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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罪

玄燁走后,鐘粹宮陷入一片寂然的沉默,宮中的夜總是這樣寒冷而又漫長,與他最初相逢時,他所給我的一片溫暖與歡愉,都在這樣夜里被消磨如煙了。

我忽然想飲酒,因為只有醉熏時才能忘記一切,我一人去斟了酒,靠在窗下獨飲,一壺冷酒入腹,卻更覺頭暈目眩。

我忽聽窗外一片議論紛紛,我尚未過問,純風已進暖閣來慌張道,“長姐…安弟他…”

見她慌張模樣,我心中已知曉了一二,今日常安的種種放肆,已讓我心寒至極,純風斟酌了片刻才道,“長姐,安弟被收押入獄了,公主那邊…太皇太后也已下旨,將公主指婚于科爾沁部蘇合王子,明日清晨就送公主返回科爾沁成親。”

我雖已深知了這結局,可當它真正到來時,我仍舊難以抑制自己心底的悲傷與無力。

窗外忽然劃過一道驚雷,我向后靠了靠,只感覺周身一陣寒冷,我感覺自己想要抓起什么,卻什么也抓不住,以我現(xiàn)在的身份,我又怎么可能再為常安說一句開脫?

時至今日,連常安都對我重重誤解,我不知還有誰可以信任我?

回想起那年常安與雪絨的初見,雪絨一眼看穿常安的身份,而常安卻誤以為雪絨是公主身邊的侍女。

二人約定賽馬,定要分個高低勝負,二人爭吵大鬧,卻也重歸于好。常安因索額圖誣陷完顏氏時被冤入獄,身負重傷后無人醫(yī)治,正是雪絨跪在皇帝的大殿外整整一夜,求來了為常安療傷的太醫(yī)。

從始至終,一直在等他的人,都是她,從未變過。

我猶記常安曾說,此生除雪絨不娶;雪絨也道,除常安不嫁。

這世上不幸的人已太多,我不希望再多他們兩人。更何況,他們又是那樣至純至真之人。

我想起當夜里常安對我冷冷說出的那句“皇貴妃娘娘”,只感覺心已冷到了底,他是我最疼愛的弟弟,是最令我驕傲的少年,今日這般情形又如何讓我不為之心痛?

而我還能為他做些什么呢?憑我現(xiàn)在與玄燁的關系,我又怎么可能再去御前為他求情?以太皇太后現(xiàn)在對我與家族的懷疑,我更不可能求太皇太后法外開恩。

我現(xiàn)在唯一的資本便是自己的一命而已,若能換常安與雪絨后世安穩(wěn),便也不算辜負。

可我不能鼓起勇氣去見玄燁,更不敢跪在他面前,說出求他放了常安的話來,因為我深知常安的過錯,我有什么資格求他放了我的弟弟?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我聽鐘粹宮后的暖閣大門一聲巨響,一個瘦小的身影沖出了房門,只身跑在大雨之中,一道閃電劃過時,我才看清她全身已被大雨打濕。

我起居的殿門忽然被撞開,純雨一臉失神地沖進殿來,我看著她一言不發(fā)地跪在我面前重重磕頭,心已碎成了碎片。

我親自去扶她起來,哭問道,“雨兒何至于如此?”

她未曾開口卻已紅了雙眼,斷斷續(xù)續(xù)道,“雨兒知道娘娘不能再為安少求情,雨兒只求娘娘帶雨兒去見皇上,雨兒想求皇上成全了安少和公主!”

