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真可惡。叫他進來!”叔父的眉毛卷了起來,嘴角簡直要撅到鼻孔中去。
“是!”一名站在大廳石門前的衛兵出去了。
艾薩利安坐在一張固定在地面上的大理石椅子上,叔父則坐在右手邊更高的一張椅子上。并不高的圓形大廳中環繞著六根廊柱,城堡外的朝陽灑下的金光透過大廳頂端的開口,照亮了磚石墻壁上簡單的飛人雕像。那些雕像們都穿著簡樸的上衣與帶有亞麻紋路的褲子,表情神圣而美好。毫無疑問,這座城堡的設計者是一名特蘭格斯人,甚至就是特蘭格斯人曾經建造了它,并擁有了它好長一段時間。
“你猜是誰?”叔父側過頭來問艾薩利安。
“我猜又是一個特蘭格斯人,現在這些人突然多了起來。”
“難道不是嗎!南夏克維爾簡直變成了特蘭格斯人的領地了,住在這里的王國國民——金發種族的人們,還有多少呢!就連我這人數不多的軍隊里,竟然一大半全是特蘭格斯人,不過,”叔父湊著嘴巴小聲地說,“他們是對我個人負責?!?
“也就是說——王國管不著你咯?”艾薩利安愉快地問著,他根本不知道所謂多羅德王國是怎么樣一個國家,這只是叔父曾經反復告訴他的一個地理名詞罷了。
“現在你先站在那門后面……“叔父指著身后的那扇門,里面是一間帶有一張桌子的休息室。那是個擁有一扇大窗子的房間,艾薩利安經常一個人坐在那里,夏克維爾草原的陽光與夾雜著草香的微風從窗子鉆進來,他有時從那里可以看到城堡下的馬廄,向上可以看到高塔——他與叔父各擁有一個房間的地方。叔父與一些體面的人物會面時,經常要求他坐在這個小房間里,他也習以為常。
可是現在艾薩利安不想坐在那里,他關上門,躲在門后面,透過石門的縫隙仔細盯著叔父的后背——
那個特蘭格斯人進來了,身后沒有任何的隨從。個子很高的他半彎著腰,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他的棕發整齊地梳理到脖頸后,額前的頭發卻蓬亂不堪。羅格納爾夫的人們出門必須穿戴的小皮帽沒精打采地耷拉在耳朵上,脖頸細長,上衣像是經過了無數的刮蹭與劈刺,染上了淡淡的血痕,皮衣的牛皮外翻著,一把很長的特蘭格斯刺劍斜挎在腰間。
“站??!我沒有對你說過,會見維利諾斯將軍不準把你那武器帶進來的嗎?”衛兵說著就要跨上一步搶走他腰間的劍。
“咦……等等!”叔父站了起來,仔細端詳著那個落魄的特蘭格斯人——“這個人我認識!哎,親愛的洛西華!我曾經在你的家鄉見過你,那時你還是個小孩子呢!對,現在來這里來,我們長話短說。你這是怎么了?變成這個樣子?”他示意衛兵站到一邊去,衛兵低著頭,垂下雙手向艾薩利安的房間走了過來,順手關緊了門。
“天哪!”艾薩利安急的簡直想要跺腳,“這可怎么辦!”他只好豎起耳朵趴在門邊,只怕漏掉哪怕一個關鍵的字眼。
“維利諾斯將軍……您認識我吧?”青年的聲音苦澀而沙啞。
“你姓……倫都洛爾嗎,洛西華?”
吉索叔父的語調突然一變,“對的,我當然認識你。老朋友,你該叫我叔叔了!你父親最近還好?上次見他還是我剛剛來北方的時候。他叫什么名字來著……倫都洛爾家族尊貴的族裔,現在看來情形不是太好啊!”
