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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來多夢少年事

我只覺眼前一片混亂,淚眼朦朧之中看到大殿內亂作一團,烏泱泱一片御林軍侍衛衝向了玄燁,將他扶起。我毫無知覺地癱倒在地上,竟不知後來都發生了什麼,只記得衝來的人們將我扶起後離開了乾清宮。

當我依稀從昏沉的睡意中醒來時,睜開雙眼發覺只有純一與純雨守在我的身邊,周遭再無其他人的身影,我不禁害怕,玄燁在哪兒?常平和常安又在哪兒?!

我肩上只有一處淺淺的擦傷及膝上幾處淤青,並無大礙,我翻身坐起,便要向外跑,卻被純一從身後攔住,她喊道,“娘娘!您也受傷了,您還要去哪兒?”

我甩開她的雙臂,回身焦急問她道,“我問你,皇上現在在哪兒?!常平常安又在哪兒!”

純一慪氣地嘆了口長氣,她蹙起眉來看著我,道,“皇上還能在哪兒?!自然在乾清宮!平少爺和安少沒一個清醒的!奴婢好不容易守著娘娘睡了,娘娘這又要去做什麼?!”

“他爲護我而中劍,我怎能只顧自己!”我回身撫開純一的手,她卻還是追來企圖留我在鍾粹宮中,卻被一旁的純雨叫住道,“姐姐!讓娘娘去吧!你根本不明白娘娘的心情!”

純一立時鬆了手,回頭去看站在她身後的純雨,聽著她篤定地喊出“你不明白”幾個字來。純一木然,我卻再不顧了,立時跑出來鍾粹宮去。

雖已是初夏的深夜,但空氣中仍凝著重重的暑意,悶悶的氛圍裡唯有急聲蟬鳴打破了沉寂。

我一路跑著,直到乾清宮時已是汗流浹背,我來不及平息自己的氣息,便已衝進了人流熙攘、宛若白晝的乾清宮。見諸位后妃皆在此處,唯我缺席。

太皇太后及太后無一人離開,擺了椅子就坐在乾清宮殿門前,兩列后妃皆頷首跪在一旁,一聲不敢吭。

我自她們身邊走過,全然不知殿內的情況,只望見大殿內一片明黃的燈光,其中太醫來往,交談聲不絕於耳。我走過跪在兩側的后妃,只聽到人羣中傳來幾聲啜泣,忽覺心內一涼,難道竟是玄燁有什麼不測?

此時我眼中心中只剩下玄燁,我只想知道他是否安好,知道他是否受了苦?我一言未發,拾裙欲要踏進乾清宮中,卻聽身後一聲厲喝,“完顏霏!”

我遲疑地回過頭去,只見太皇太后氣憤地從椅子上站起,她用力拄著杖,於衆多丫鬟侍女的攙扶下走近到我的身邊,我因玄燁的事而心中奇亂,竟遲鈍地忘卻了行禮問安。

她以手中柺杖狠狠掄在我的腳踝處,我不得已摔跪倒在她面前,不禁擡頭疑惑道,“老祖宗…?”

她的聲音因極度的心焦的變得沙啞不堪,“哀家只想問你,你到底要做什麼?你爲什麼要毀了毓嫺的滿月,爲什麼要在今日讓那個陳情入宮!”

我擡起頭來望著極度氣憤的太皇太后,因說了幾句話後已氣短喘息咳嗽不止,她的近身侍女忙爲她撫背。

我擔憂地注視著眼前的老人,一直以來對我疼愛有加的老人,今日卻對我滿懷誤解。

我望向她解釋道,“老祖宗,陳情的冤屈您也聽到了,難道他不該伸冤麼?!”

太皇太后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我的臉上,怒斥道,“伸冤可以在任何一天!你爲什麼偏偏要讓他在今天進宮!那個人與皇家毫無干系,卻毀了公主的滿月,毀了禁軍的統領,更傷了哀家的玄燁!”

