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看著我的神情,柔聲道,“這裡的義工都是各自通過網(wǎng)絡(luò)得到消息纔來的,沒人具體組織什麼,全國的養(yǎng)老都面臨著人手不足,資源不到位的現(xiàn)象,我最初來的時(shí)候,這裡也很簡陋,可我喜歡這裡的老人,都是些番禺的老居民,公公婆婆都是熱心腸。你也不用擔(dān)心自己會做什麼,可以幫他們洗洗曬曬,也可以陪他們聊天,手藝好的話煮好吃的給老人吃,想到什麼做什麼,盡你所長吧。”
“這樣啊……”我趕緊收刮腸子,想想我可以做什麼。
肖拍拍我的手笑,“別緊張,你都沒熟悉情況呢,跟著我。”
“哦……”我乖乖點(diǎn)頭。
肖牽著我的手,穿過小路進(jìn)電梯,這裡的樓房最高也就六層,電梯在五樓停下,走過長廊,肖帶我走進(jìn)長廊盡頭的一間房間,肖在敞開門的房門口停下,敲了三下門道,“張伯,我是高佬,來探望你啊。”
我正等著室內(nèi)的人應(yīng)答,肖已經(jīng)帶我走了進(jìn)去,房間裡有位頭髮花白的老人面對窗外,背對我們坐在椅子上一動(dòng)不動(dòng)。
“張伯,我是高佬啊,我?guī)笥褋斫o你看哦,開心嗎?我女朋友很可愛漂亮的,你不看一眼嗎?”肖輕拍老人的肩膀說著。
看見老人沒一絲反應(yīng),我不由趕緊上前,把臉湊到老人眼前,“張伯啊?我叫穆穆,我們認(rèn)識一下,做個(gè)朋友好嗎?”
眼前的張伯,儘管老去,可是五官輪廓都讓人看著親切舒服,想必年輕時(shí)也很英俊吧,可現(xiàn)在老人的眼裡片片茫然,看著讓人心疼。
肖看著我笑笑,“穆穆別介意,張伯有帕金森,老年癡呆癥。”
“沒事,阿伯腿腳沒事吧?”我問。
“沒事,但他一直習(xí)慣這麼坐著,除了午休晚睡,他一直不願(yuàn)出門。”
“爲(wèi)什麼呢?”我好奇。
“張伯以前是中學(xué)老師,八年前老伴和女兒一家車禍身故,他得了憂鬱癥,再後來就這樣了,不說話也不愛活動(dòng)和與人交往,醫(yī)院鑑定他得了帕金森,因爲(wèi)沒人照顧,他原單位就把他送來這裡了。”
“……”聽著肖的話,我的心狠狠地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順勢蹲在張伯膝前,眼淚不知道什麼時(shí)候緩緩滑落。
“伯伯……”我的喉嚨又緊又啞。
“穆穆……”肖彎下腰正準(zhǔn)備替我抹去眼淚,張伯卻緩緩地?cái)E起了手,在我的頭頂輕輕撫摸,老人的手特別輕,輕得我甚至感覺不到他的手,老人就這麼小心翼翼地?fù)崦艘幌拢桶咽滞T诹丝罩校孟衽麦@動(dòng)我似的,就這麼停著。
“伯伯……”我再次哽咽,眼淚流得更兇了。
彷彿是感覺到我傷心的啜泣,老人把手輕輕地在我頭上按了一下,像是在安慰我似的,然後就收起了手,握著自己的拳頭,握得很用力。
“穆穆,乖……不哭了。”肖也蹲了下來,像哄孩子似的跟我說話。
“來,擦擦眼淚,看你,眼淚鼻涕的“水天一線”啦。”肖掏出紙巾,輕柔地爲(wèi)我拭去眼淚和鼻涕。
淚眼婆娑中看著張伯和肖,聽著肖這麼哄孩子似的哄我,一陣內(nèi)疚,天吶,我不是來做義工的嗎?怎麼反而是讓別人圍著我轉(zhuǎn)呢?
收拾起心情和眼淚,我?guī)е煌粞蹨I笑著對張伯說,“伯伯,我們出去曬太陽好嗎?然後我們找人剪一下頭髮,伯伯頭髮長了,剪掉好不好?”