我一時感慨得難言,最初之時,是純雨最先遇見了常安,時至今日,我仍記得當年常安摘下自己的云形扇墜送給純雨的情景,我不知道,時過境遷這么多年,純雨是否還念著常安。

我偷偷擦去了自己的眼淚,只怕讓身邊的人看見了更加傷心,我深知,玄燁不可能會見純雨這樣一介宮女,我卻仍感動于她的勇氣,我道,“雨兒,你又為何要執(zhí)意如此?他們的事你大可不管,繼續(xù)留在我身邊安穩(wěn)度日就好。”

純雨執(zhí)拗地搖頭,“娘娘不懂在乎一個人的感覺嗎?就算自己不在他的身邊,也希望他能過得好。”

純雨話畢,我才如夢初醒,原來須臾數(shù)年,純雨當真還愛著常安,自始至終從未變過,當初那一眼已耽誤了她這許多年來。

“雨兒,”我的聲音有幾分哽咽,我努力對她笑道,“謝謝你給我勇氣,你放心,我一定會幫常安和公主,這一次不僅因為他們,更因為你。”

純雨的笑容緩緩浮現(xiàn)在臉上,她溫暖笑道,“無論娘娘要做什么,奴婢都會跟隨左右,絕不退縮。”

純風此時才忍不住急道一句,“雨兒你胡鬧!你可知現(xiàn)在娘娘處境的為難?太皇太后本就忌憚完顏一族,你還要娘娘在這風口浪尖冒險嗎?”

我輕笑著安撫純風道,“純風,你不必為我擔心,這也是我能為他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娘娘!”純風忽然哭道,“娘娘,無論我是否是常平的妻子,我都是自心底里認娘娘作親人的,我不想看著娘娘冒險!何況是這樣毫無勝算的冒險!若是皇上怪罪下來…”

“那就讓他怪罪好了,”我仰起頭來不讓淚水留下來,我輕聲道,“若怪罪我能放常安與雪絨一條生路,我亦不虧。”

“長姐!”純風哭喊著跪在我的身后,而我卻不忍再看再逗留,我領著身后的純雨漸漸走遠,只淡淡對純風道,“你起來吧,將來替我照顧好家中父母。”

我與純雨并未撐傘,她義無反顧的模樣令我感動也令我感傷,我想就算是常安那樣心性開朗的人,在這世上也總要有幾個難以坦誠相對的人吧。

“雨兒,為了常安受任何懲處,你都不怕嗎?”我問她道,她抬頭看了看我,低聲笑道,“不怕,只要看著他娶到心愛的人,我什么都不怕。”

我緊緊將她護在自己懷中,試圖為她擋住撲頭蓋面澆打下來的大雨,她也用小小的手擁住我的腰間,笑道,“娘娘也不怕,對么?”

乾清宮的侍衛(wèi)將我攔在宮外,稱皇帝不愿再見鐘粹宮人,我便一言未發(fā),兀自跪在了乾清宮遙遙的宮門之外,那侍衛(wèi)見狀忙上前來道,“還請娘娘快快起來吧!您若是損傷分毫,奴才等承受不起啊…”

我冷冷道,并未看他,“煩請去通傳一聲,就說臣妾完顏霏求見皇上。”

那侍衛(wèi)為難地搖了搖頭,轉頭望了望身邊的將領,那將領也不敢私做決定,然他二人見我并未撐傘,一人跪在大雨之中,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我絕不能離開,因為今夜將是常安與雪絨最后的機會,若我還有一絲希望,我就不能放棄。

“此時本王接手管理宮中禁軍,所有禁軍將士必要聽本王調令才是。”此時我身后忽傳來一人的聲音,我循聲望去,卻見是裕親王獨自走在雨中。

自陳廣庭殘忍殺害常平常安母親的事被公之于眾后,陳廣庭被撤去一切官職押入天牢,玄燁下令由裕親王接替管理禁軍一切事宜。

“本王命你們即刻去為皇貴妃娘娘傳話!若皇貴妃娘娘貴體有任何損傷,本王定輕饒不了你們!”裕親王高聲一喝,那小侍衛(wèi)立時拱手得命,轉身沖入乾清宮中。

我跪在大雨之中,并未回頭看他,只是忍了忍眼眶中的淚水,道,“王兄,謝謝你…”

他站在我身后一步,并不向前,只道,“你對我,又何必言謝。”

“王兄,你走吧,若他來了,會遷怒于你。”我輕聲勸他道,我知道此時我所做的一切,只會將皇帝徹底激怒。

而裕親王卻輕笑道,“死都不怕,還怕遷怒嗎?”