她說到玄燁時以手狠狠拍著自己的心口,一時間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都就此戛然而止了。

望著她因玄燁而悲痛欲絕的模樣,我更是百般煎熬,我甚至希望現在躺在殿內生死未卜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老祖宗,皇上現在這個樣子,嬪妾比任何人都心急!嬪妾從未想過陳廣庭他會…”我還未說完,太皇太后復高高舉起手中的拄杖狠狠掄在了我的身上。

一時疼痛難耐,我狼狽地摔倒在地,太皇太后卻仍舊不依不饒吼道,“你怎敢說你比任何人都心急?若你真的如此,便不會最後一個纔來!”

我委屈地從地上跪起,有千般萬般的話想解釋,最終卻只淡淡對她道,“完顏霏是皇上的妻子,皇上若有不測,完顏霏絕不茍活於世!”

她有一瞬的觸動,忽然淚如泉涌,以手按住自己的頭部痛苦不已,她顫顫巍巍退了幾步,身旁的一切后妃便都起身來將她扶住,攙她坐回到座位之上後,她才痛哭道,

“冤債啊!冤債!他爲了你連命都不顧了,你又說他若有不測,你絕不茍活!叫哀家不知如何才能忍心將你二人分開?”

我淡淡而笑,心中的悲傷來得徹底卻也來得平靜,我知道當我家族權傾朝野那一日,便是我要被太皇太后親手鏟除的那一日。

前朝要講究權力制衡,從前有遏必隆、索額圖、納蘭明珠與我阿瑪相互牽制,互相平衡,宮中大內又有陳廣庭與常安相互制約制衡,後宮中則有赫舍裡芳儀,溫僖貴妃,舒妃與榮妃…

而今日,前朝無索額圖無遏必隆,僅剩的納蘭明珠又與阿瑪交好。大內中又沒了陳廣庭,完顏常安便是說一不二之人。

而後宮中已無皇后,已無溫僖貴妃,更無從前的榮妃,僅剩的舒妃今日雖貴爲舒貴妃,但有今日這樣致命一擊,已是元氣大傷,僅剩我位居副後之位。

今時今日的完顏氏一族,又如何能不讓太皇太后升起防備之心呢?

就算我們從無反心反意,也會被她口上冠冕堂皇的罪名,除之而後快。

我深深懂得這樣的道理,更清楚當年她與玄燁選我入宮,本就是爲了剷除鰲拜,而後制衡當年的皇后與溫僖貴妃。

沒了鰲拜,會有下一個完顏明若與完顏常安;沒了赫舍裡芳儀和溫僖貴妃,卻有下一個我,在她看來,我們本就毫無區別。

“老祖宗不用爲難,”我緩緩站起了身來,向她徑直走去,她立時安靜下來聽著我所說的話,我只微微一笑,向她輕聲道,“留給我的時間,本就不多了。”

我轉身要走,只想進到殿內去親眼看一看玄燁,卻又被太后攔下,她輕快地追至我身後,訓斥道,

“今日若不是你和你弟弟常安將陳情帶入宮中,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一切,你覺得你能逃得了干係嗎?”

我怔怔站在原地,面向著大殿而背對於她,我的影子在殿內的光下透射出極長的影子,亦如此時我心中無限拉長的悲傷。我低頭含笑道,“太后難道想罰我,而不是罰有罪之人麼?難道陳情所說,不該由皇上爲他做主麼?”

我只淡淡說完這一句,人羣之中的舒貴妃立時哭著跪倒在了太后的眼前,邊哭便道,“太后明察啊,當年的事裕勤絲毫不知啊…裕勤不知自己的弟弟竟在外顛沛流離、任人欺凌了那麼久…更不知他今日會被有心之人利用!”

我驀地注視於跪在太后面前的陳裕勤,不禁開口問道,“姐姐所說有心之人,又當何指?”

