
停云燒的厲害,似是燒糊涂了,總是說一些奇怪的話。
溫錦懿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傻妞,云兒的衣服。”
傻妞點了點頭,將停云換上的干凈衣物一件一件,只剩下一件紅色的小。
溫錦懿垂眸,“小衣也?!?
傻妞愣了一下,紅著臉,將停云的也了,急忙用被子蓋住她的身體。
溫錦懿將一個小瓷罐兒放在火上撩了撩,隨后將銀針也在火上過了一遍,轉身來到床邊,看著停云燒紅的臉,他微微蹙眉,伸手揭開被子一角,可是目光剛觸及停云白皙的肩膀,他便又將被子蓋了回去,眉頭皺的更緊了。
傻妞不敢看,一把捂住了眼睛,只從指縫里好奇的偷看。
溫錦懿在床邊站了許久,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如畫的容顏微微有些蒼白,過了會兒,他才面色如常的在床邊坐下,輕輕掀開被子,心如止水的幫她扎針,他將瓷罐兒淬了藥,撩過火,吸附在扎針的地方,幾乎將停云身體上多個穴位細細針灸了一遍,有深有淺。
這些事他是做過的,早在她還是寒洲二姨太的時候,他便幫她處理過傷口,他還記得那個時候他面不改色的做完了一切,或許,他真的走出了那扇大門,有了真正的變化,將記憶深處的那抹令人作嘔的骯臟血色永遠埋葬,亦或者能夠真正的遺忘,活的像是一個正常人一樣。
這是他第一次冷眼認真而又坦然地看一個女子的,直面一個女子清粼粼的身子,就像是直面自己有些病態的心。
眼前女子瓷白的肌膚在燈光的照耀下渡上了一層昏黃的光,像是晶瑩的閃爍,從細細的毛孔中綻放開來,從頸項蜿蜒而下,掠過玲瓏有致的身段兒,一路向下,像是剪下了一段透明的薄如蟬翼的光被溫柔的覆在她的身上,神圣而不忍褻瀆。
這樣美艷動人的面龐,這樣極具的,裸的展現在他眼前,作為男人,他本該熱血沸騰,本該沖動不能自己,可是他的面色寸寸蒼白了一下,他嘗試著打開那扇心門,想讓這捋初晨的陽光照進那扇門后的世界,幫他驅散蒙塵的黑色過往,可是當那扇門吱呀的開啟了一條縫隙,撲面而來的腐朽奢靡之氣讓他的胃一陣痙攣,他微微蹙眉,抿唇做完了手中一切工作,緩緩幫停云蓋上了被子,那一瞬間,他眼底有悲憫的光,沉下了冰冷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