雨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我以為那小侍衛(wèi)會出來傳我進去,卻未想到玄燁會親自前來,他亦沒有撐傘,他疾步走在雨中,見我跪在大雨之中,竟忽然道,“你給朕起來!誰叫你在這里淋雨?”

我掙脫他的束縛,吼道,“不要你管我!我只求你…成全常安和絨兒!這是我對你最后的請求…”

他卻面露難色,卻仍執(zhí)意要扶我起來,我卻偏偏不肯,他忽然怒道,“科爾沁部公主婚事向來由太皇太后全權決定,朕不可在此事上與她爭執(zhí)。”

我冷冷地望著他,我心內深知,只要他的一句話,就能成全常安與雪絨,他只是不愿意再為我與太皇太后抗爭罷了。

“臣妾知道皇上與太皇太后難以容忍完顏常安如此放肆,若皇上肯成全他們二人…臣妾愿以任何條件交換。”

“你以為朕會用你去作任何交換嗎?”玄燁冷冷笑了一聲,他的面容突然嚴肅起來,漸而緩緩松開我的肩頭,冷冷道,“朕早該知道,你心里只有你的家人,就算當年入宮,你也是為了家族忍辱負重對么?你從不是為了朕。”

我望著他的模樣,在冷雨之中更顯得異常寒冷難以靠近,我沒有回答他,只道,“世間難得兩全之事,若我走后,你尚可安穩(wěn)度日,可我的家人卻不能。”

他冷笑,“是啊,你走了,朕還能安穩(wěn)度日。”

他拂袖要走,卻被站在黑暗之中的裕親王攔住,裕親王狠狠拉住皇帝的衣袖,道,“她如此模樣跪在雨中求你,你也忍心要走?!”

玄燁此時同樣異常憤恨,他狠狠甩開裕親王的牽絆,怒吼道,“朕就知道是你!你到底還想做什么?”

裕親王攔住玄燁,道,“我要你和她說清楚,若不能!就不要再折磨她!”

我只搖一搖頭,忽然輕笑道,“不是他折磨我,是我自己…幸好都過去了,我也能放得下了。”

裕親王見狀更是氣憤,忽然扼制住皇帝的手腕,吼道,“在你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玄燁更是瘋了一般將他推開,再不顧自己的形象,他忽然哭得極為傷心,他望了望跪在大雨之中的我,又望向站在身前的裕親王,道,“她!曾是我的全部!”

“皇上!”我忽然大吼,我不知該如何終止這一切,終止我與他,我與這座樊籠的糾纏,我最終向他重重叩首道,“臣妾完顏氏懇求吾皇開恩,賜臣妾一死!還家族中人和平安寧!成全常安與公主姻緣!”

玄燁忽安靜下來,四周忽然只剩下傾盆大雨的墜落之聲,他蹚著雨水向我走來,緩緩蹲下,慢慢握住我的臂膀,我漸漸抬起頭來,卻見他哭紅了雙眼,他蹙著雙眉苦笑道,“你逼朕殺了你?”

我苦笑著點一點頭,“彼此都干凈,又有何不好呢?”

“你給朕起來!”玄燁大聲怒吼,他使出極大的力氣將我拉起,待我站起后卻仍舊緊緊攥著我的肩頭,我痛得哼出聲來,他才猛然松了手,他低頭貼近我道,“無論如何,朕都不會殺你,任何人都別想傷害你。”

他轉身就要離去,我卻追到他的身后,隔著漸漸要合起的宮門,我大喊道,“玄燁!成全常安和絨兒好嗎?”

他沒有再說一句,只是命身后層層疊疊的侍衛(wèi)關了乾清宮的大門,將我關在了黑暗之中,我胡亂擦去臉上的雨水,回頭望向一直等在原地的裕親王,忽然道,“王兄,再幫我最后一次,可以嗎?”