看著肖對我搖頭,我依然不想放棄,抓著張伯的手,“伯伯……我想曬太陽嘛……陪我好嗎?”,“伯伯……你陪我嘛……”,“伯伯……”我就這麼抓著張伯的手撒嬌兼耍賴似地說。
張伯突然低頭,茫然地看看我,我趕緊迎上去一個(gè)燦爛的笑臉,繼續(xù)我的撒嬌攻勢。
忽然張伯回身緩緩指了指門外,我開心地一躍而起,我知道,我成功了!
這樣的喜悅,甚至超過了上次拍攝的成功,而且,這種開心,是言語無法形容的……
都市的喧囂常常讓人遺忘了真實(shí)善良的自己,所以偶爾觀照一下我們自己的內(nèi)心吧,讓他清靜安詳。
張伯並沒有如我期待搬地到院落裡去散步,當(dāng)我陪他步出房門,他就在廊前停了下來,不肯向外半步。
看著我施盡百寶也無法勸動(dòng)張伯,肖拍著我的背安慰我,“穆穆,沒關(guān)係的,能走到這裡,張伯已經(jīng)很努力了,你別急,慢慢來吧?”
我賊心不死地再賴了張伯一會兒,終以失敗告終,唯有陪張伯在走廊裡坐了下來。
張伯的眼睛並沒有看樓下的風(fēng)景,而是迷惘地看著天空中的遠(yuǎn)方,就這麼看著,一動(dòng)不動(dòng)。
“伯伯,你快看,樓下有蓮花池,還有涼亭哦,蓮池裡面有鯉魚呢!你看嘛……”我拉著張伯繼續(xù)撒嬌。
肖溫和地看了看張伯,“伯,高佬幫你去找人剪頭髮,你乖乖坐著。”說完對著我指指樓下,我趕緊點(diǎn)頭示意他放心。
看著張伯對身邊的事情沒任何表示,我就開始喋喋不休地嘮叨這,嘮叨那,簡直就像我那嘮叨老爸上身一樣,連我自己都覺得呱噪……
牽著張伯的手,我把自己從小到大的趣事狠狠地講了個(gè)遍,張伯開始時(shí)對我的話並沒有什麼反應(yīng),可當(dāng)我說我的老爸和老媽都是值得我尊敬的教師,他們?nèi)绾翁蹛坳P(guān)心我時(shí),張伯迷茫的雙眼開始有了絲絲色彩。
我就這麼喋喋不休地講著,依偎在老人的身邊,直到被肖的輕笑聲打斷,我才知道肖已經(jīng)回來了。
沒過一會兒,一位胖胖的阿姨就在爽朗的笑聲裡走了過來,那真是人未到聲先聞,中氣十足。
“黃姨好。”肖熟絡(luò)地和阿姨打招呼。
“哇,高佬又來啦,哈哈,好!”黃姨大聲笑著招呼。
“麻煩黃姨了,另外介紹一下,我女朋友。”肖伸手示意我向黃姨自我介紹。
“呃,客氣什麼,不麻煩,不麻煩。譁!難得咯,長得這麼漂亮,高佬好福氣啦!”黃姨大大咧咧地看著我上下打量。
“黃姨好,叫我阿穆可以了。”我輕笑著,由衷地喜歡這位爽朗的阿姨。
“啊?阿“木”?不會啊,看著很精靈啊。”黃姨詫異。
“黃姨,穆桂英的“穆”。”肖替我解釋。
“哈哈,阿穆別介意啦,黃姨是“老懵懂”老糊塗啦。”
“沒事啦,黃姨不用介意的。”被黃姨的爽朗所感染,我聳肩直笑。
黃姨拿著電動(dòng)剃髮刀,那動(dòng)作和剪刀手愛德華絕對有得一拼,三下五除二就把張伯的一頭亂髮剪出了型,“可以啦,靚仔,你看孩子們對你多好,笑一下啦。”
聽著黃姨這麼稱呼張伯,我“噗”的一聲笑,黃姨也笑道,“年紀(jì)大的人,性格反而會變得像孩子,要哄的。”
看著爽朗的黃姨,感受著她的細(xì)緻善良,我的心瞬間柔軟。
“張伯,我們回房間,高佬幫你洗白白哈。”肖一邊替張伯撣去肩上的碎髮,一邊想扶老人回房。
誰知張伯不肯,扶著凳子不肯起來,然後孩子氣地瞥著我努嘴,這讓我著實(shí)汗了一把,原來張伯想讓我?guī)退丛枘亍?
