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道謝,卻覺得自己好像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唯有搖了搖頭。一想到爸爸現在的情況還不知道怎樣,淚水撲漱漱地滑了出來。
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Vincent按下,“你先別急,我去聯系伯母,問問情況,再送你過去好嗎?你先安心躺一下好不?”“對了,借你的手機查號碼,你別介意哦。”
我無力地點點頭,恨不得自己現在就能飛到老爸老媽身邊。
很快Vincent就拎著外套回來,我知道他已經打完電話,焦急地看著他,希望從他嘴里能聽到讓我放心的消息。
“來吧,穆穆,伯父已經被學校送到醫院去了,我現在送你過去。”說著Vincent已經走到我身邊一手托著我的腰,把我從沙發上扶了起來。
剛站起來,我就體會到了孫大圣騰云駕霧的感覺,腳步虛浮得根本不像站在地球上。
我已經無心顧及應該與Vincent劃清的界線,他此刻的手變得強而有力,憑借著Vincent的手臂,我才終于走到了停車場。
“穆晚歌!”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肖在我沒察覺的情況下赫然站在了我的背后。
驚喜地看著肖,正想向他訴說我遭遇的變故,抬腳走過去時卻被冷不防的一個踉蹌絆住,Vincent眼明手快地一把摟住我,關切到,“小心!”
“夠了!”肖冷然地看著我,“真沒想到,我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看著肖寒霜般的臉色和眼神,我渾身冰涼,到這時我才反應過來,原來他誤會我了。
想辯解什么,眼淚卻在這個時候不爭氣地滑了下來,我想說話卻又如鯁在喉,唯有顫抖著雙唇,無助地看著肖冷哼了一聲,從我身邊擦身而過。
Vincent皺著眉看了我一眼,隨即對肖說,“肖總,請等等!”想制止肖的離開。
聽見Vincent的聲音,肖并沒有停下腳步的意識,登上停在隔壁的車,義無反顧地絕塵而去。
你毅然離開的身影,抽出了我的所有,刺痛了我的心……
耳邊傳來刺耳的剎車和加速的聲音,知道肖丟下我離開了。瞬間,我身體里僅有的力氣消失于無形,緩緩地癱坐在地上。
Vincent打開車門,把我打橫抱起來讓我坐進車里,為我擦掉臉上的眼淚,輕聲安慰我,“晚歌!你要堅強些,知道嗎?還要去醫院照顧伯父的!我們先去醫院,然后我保證幫你找肖平把事情說清楚,好嗎?”
木然地點點頭,我的心里冰涼一片,思想里只盤旋著一個念頭,“肖,你為什么不相信我?為什么不相信我?”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滑落,渾身不停地起著雞皮疙瘩,我緊緊握住手,希望抑制住身上的寒氣與顫抖。
好一會兒,我才看見自己發青發白的指關節,終于意識自己的狀態不對,這個時候應該考慮的是爸爸的健康而不是小兒女的私情吧?
大概是感覺到我意識上的變化,Vincent伸手覆在我的手上,輕輕拍著我,“放松,放松,晚歌,這個時候更應該堅強,都會過去的。”
Vincent手掌中的那絲溫暖,讓我的理智一點點開始回歸。內心有個聲音在吶喊,“穆晚歌,你要堅強!穆晚歌,你要堅強!”
人最常犯的錯誤,就是在臨近失去或者失去時,才發現原來“擁有”是那么的可貴……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提醒我已經來到醫院,Vincent帶著我七拐八轉地上了電梯來到住院部深切治療室/重病觀察室,爸爸赫然在臥。
病房安靜得可怕,爸爸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手上胸前腹部鼻子上到處都是電線和管子。我怔怔地站在門口,任由眼淚肆意滑落,也不敢上前半步,因為到現在為止,我都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實。
“晚丫頭……”媽媽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后,我淚眼朦朦地看著媽媽,哽咽得說不出話。
自我出生到現在,媽媽和老爸的感情都很好,媽媽從未像我一樣嫌棄老爸嘮叨,凡事都和老爸商量探討,所以媽媽總是笑對爸爸說,他是她的脊梁骨。
現在爸爸忽然病倒,我本以為媽媽會六神無主悲傷欲絕,甚至還擔心媽媽不知道會不會因為壓力過大而導致心臟病復發,誰知道眼前的媽媽很平靜,眼神中盡然流露出絲絲堅毅。
“晚丫頭,現在是你爸爸的關鍵時期,醫生初步診斷是突發性腦出血,具體情況要明天做核磁共振后才能確診,現在只能為他做顱內降壓和疏通血管,所以今晚對爸爸來講非常重要。”媽媽握著我的手,平靜地講述著爸爸的情況。
“什么……什么是非常重要?今天為什么不能確診呀?”我惶惶然地看著媽媽。
“核磁共振只有在發病二十四小時后做準確性才高,爸爸現在處于危險期,如果能平穩地渡過今晚,應該生存的可能性會大一些。”媽媽的聲音顫抖了一下下,很快就穩住了。
“如果過了今晚才是生存可能性大一點嗎?”我渾身冰涼,反復咀嚼著這句話的涵義,剛剛停下的眼淚再次不受控制地流了起來。