因為我再沒了選擇,過了今夜,絨兒就將是科爾沁部蘇合王子的妻子。

他緩步上前,道,“只要你說。”

我斟酌了良久,才帶裕親王遠離乾清宮宮門,我們二人站于鐘粹宮宮外,我道,“如今看守常安之人皆是宮中禁軍,皆聽王兄調遣,至于御林軍方面,凡有些品級地位之人,都與常安有些舊情,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讓演一出瞞天過海?”他立時接在我的話后問道,我只輕輕點了點頭,道,“若王兄覺得為難,我絕不糾纏。”

裕親王朗聲大笑,“我有些許年頭沒做過這樣越矩的事了,現(xiàn)在想來,卻是十分懷念。”

我抬頭望著他篤定的模樣,心中一片難以言表的感動,我不知我能回報他什么。

“王兄…來日皇上與太皇太后定會降罪,我一人承擔絕不牽連王兄…”

我尚未說完,他已制止我道,“妹妹不必如此,既是我心甘情愿的,將來后果如何,我與你一起承擔。”

我只覺眼圈一陣發(fā)燙,我低下頭去不想讓他看到我落淚的模樣,他卻是察覺到了我的情緒,他抬起手來猶豫了許久,最終用他的衣袖擦去我臉上的淚,他笑道,“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在街上逛著,你和那些人那么不同,讓我看一眼就能記得。”

我回想到那年的五臺山,我在煙花節(jié)前夕于街市上閑逛,買下合心玉,期盼著煙花節(jié)那日將合心玉送給玄燁…

那年的我與他,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間,玉還在,可人呢?

“王兄…太皇太后既然要公主嫁回科爾沁,必不會再給常安機會,今夜是最后的機會,我懇請王兄命禁軍將士釋放常安,我會親自前往公主雨花閣,帶她出來,送他們二人遠走,再也不要回來了。”

我一番話畢,我本以為裕親王會有所退縮,畢竟我將犯下的是違逆抗旨的大罪,是欺君罔上再無退路的大罪。

然而裕親王卻肯定斷然道,“事不宜遲,既然如此,我即刻前往大牢放常安出來!”

“王兄萬不可貿然行事,若牢中忽少了人,定會引人察覺,王兄必要以旁人偽裝常安留在獄中,能拖幾日是幾日,為他們二人爭取些時日。”

而裕親王卻是笑道,“妹妹糊涂,明日便是絨兒出嫁的日子,明日一早就會有人發(fā)現(xiàn)公主不見了,就算有人假裝是常安被關在獄中,又有什么用呢?無非是再連累一人而已。”

如此想來,的確不值得再連累一人同我受過,我便道,“王兄思慮周全,那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動身。”

雪絨所住的雨花閣今日燈火通明,禁軍與御林軍看守于此,把守陣勢絲毫不輸給皇帝所住的乾清宮,我要進去容易,卻不知如何將雪絨帶出這里。

然我已全然沒了退路,如果我此時退縮,就相當于白白坑害了裕親王與常安。

雨花閣外的侍衛(wèi)們見我前來,紛紛跪倒參拜道,“奴才見過皇貴妃娘娘,不知娘娘駕臨此處,有何貴干?”

我平靜道,“明日公主出嫁,本宮向來疼愛公主,今日豈有不來看她的道理?”

那侍衛(wèi)略點了點頭,道了句,“是。”便放我進去,我招手喚來純雨,特意讓她在侍衛(wèi)面前停留了許久,才帶她走進雨花閣去。

雪絨起居的正殿內紅燭燃如白晝,我走進大殿門前,卻聽到雪絨隱隱的哭泣聲,我心下一痛,暗下決心無論如何都要送他們二人遠走,再不受這樊籠的困擾。

我緩緩推開正殿大門,見雪絨已屏退了身邊眾人,心下忽稍微輕快了些許,雪絨聽有推門聲,以為是自己身邊的宮女,忽大吼道,“誰叫你們進來的!”

雪絨哭得梨花帶雨,抬起頭來見來人是我,忽大吃一驚,不禁驚呼,我連忙捂住她的嘴焦急道,“絨兒你別出聲!一會兒我叫純雨裝成是你,你隨我一同出去,與常安會和,一起離開這兒!走得越遠越好!”