“啊?我啊……”我滿臉通紅兼尷尬。
“不可以啦,人家還是女孩子,你乖乖聽高佬話啦!”黃姨大聲地替我圓場。
張伯呆呆地看著我,一臉的不捨,我的心“砰”然一動(dòng),急忙說,“伯伯,我不走,你讓高佬和你洗澡,我收拾房間,好嗎?我保證不走,你放心。”
聽著我的話,張伯雖然猶豫,但還是緩緩站了起來,由肖攙扶著回了房間。
“我還要去下一個(gè)人那裡,你們忙啦,告訴高佬,走的時(shí)候去飯?zhí)靡幌拢易隽朔盹灒袅私o他,讓他記得拿,你也要吃啊,養(yǎng)胃通氣好東西哦。”黃姨笑著和我握手告別,臨行還交待了一大堆話。
看著黃姨的背影,我的心熱乎乎的,這裡的人和這裡的笑容,讓我覺得這個(gè)週末我過得好快樂。
施愛予人,心有餘馨。相愛的人亦是如此,真誠地爲(wèi)對方付出,對方幸福自己纔會覺得快樂綿長。
在忙忙碌碌中,時(shí)間很快到了中午,肖幫張伯洗了個(gè)澡,就和我一起把張伯曬在六樓天臺上的衣物收拾認(rèn)領(lǐng)回房。
“穆,累了吧?肚子餓嗎?”肖體貼地問。
“不累,我還沒那麼嬌弱啦。”我憨笑著揮了揮右胳膊,顯示一下根本不存在的“肌肉”。
“好,知道你厲害。處理好事情,我請穆穆吃大餐吧。”肖笑著拍我的“肌肉”。
“不用啦,就在飯?zhí)贸园桑S姨還說留了番薯餅給你呢。”
“這裡的飯菜很簡單的,老人都不可以吃太鹹,按營養(yǎng)師的要求,很清淡,口味你可能不習(xí)慣。”肖看著我猶豫了一下。
“沒事,老人們都能吃,我也可以啊。怎麼,你不習(xí)慣吃這裡的飯菜嗎?”我好奇地反問。
“不,我每次來都和大家一起吃飯?zhí)茫桥履悴涣?xí)慣。”肖說著他的顧慮,“再說,第一次和女朋友正式拍拖,想你吃好點(diǎn)。”肖摸著腦袋傻笑起來。
我很喜歡看著這個(gè)時(shí)候的肖,沒有商場上的叱吒一時(shí),沒有商人的精明強(qiáng)勢,沒有老謀深算的計(jì)較,沒有海歸的驕傲,只是一個(gè)單純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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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我深深眷戀的目光,肖擡手輕撫了一下我的臉頰,“我真是揀到大寶貝了。”
“嗯?”我呆,怎麼轉(zhuǎn)話題了?
“穆穆,謝謝你。”肖的眼睛裡泛著縷縷溫柔。
“什麼?”我一臉疑問。
“你的感情,讓我慚愧……”肖說著話停頓了一下,“我怕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我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好,就會不願(yuàn)留在我身邊。”
“大傻瓜!”我衝著肖吐吐舌頭做了個(gè)鬼臉。
“嗯?”這次輪到肖眼帶迷惑。
“我知道人無完人啊……”我笑,“再說,每個(gè)人的臉上都有好多張面具,有時(shí)候面具帶得久了,你就會忘記自己的真面目是什麼。”我凝起笑容,看著肖的眼睛。
“我喜歡在我面前不戴面具的你,你真誠的笑容越多,我就越喜歡。”我忍不住輕嘆一聲低頭,“所以拜託你,和我在一起的時(shí)候就放下所有的包袱吧,做回你自己。”
想了一想,再度仰臉看肖時(shí),我給了他一個(gè)無比燦爛的笑容,“要你幸福,這是做女朋友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