“有心之人自己自會明白!”太后高喝一聲替陳裕勤答了我的話,她親自去扶了陳裕勤起來,安撫她道,“今日之事不怨你,哀家知道你是無辜的。”

我不禁冷然一笑,不知她乃無辜之人,何人又是有心之人。

我仍舊要進到大殿中去,卻又被太后攔住,她站在遠處對我冷厲道,“此時太醫們正在殿內爲救皇上而心焦不已,你進去又能爲他們做什麼?”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按照自己的內心答道,“嬪妾想陪著他。”

話至此處時,舒貴妃早已擦乾了眼淚,從太后身旁的椅子上猛然站起,向我走來道,“若說想陪著皇上,在場的人又有誰不想呢?嬪妾更想陪著皇上!因爲,他是嬪妾女兒的阿瑪。”

我心底一痛,苦澀地一笑,想要說些什麼,卻也沒了出口的慾望,不知從何時起,面對宮中的人心,我已疲倦得很。

良久後,殿內的太醫陳雲安急匆匆地從殿內衝了出來,拂袖便跪倒在了太皇太后的身前,太皇太后驚喜地忙去將他扶起,關切問道,“陳太醫,皇上他…”

陳雲安顫抖著跪在地上重重叩首,懼怕道,“回太皇太后,微臣該死,皇上的傷勢很重,現在血仍未止住…皇上仍舊昏迷不醒!”

我聽後只覺悲慟自心底裡,再至周身每一處角落訇然中開,瞬時間我竟痛恨起我自己,我爲何要在今日命陳情入宮?

想到玄燁擋在我身前的那一瞬,我只覺自己都如死了一般,我此時只希望時間可以倒流,那把劍傷的是我,而不是他。

太皇太后一聽陳雲安的話幾乎要立時昏厥過去,卻不得不強迫自己面對這樣的消息,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道,“你們必要竭盡全力爲皇上救治!”

陳雲安自是應下,誠惶誠恐地叩了頭,復又趕回到乾清宮內,待他走後,太皇太后對在場諸位妃嬪道,“皇上病重的消息誰也不許外傳,凡今日在乾清宮者誰也不得出宮!”

衆妃嬪只知暗自哭泣,更沒人敢說一個不字,太皇太后癱倒在椅子上,命李德全道,“去請大阿哥胤褆過來。”

李德全極悲痛地頷首得了命,轉身便去了,我卻再難抑制自己的情緒,太皇太后此時去請大阿哥是要做什麼?!難道她要放棄救治玄燁了嗎?!

我撲倒在她的面前,哭求道,“老祖宗,您要做什麼?!皇上會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

她拉我站起來,目光凜冽,極度猶豫終於道,“因爲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你要知道,我不僅是玄燁的祖母,更要想著朝廷和天下!你又怎麼能懂?”

她厭煩地揮了揮手,命人將我拖遠,復又道,“皇貴妃完顏氏蓄意挑唆草民犯上作亂,罰掌嘴二十。”

我身邊立時圍過來四名女官,我努力跨過她們的身影,望向坐在遠處的太皇太后,我尚未開口求情,只見遠處一人陡然叩首道,哭求道,

“老祖宗開恩啊,皇貴妃待皇上之心天地可鑑!今日之事也當是她意料之外的啊!若皇上醒來後知道老祖宗責打了皇貴妃,皇上又該怎麼想呢?”