雪絨努力掙脫我的束縛,轉頭向我道,“嫂嫂!可你呢…我們走了,你可要怎么辦?”

我淡淡笑著,為寬慰她,我只得騙她道,“是你皇兄授意我這樣做的,來日太皇太后或許會責怪我,但只要有皇上在,我就沒事。”

雪絨半信半疑,蹙著眉問我道,“當真如此?那皇兄為何不光明正大為我們二人賜婚?”

我不能再讓雪絨問下去,若她起了疑心不肯走,那邊裕親王與常安就極有可能被人發(fā)現(xiàn),我一言不發(fā),只命純雨為雪絨換上一身宮女的服飾,純雨則換上雪絨的衣衫,坐在遠處的案旁裝作是她。

我又吹滅了兩盞燭燈,讓殿內的光線更暗,更讓人難以分辨出坐在殿內的到底是不是公主。

只要能撐到明日清晨,常安和雪絨就有足夠的時間走得遠遠地,無論皇帝派多少人去追,都再難追上他們的腳步。

我捂緊了雪絨的嘴,在她耳邊輕聲道,“絨兒,我來不及與你細說,你只需知道,你若不愿傷害常安,就不要出聲!”

我?guī)а┙q走到雨花閣宮門處時,那侍衛(wèi)忽然攔住我們二人道,“娘娘留步,不知娘娘身邊的宮女,可是換了一個人?”

我心內一緊,卻是全力保持著鎮(zhèn)靜,這些年來的大風大浪又有何沒有見過,此時無論如何都要挺住,我淡然道,“只怕是你看花了眼,本宮進來時只帶了一名宮女,就是她,再無旁人。難道你忘了她是同本宮一同進來的么?”

那侍衛(wèi)卻是將信將疑,他瞇起眼睛來,提起一盞燈籠緩步向我靠近著,我下意識伸手擋了擋身后的雪絨,吼道,“放肆!難道連本宮的人,你也要查么?你可把本宮放在眼里!”

那侍衛(wèi)退了半步,將目光從雪絨身上收回來,頷首道,“娘娘息怒!只是非常之時,太皇太后親自交代了要奴才們看好公主。”

“難道你們還怕本宮傷害公主不成?”我冷笑一聲,質問他道,他卻不敢作答,半晌只道,“奴才知道娘娘疼惜公主,不會傷害公主殿下,但是奴才必要看清了人才能放人。”

“你!”我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侍衛(wèi)身后忽走來一人,高聲道,“依本王來看,那人正是皇貴妃娘娘身邊的宮女純雨姑娘,哪里還有別人?你們不要太教條,連皇貴妃娘娘的面都不肯給嗎?”

我聞聲望去,見來人竟是平親王與欣兒夫婦,心內一時激動不已,我已是許久沒有見過他們二人,今日前來,救我于危難之際。

欣兒同樣緩緩開口道,“皇貴妃娘娘自不會做有違宮規(guī)之事,還請各位見諒,純雨姑娘膽子小,各位不要嚇著她了。”

“難道有平親王及福晉親自來為本宮作證,你們還不肯信么?”我冷冷地質問那個小侍衛(wèi),他終于扔下手里的燈籠,跪下拱手道,“奴才不敢,娘娘請便便是。”

我頭也未回,帶著身后的雪絨匆匆走出雨花閣的地界,走到遠處后我才問平親王道,“不知王爺和姐姐今日怎么會突然至此?只怕是我要讓王爺與姐姐失望了…我身邊的不是雨兒,而是…”

“什么都不必說了,”平親王輕聲道,“當年啟用常安的人是我,今日我不能看著他墜入深淵而不出手相救,常安是個值得出手相救的年輕人,是我對不起他,當年我就不該帶他入宮面見皇兄,也不會有現(xiàn)在這些事情。”

我淡淡笑著,當年常安入宮面圣的場景我仍依稀記得,那年青澀的害羞少年,與叱咤一時的御林軍統(tǒng)帥,哪個才是常安的真面目呢?或許只有在遠離這朝局紛爭的地方,他才是他,才是那個最明亮的少年。

東華門處,裕親王已備好馬車與常安一起等候,平親王夫婦留在遠處留意四處情況,我送雪絨走到常安身邊,才見雪絨飛奔著撲入常安的懷中,二人相擁而泣。

我低頭擦一擦自己眼角的淚意,一言未發(fā),只站在遠處望著常安,我不知我該與他說些什么,我不知他此時是否還怨我恨我?