“穆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要堅強……”Vincent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輕輕一按,仿佛要給我注入新的力量。
“晚丫頭,別在病房里哭,你爸爸能感覺到的,你是該堅強些,這樣爸爸才能放心。”媽媽輕拍著我的手背安撫我,生怕我失控的哭聲驚擾了病床上的爸爸。
我的心不知道為什么堵得很難過,眼里心里都滿是酸楚和惶然,聽著媽媽和Vincent的勸慰,我想控制自己不再哭泣,可我就是無法停下來。
我知道這樣的哭泣無補于事,可能還會擾亂爸爸的心神,阻礙他專注求生的意志,但是我不管怎么做,都沒辦法抑制住那股發自內心的寒氣和振顫。
Vincent深深地看了看媽媽,輕柔地從媽媽的手里把我的手牽起,扶著我緩慢地走出了ICU病房。
下意識地跟著Vincent的步伐,我的眼神卻不斷地在追逐爸爸的臉龐,狠狠地抹去阻擋我視線的淚水,我試圖看清爸爸,但淚水迅速地又填滿眼眶,再次模糊我的眼光。
我一邊走,一邊不停地抹去眼淚,而淚水會再次不停地漫溢。走到防火通道后,我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倒了下去。
在我癱軟的前一刻,Vincent緊緊地抱住了我。大概是他也無法承受我無力的依靠,他的后背隨著我的依靠重重地撞在墻上。
不知道Vincent有沒有撞痛自己,但他環抱我的手始終沒有松開過。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前,任性地讓淚水盡情滑落。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啊……”“爸爸身體一直很好的呀……”“爸爸會丟下我嗎?不可以呀……”
我哭喊著,惱怒自己的不可作為,狠狠地怨恨自己的無能。我就這么哭著,喊著,不停地捶著Vincent的胸膛。
“好了,好了,你乖啊,這樣的哭法太傷身體了,Stop!Stop!”Vincent于忙亂中抽出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拳。
“好了,夠了,你看你的手像雪藏過一樣啦,快停下,別哭了!”Vincent用力地打開我緊握的手,試圖讓我放松。
“晚歌,你平時都那么開心,現在即使無法開心,也要笑著面對困難,不可以像現在這樣軟弱。”
“晚歌,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樂天又堅強,看你平時沒城府的樣子,大家都喜歡那個你,你知道嗎?”
“乖了,不哭了,只要是人,生老病死再所難免。既然無法逃避,就打起精神來面對,伯父伯母都需要你,別這樣好嗎?”
Vincent就這么用身體抵著墻,把我緊緊地護在懷里,不停地安慰我。可是我這時仿佛遠離了所有理智,殘存的意識里,好像除了哀傷,就再也找不到其它的情感了。
我不停地哭泣,直到實在累得受不住,就靠在Vincent的懷里一下下地抽噎,大概是Vincent覺得我平靜很多了,才緩緩放開緊緊摟著我的手,輕輕地撫著我被淚水浸濕的發絲嘆氣。
“晚歌,不可以再哭了。伯母身體也不好,再怎樣故作鎮定也撐不了多久,你該多體恤她,不能再這么任性地哭泣咯。”
“你看,哭得眼睛都小了,不美哦。”
“你一定要堅強起來,伯父的醫療費用應該不會是個小數目,你務必問問伯母經濟上有沒有困難,我可以幫到的一定會盡力。”
“晚歌,你該相信伯父肯定會跨過難關的,所以你要考慮怎么給他更好的治療方法。在這里哭除了傷身,不解決任何問題,你要清醒起來了。”
“晚歌,為人子女該擔負責任的時候千萬不可以退縮,你的責任還有好多,伯父還等著你的照顧呢,所以不能讓你自己先垮下來,明白嗎?”
Vincent觀察著我的反應,不斷提醒我。
少來夫妻老來伴。沒有利益糾纏,沒有埋怨計算,愛情,原來可以如此樸實而又歷久彌堅……
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忽然想起爸爸還在病床上,也不知道媽媽怎樣,我推開Vincent,踉踉蹌蹌地跑回病房。
病房內一切如故,媽媽坐在爸爸身邊,緊握著爸爸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著他們的故事。
媽媽時而歪著頭輕笑,時而拍著爸爸的手,時而輕撫一下爸爸的面頰……帶著我從未見過的深情,媽媽笑得很美很美。
我呆愣愣地站在門邊,感受著病房內愛的暖流,剛才還冰涼的雙手雙腳,居然漸漸地開始溫暖起來。
眼眶里依然含淚,但是已經能控制它不再滑落了。媽媽滿臉溫柔的微笑,忽然輕聲唱起了歌,我所知道的老媽,不是一直號稱五音不全嗎?
媽媽哼唱著爸爸常哼的歌,歌曲名叫“梭羅河”。悠揚的曲調承載著多少媽媽對爸爸的愛我無法審度,可是那美麗的老調子,就好像爸爸健康時帶著我和媽媽去荔灣湖劃船一樣,那時的爸爸俊朗挺拔,媽媽溫柔體貼,而我則在他們的呵護下無憂無慮地笑著……
癡癡地看著媽媽,唇角掛上了不為人知的微笑,我忽然開始相信Vincent說的話,爸爸一定會跨過難關的,有那么好的妻子守在身邊,爸爸怎么可能舍得丟下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