我聞聲已是淚眼朦朧,此時本與惠兒無關,她本可平靜度過今夜,卻被我而牽連。

“惠妃,你說的句句在理,既然如此,那便由你代替皇貴妃受過,你說如何?”太皇太后還未迴應,太后已不依不饒道。

我聞聲後,心中不禁一驚,立時衝過女官們的束縛,跪在她二人面前,道,“所有事端因我而起,我心甘情願受罰,請太后開恩,不要牽連惠妃。”

太后冷聲一笑,俯視我們二人道,“當真是姐妹情深啊。”

她話音未落,只聽乾清宮外一聲高唱,“大阿哥到——”李德全懷抱著半夢半醒的大阿哥胤褆,腳步匆忙地從乾清宮外跑來。

胤褆在看到惠妃後,便不願再在李德全懷中停留,哭鬧著要掙脫開來,李德全不敢用力綁著大阿哥,只將他放下,胤褆便飛一樣撲進了惠兒懷中。

我極少見到惠兒落淚,此時她卻已泣不成聲,緊緊擁住懷中的孩子,不斷摩挲著胤褆的背,惠兒合起雙眼道,“褆兒…好了,一切都好了,額娘在這兒。”

“額娘!李公公說皇阿瑪他病了,阿瑪他究竟怎麼了?額娘,你又爲什麼哭啊…”胤褆已是極爲害怕,連我看了都不禁生出了惻隱憐愛之心。

太皇太后與太后見了胤褆後,便徹底打消了要罰惠妃的念頭,太皇太后在衆人的攙扶下緩緩站起,牽過胤褆的小手去,愛撫著他的頭道,“褆兒乖,不要鬧,你額娘她很好。”

我跪著向前挪了兩步,將惠兒扶起,推她向太皇太后與胤褆走近,她卻不肯,偏回過頭來望著我,聲淚俱下道,“姐姐!錯的不是你,該受罰的也不是你!若不是陳廣庭胡作非爲,怎麼會今天這些事!”

“別說了!”我低吼道,她卻不肯聽我的話,推開我的手來偏要將我扶起,她同樣低吼道,“我不可能看著姐姐捱打!”

我終於再難抑制心中的氣憤,爲什麼惠兒就是不能明白我的用心,我狠狠將她推遠,衝她吼道,“我叫你走!你走啊!別再爲了我冒險,你還有胤褆,你怎麼就不想想他!”

她傾時間變得默然,垂首站在我的身邊,終於一言不發,只是任由四個女官將我架遠…

夜空中月明星稀,唯有幾縷輕雲點綴其間,不絕於耳的蟬鳴令我心頭一陣煩亂,想起我初入宮那年也是這樣的夏日,那年的我和他仍未有這樣繁多的牽絆。

那年的我也從未想到過,我的生命會在諱莫如深的宮闈之中被摧殘得枯萎凋零,今日的我唯剩下最後一點執念與一身軀殼,再沒了從前熱情的嚮往與奮不顧身。

火辣辣的痛感刺痛著我的神經,臉頰之上盡是麻木的疼痛,直到那女官已打得手掌刺痛,她才停下了動作。

我感到嘴角有一絲苦意,以手去擦,卻摸到一股鮮血自我的脣齒間流出。

我搖晃地站起身來,那四名女官立時來扶我,待我站穩後她們又都瞬時跪下磕頭道,“皇貴妃娘娘饒命,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奴婢們也不敢不遵啊…”

我打量那四個年輕的女官,竟如我初入宮時的模樣毫無分別。當初的我懼怕宮內的一切,厭惡宮中的爭鬥與位高權重之人,卻不想這須臾數年,我已變成了自己當初厭惡的模樣。

我已疲倦得很,身上的疼痛加上內心對玄燁煎熬一般的擔憂,我已毫無力氣去責怪這幾名女官,我淡淡道,“你們起來吧。”便轉身欲走。

我回過身去時,卻發覺純一與純雨一言不發,皆站在我身後,她們二人吹著淚,心疼地將我攙扶住,純一低低在我耳畔道,“娘娘,都怪奴婢不好,不能替娘娘受苦!”

我含笑著拍了拍她的額頭,虛弱地笑道,“我不需要你們爲我受苦,我叫你們跟著我,不是跟我受苦的。”

當我搖搖晃晃走回到乾清宮高臺之上時,只見殿內的光略暗了些,方纔啜泣的妃嬪們也已止住了哭泣,我心內一陣大喜,難道是玄燁醒了?