這也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我望著裕親王塞給常安盤纏與糧食,囑咐了他幾句,便送他們二人上馬,我望著常安扶雪絨上馬,早已是淚流滿面,我深知他此一去,一生便再不能相見。

我不顧他是否還怨我,我都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若他留在獄中,就算將來他甘心與公主分開,也不會有好的結局。

“王兄!快送他們走啊!宮中內監(jiān)若是巡至此處,就再也走不了了!”平親王壓低了聲音,對裕親王低吼道。

裕親王立時放下了馬車的簾子,拍一拍馬兒送常安與雪絨出了紫禁城,我卻再也忍受不住,追在他的身后,越走越快,我望著他遠去的方向,想要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長姐…長姐!”我卻忽然聽到他喚我,我循聲望去,他淚流滿面的回過頭來望著我,卻抵不住馬兒越跑越快的步伐,“長姐保重!是常安誤會了長姐!對不起……”

他的聲音越發(fā)遙遠,我的視線也愈發(fā)模糊起來,我終于對他高喊道,“常安!走了就永遠都不要回來了!走得越遠越好!”

我就這樣望著他,望著他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之中,望著我最疼愛的弟弟消失在了我的視野之中,裕親王命禁軍將士關了宮門,我眼前除卻一片紅墻金頂,表面浮華萬千的表象外,什么也不剩了。

這世上從此又多了兩個幸福的年輕人,只可惜幸福的人再多,再也容不下我一個。

“妹妹!你還好么?”此時我才意識到欣兒前來扶我,我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才發(fā)覺自己方才暈在了長街之上,我睜開眼望著欣兒,望著她模糊的面龐,笑道,“姐姐,我沒事。”

那一夜無語,我想我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至今日為止,我在宮中再無留戀可言。我獨自起身,去將玄燁寫下的那張“諾今歡”收在荷包里,放在了枕下,我不想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我還像以前一樣那樣愛著他,尤其是他。

只有讓他以為我已徹底變了,當我離開后他才不會難過,我才走得心安理得。

次日天明時,宮內尚無異動,我只聽純一前來回話道,“娘娘,純雨還沒被發(fā)現(xiàn)…只是…只是…”

“你說吧,本宮沒什么受不住的。”我并未梳妝,只是更了衣,靠在窗下出神,純一福了福身,道,“娘娘…慈寧宮太皇太后那邊傳您過去,因為皇上決定下月新開秀女大選,您是皇貴妃,要同皇上和老祖宗一起同看秀女畫像。”

我只是怔了片刻,我只是沒有想到他真的會新開選秀,當年我自心底里抗拒的那次秀女大選竟已過去了那么多年。

我比自己想象得更為平靜,我最終只是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我仍未梳妝,只是改換了一身旗裝,一刻也未耽擱,即刻前往了慈寧宮。

皇帝端坐在殿內,與他的皇祖母其樂融融地看著秀女們的畫像,我進殿后輕輕福身,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參見太皇太后。”

皇帝眼眸未抬,太皇太后笑道,“皇貴妃過來吧,同愛家和皇帝一起看看。”

我頷首答道,“是。”翩然走到太皇太后身邊落座,我的目光落在皇帝手中一幅畫像之上,見右下角寫著“納蘭明珠之女——納蘭岫瑜”幾字,那女孩眉目周正,雙目有神,畫像上微微笑著的模樣更是攝人心神。

我淺笑道,“皇上很看中納蘭氏么?”