“如您所說的……不好?!弊苑Q洛西華的青年說道,“他病倒了。長途的旅行奔波耗盡了他的體力……他病倒了,現在在城堡外的路上停著。他不停地咳嗽。有時會咳出血來,已經幾乎不能再說話了。隨我們來的醫生說他害了肺癆,活不了了。??!”青年激動起來,艾薩利安想象著他猛然站起身的樣子——
“哦!看來他活不長了。但是如果給我父親一個暫時的庇護所,他也許還能撐下去。但是他已經絕望了:現在所有的族人們都在向南逃。我們的家園現在已經被北夏克維爾的叛軍占領了……所有的地方,幾乎。父親再也不能回到羅格納爾夫,哦!他再也沒有機會!”青年說話吞吞吐吐。
“洛西華!請先坐下。坐到這里!嗯,你說的叛軍——是什么來歷?他們會威脅到南夏克維爾嗎?這一點我非常擔心。不過請放心,我會給予你援助的。不過你要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
“謝謝……謝謝!北夏克維爾的叛軍!他們人數眾多,甚至摻雜著一些金發種族的人類——特蘭格斯人們懷疑他們來自多羅德,也就是南夏克維爾。有的族人們勸我,認為南方的盟友已經不再可靠了,可是我不這么認為。我相信維利諾斯將軍是一名一諾千金的人——我一直這么認為,奔波了好久才能來到這里,也謝謝多羅德的士兵們為我們提供的庇護?!碧靥m格斯人洛西華的聲音越來越急促,仿佛胸腔中有什么欲吐卻吐不出來的東西——“可是北夏克維爾人,他們的武器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長劍,有些還箍著金色的把手——銀閃閃的長劍!特蘭格斯人是使不動它們的,只有那些不知道來歷的金發種族會使用它們,揮舞得像風一樣,砍過的地方鮮血飛濺,無數人死在那里,羅格納爾夫大大小小的木屋里,叛軍和那些狼狗不如的高個子們見人就殺。現在,遠行者伊倫曾經建造的高塔,也已經人去樓空了!纖細的弓箭防御不住那一群不懼死亡的野獸和連野獸都不如的叛亂者,不過有些人,很少的人認為——我堅信這點——”
聲音突然小了下來,或許是特蘭格斯人在醞釀告訴叔父一個巨大的秘密——不能再等了,必須找個借口聽到它!那個本子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到這里,艾薩利安常常不寒而栗。就是現在,現在!
艾薩利安推門而出,石門在他的背后發出一陣刺耳的隆隆聲。叔父停止了他的解釋,扭頭看著艾薩利安,眼中流露著些許不滿;在鑲著銀邊的沙發上,那名擁有棕色短發的特蘭格斯青年癱坐著,胖胖的圓臉上此刻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像一頭待宰的羔羊躺在砧板上做著無謂的抽搐。沙發邊豎著一副長弓,弓的弓部反曲成角狀。那柄花紋刺劍橫放在他分開的雙腳前,劍鞘的金色花紋已經被磨損得快要看不見了,褲子上別著一根葉形別針。在艾薩利安常去特蘭格斯公國的山山水水游玩的時候,艾薩利安明白這是特蘭格斯的貴族家族,遠行者伊倫的后代——倫都洛爾家族的標志,長長的葉子,代表著伊倫之塔中的那棵有極其古老歷史的樹。見有人進來,他慌忙地站了起來,伸出竹竿一般瘦弱的手腕,行了一個不是很標準的禮。
“這位先生尊姓大名!想必是……”他的臉部肌肉因為激動與焦急而略微抽搐。
“西那斯,我的侄子?!笔甯笓屪×怂脑掝^,“西那斯,這是洛西華先生,他比你稍稍大兩歲。他的父親,特蘭格斯的貴族——對,是那個名字叫做——蓋爾西利亞的先生吧!原來是他!”見洛西華垂下頭,叔父忙拍拍他的肩膀,“他與我們見過,你忘了嗎,就是你十二歲的時候。我們曾經去過森林里,洛西華比你大一歲呢,西那斯!雖然那時我沒有把他介紹給你?!?
“很高興認識你。請多關照!”艾薩利安很不自然地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