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的陰影遮擋著四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遠處群山的黑影籠罩著濃霧,雜草叢生的樹林中彌漫著一股不祥的氣息。
“穿這一件,”塔蘭斯爵士低著頭撥弄著地上的什么東西。那是一具尸體,身上緊緊地裹著皮甲,帽子被撥弄到地上。昏暗的月光伴著星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投射在這染血的草地上,反而給這些不安的人們添加了更多的不安情緒。
那具尸體旁還堆著幾具尸體。它們都是一模一樣的裝束:皮衣、皮帽子,還有在地上皺成一團披風,臉上凝固著驚訝而恐懼的神情,瞳孔內陷,看起來像是眼窩空了一般。四把彎刀被整齊地排列在青草上,穿著薄衣站著的三個人瑟縮著抱緊雙臂。他們都披散著長發,臉上的表情不比地上的死尸好多少。
“我們……我們真的不用理會那些……那些東西嗎?”拿著火把的人用手指顫抖著指向樹林邊緣的方向。他個子矮小而看起來身體因害怕而顫抖。
“我已經殺了它們,”塔蘭斯的語氣極其平淡,“沒錯,也可以叫做‘他們’。”他繼續著手上的工作,“為了拯救我們自己。”“我們自己!”他頓了一下又重復一遍,痛苦地抱著頭。“他們不可能真正死去。他們是惡魔。”
“不過,言歸正傳!”塔蘭斯爵士站起身來,手上沾滿了黏糊糊的鮮血,“我們……不管怎么說……不管怎么想……要把神賜予我們的頭發剪掉。這些刀都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我敢打賭它比我們的長劍好上一百倍。它在砍你的腦袋的時候,”說著便俯身拾起一把彎刀,稍加端詳了一下,將它劈砍向地上的尸體。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完全無法砍動:尸體像是變成了一塊堅硬的石頭。
其他三人遲疑了一會,相繼著搖搖頭。
“好吧!就像這樣。”塔蘭斯爵士的臉龐微微揚起,金色的長發披散在他寬闊的雙肩上,直達腰際。他一手扯住頭發,另一手揮刀向自己砍去。隨著一陣驚呼,頭發齊齊地斷開,撒在干凈得有些詭異的青草地上。金色的發絲末梢不知為何蒙上了一層迷迷糊糊的陰影。
矮個子朝前走了一步,似乎做出了某種極為重要的決定。他發著抖從地上拾起一把彎刀,仿照長臉的動作割去了頭發,只是動作生硬而不情愿。長發一次沒有割完,他不得不再勉強割一次。他的手哆哆嗦嗦,輕而鋒利的彎刀差點被他弄到地上。“我……我割了……啊,西洛爾之神!原諒我!”他把還沾有幾根枯黃的頭發絲的彎刀扔到地上,雙手在胸前比比劃劃像是在祈禱。
其他兩人還在猶豫著,“割吧!快割!神會原諒你們的,主上會原諒你們的,人民會為你們祭祀,節日時獻上供品與鮮花……可是如果你們不愿意,一切都會功虧一簣,功虧一簣,永遠不會再成功了。不!我不希望你們喪失勇氣,與我一同漂下湍湍的大河,經歷了危難的朋友們,因榮譽而死并不比流浪異地的荒野壞多少。‘亞歷克西斯在看著你們,要你們保護他的同袍’,”已是短發的塔蘭斯爵士揮舞著持彎刀的右手揮來揮去,鋒刃撕裂空氣發出嘯響,“而你們連西洛爾的誡命也不放在耳中嗎!!”
“我知道你是個不錯的正派人,塔蘭斯,我不明白我們要去干什么,跟我們說過的,或者說……噢……那個……要去殺……誰……我已經餓了一整天了,大家都是這樣。塔蘭斯,看在咱倆親戚的份上,你去給我找點吃的,我的頭發都剪掉了!噢!頭發!媽媽會很傷心的。對,不過我還是希望我能夠回到恩蓋爾,”矮個子的嘟囔漸漸變成囁嚅,“前提是……哦,我連刺都拿不動了。”他有氣無力地從臟兮兮,還沾著水草的上衣中摸出一根亮閃閃的,大約兩個手掌那么長的——刺,如果可以這么說的話。它通體亮著耀眼的銀光,在矮個子的手里顯得那么顯眼。矮個子雙手撥弄著他的寶貝,“一想到我將要去殺人……”
“夠了!”塔蘭斯不耐煩地低聲吼道,“其他雙眼閃著紫光的惡魔士兵們很快會來這里,哦,如果你不想更快死掉的話,”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他們的彎刀砍起人來可是又快又麻利。塔蘭斯低下身子,剝下死尸的皮衣——“呵!我最親愛的伊諾特,你可以選擇沿著那死人之河淺淺的河床爬上去,踩著我們同袍的尸體回到現在仍然在那個人吃人的地方。主上要不來補給!我們要活下去只有唯一的選擇……那里的人居然還要我們去救,雖然我們連自己都保不住。”他的臉抬起來,扭頭望著身后。他們要去的地方就在前方,騎馬不一會的距離,就要到達的黃金大帳——現在他們只能看到迷蒙的紫色陰影和透自心底深處的恐懼。
一聲低低的嗡鳴聲好似從大地的最深處傳出來,漸漸充滿了這片樹林,接著整片天地與群山都被它充滿了。就當四人還在說著什么時,這低沉的響聲驟然變得高亢凄厲,猶如被夾住頭顱處死的死刑犯在最后一刻發出的凄厲無比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整個世界扭曲了,毫無征兆地崩解,破碎,消亡……只留下背景的深沉紫色,讓人看不出什么東西來,以哀嘆他們不公、悲慘而前途未卜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