他微抬了抬頭,最終卻未與我對視,他道,“朕聽聞岫瑜自小賢淑,納蘭明珠的女兒自然錯不了。”

“皇上既喜歡,來日封妃便是。”我云淡風輕道,仿佛此事與我毫無干系,他卻抬頭望了望我,見我一副毫無反應的模樣,忽然怒道,“皇貴妃一點也不在乎嗎?”

我并未看她,只是繼續(xù)望著納蘭岫瑜的畫像淺笑道,“封妃是皇上的事,臣妾又要在乎什么呢?”

“你…”他欲言又止,卻是被一個大驚失色的侍衛(wèi)打斷,那侍衛(wèi)闖入慈寧宮中,極為失禮,皇帝還來不及發(fā)怒,那侍衛(wèi)也破口道,“皇上!大事不好!和碩雪絨公主不見了…留在雨花閣的是鐘粹宮的宮女純雨,大牢之內,犯人完顏常安也不見了!”

“你說什么?!”皇帝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聽,他即刻站起身來,疾步向那侍衛(wèi)走去,我卻攔在他面前道,“皇上不必問了,此事是臣妾所為。”

皇帝忽將目光轉向于我,他一怒之下扼住我的喉嚨,吼道,“你到底還想怎么樣!你不要以為朕真的不會殺你。”

我仰頭望著他,苦笑道,“皇上殺了臣妾吧,成全了他們。”

“你到底為什么?一定要不擇手段的讓他們二人在一起?”皇帝極不理解地問道。

我卻是只淡淡笑道,“我不想看他們將來和我一樣。”

“朕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誰知朕的寬容換來的不是你的悔改,而是你越發(fā)的放肆!完顏霏,你可知你犯下的這一切是欺君罔上,必死的大罪嗎?!”皇帝狠狠問我道,我卻是不愿再去用力說一句話,我只是點一點頭,道,“臣妾都知道,皇上罰臣妾吧。”

“皇帝,此事還有何可疑之處?自始至終,只有皇貴妃完顏氏為罪人完顏常安求情,今日完顏常安與公主私逃,定是受她庇護,若是如此皇帝還不能下定決心除去完顏氏,不知要留到何日?!”太皇太后緩緩放下手中的畫卷,定定問道。

皇帝此時才極為平緩道,“即刻派三千禁軍出京追回罪人完顏常安及和碩公主,皇貴妃完顏氏無德,拘禁鐘粹宮,任何人不得探望,從今后再不得踏足乾清宮半步。”

“皇帝!難道到今日你還對她留有舊情,還不忍心殺她?”太皇太后已幾近震怒,皇帝卻更是高聲地吼道,“朕心意已決,任何人都不可能違逆。”

我淡淡而笑,重重叩首道,“臣妾謝恩。”

我身后沖來兩個高大的侍衛(wèi)要將我拖走,皇帝一聲大吼制止道,“你們誰也不許碰她!讓她自己走。”

我支撐著站起身來,已是轉過身去,又道,“臣妾還想再見最后一個人可以嗎?”

“誰?”他問道。

“臣妾想見惠妃最后一面。”

惠兒居住的儲秀官已是全新的模樣,自從惠兒封妃后,皇帝下令命人重修儲秀官,自那以后我還沒有來過儲秀官。

我方才踏足惠兒居住的儲秀宮,忽然發(fā)覺宮內坐著另一個貌美如畫的年輕女子,唇紅齒白,肌膚如雪,一撇一笑皆是大家風范。

惠兒見我來了甚是高興,想來她還什么都不知道吧,她請我坐下,我卻只問她那個女孩是誰,竟像是在哪里見過。

惠兒對我笑道,“姐姐,她是我叔父的幼女,納蘭岫瑜。”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快要結局了... 很抱歉拖了這么久...辯解的話不說了... 也是我自己效率低... 不過我還是不忍心胡寫發(fā)上來湊字數(shù)...就醬吧..!

今天看到有人說喜歡看這篇小說 喜歡這個風格而且不一味只追求看甜文... 真的挺高興的!!

總之我會給這篇文一個滿意的交代... 也不浪費自己去付出的心血和時間...

最后一句話,望喜歡...

裊裊之聲幡然醒悟漸破疑云(一)知君心事落花吟(二)風波乍起黑云壓城城欲催(二)情劫難了欲奪鳳冠終難陌路黑云壓城城欲催(二)怎奈對你情深切迷情香風起故人何日是歸年(二)入骨相思知不知年來多夢少年事迷情香與君一心白首不離故人何日是歸年(二)生死兩茫茫故人何日是歸年與君恩愛兩不疑余生獨自斂知君心事落花吟(二)合心之約必不負愛慕(一)常安回府咫尺天涯君何處天翻地覆風滿樓(一)愛你成疾,藥石無醫(yī)一雪前仇離故人青史除名沒塵埃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漸破疑云(二)波瀾(二)欲奪鳳冠夢碎裊裊之聲大喜之日暗流涌不見合歡花比翼連枝當日愿夢里不知身是客(二)黑云壓城城欲摧(一)漸破疑云(二)重歸完顏府正是寒雨潤心時愛你成疾,藥石無醫(yī)愛你成疾,藥石無醫(yī)自是兩情相悅時心若雪霜事事涼只覺今是而昨非(一)裊裊之聲一見如舊一見如舊天翻地覆風滿樓(一)情殤年來多夢少年事迷情香正是寒雨潤心時心難如愿情殤波瀾暗涌心不靜正是寒雨潤心時心若冰清情殤波瀾(一)心若雪霜事事涼故人何日是歸年(二)相見歡(二)幡然醒悟怎奈對你情深切常安回府波瀾(一)回宮余生獨自斂良藥風波乍起莫使金樽空對月生死兩茫茫常安回府風起幡然醒悟波瀾(二)定不負,相思意與君一心白首不離天涯何處覓故人一雪前仇離故人微風不容愁人睡初次入骨相思知不知只覺今是而昨非(一)黑云壓城城欲摧(一)欲奪鳳冠天涯何處覓故人陳年積巨冤漸破疑云(二)天涯何處覓故人余生獨自斂
裊裊之聲幡然醒悟漸破疑云(一)知君心事落花吟(二)風波乍起黑云壓城城欲催(二)情劫難了欲奪鳳冠終難陌路黑云壓城城欲催(二)怎奈對你情深切迷情香風起故人何日是歸年(二)入骨相思知不知年來多夢少年事迷情香與君一心白首不離故人何日是歸年(二)生死兩茫茫故人何日是歸年與君恩愛兩不疑余生獨自斂知君心事落花吟(二)合心之約必不負愛慕(一)常安回府咫尺天涯君何處天翻地覆風滿樓(一)愛你成疾,藥石無醫(yī)一雪前仇離故人青史除名沒塵埃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漸破疑云(二)波瀾(二)欲奪鳳冠夢碎裊裊之聲大喜之日暗流涌不見合歡花比翼連枝當日愿夢里不知身是客(二)黑云壓城城欲摧(一)漸破疑云(二)重歸完顏府正是寒雨潤心時愛你成疾,藥石無醫(yī)愛你成疾,藥石無醫(yī)自是兩情相悅時心若雪霜事事涼只覺今是而昨非(一)裊裊之聲一見如舊一見如舊天翻地覆風滿樓(一)情殤年來多夢少年事迷情香正是寒雨潤心時心難如愿情殤波瀾暗涌心不靜正是寒雨潤心時心若冰清情殤波瀾(一)心若雪霜事事涼故人何日是歸年(二)相見歡(二)幡然醒悟怎奈對你情深切常安回府波瀾(一)回宮余生獨自斂良藥風波乍起莫使金樽空對月生死兩茫茫常安回府風起幡然醒悟波瀾(二)定不負,相思意與君一心白首不離天涯何處覓故人一雪前仇離故人微風不容愁人睡初次入骨相思知不知只覺今是而昨非(一)黑云壓城城欲摧(一)欲奪鳳冠天涯何處覓故人陳年積巨冤漸破疑云(二)天涯何處覓故人余生獨自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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