正值此時,陳雲安滿面喜色地衝出殿來,跪倒在太皇太后身前,報喜道,“啓稟太皇太后,皇上的肩上的傷已無大礙,血已止住,皇上也漸漸清醒了過來!”

太皇太后瞬時鬆了一口氣,破涕爲笑地扶起了陳雲安,道,“快快起來,有勞各位太醫了。”

陳雲安正欲起身,其身後忽又跑出一名年輕的太醫,跪倒在陳雲安身後,向太皇太后道,“老祖宗!皇上醒了!說想見…”

他正興高采烈地說著,太皇太后忽狠狠拍了拍手下的茶案,喝道,“你可要記清楚了,皇上想見的究竟是誰!”

聽聞玄燁清醒的消息,我已是極爲欣喜,我仍舊獨自一人站在遠處,等待著太醫們的消息,聽玄燁究竟想要見誰。

太后以目光望了望坐在太皇太后身邊的舒貴妃陳裕勤,同樣厲聲問道,“你說清楚了,皇上究竟想見誰?!”

那個年輕的太醫無助地望了望跪在身前的陳雲安,陳雲安只向他使了使顏色,那年輕的太醫便立時明瞭,對太皇太后道,“皇上醒了,說想見舒貴妃和毓嫺公主。”

陳裕勤一聞此訊,立時難掩興奮與雀躍,探身去抱過了已在乳母懷中睡著的毓嫺公主,一路小跑著跑進來乾清宮正殿。

我望著陳裕勤遠去的背影,只覺一陣難以名狀的失落,我如此爲他受苦,爲他焦急,誰知他醒來想見的第一人卻是舒貴妃和她的女兒。

方纔忽想起許多初入宮時的事情,只覺早已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我所剩的最後一點癡念無非是玄燁一人而已,既已如今,我亦無意再續餘年。

我怔怔站在原地,望著暖閣窗上映出的人影婆娑,陳裕勤抱著毓嫺公主坐在了玄燁的身邊,我聽不到二人的交談之聲,卻已覺暖閣內早已是一片分外溫柔的情意。

若玄燁想見的人不是陳裕勤,他此時早該又派人出來傳話了纔是。只是現在他二人靜默無語,只剩下窗上一幅對望的光影,想來他所思所念之人果真是陳裕勤。

我想到今夜宴飲之上,玄燁與陳裕勤的恩愛種種,他對所有妃嬪都格外冷淡,唯有對舒貴妃,他已是用盡了全力去保護。他知道我不喜舒貴妃,竟不惜身份,親自向我開口,讓我包容體諒他們二人。

我所懷念的往昔,那些年只有我和他的時光,早已一去再不復返了。那些時光,是我念念不忘,而他卻全然忘卻的了。

初夏的夜裡忽襲來一陣涼意,我感覺周身一冷,不禁打顫起來。我胸前一陣陣悶氣,已蓋過了臉上火辣的疼痛。

時至今日知道我命數難久的人也只有太皇太后與太后而已,她們責令太醫院所有太醫向玄燁保密,玄燁自是沒有發覺絲毫異樣,我想,自然是因爲他的心思早已用在了舒貴妃與毓嫺公主身上。

太皇太后擔憂玄燁最甚,不顧自己的身體,拄著拐緩緩走進暖閣去瞧他,一衆丫鬟宮女簇擁著她,穩穩走進正殿去。

良久後,太皇太后才從暖閣內笑意盈盈地走來,她身後的女官們閉了正殿的殿門,而此時舒貴妃仍舊留在殿內,太皇太后站在階上,對身下衆人道,

“皇上已全醒了,現在正和舒貴妃說體己話兒呢,皇帝說叫大家都回去吧,有裕勤陪著他就夠了。”

我一聽此話,只覺方纔胸前的憋悶化爲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我悶悶地咳了幾聲,便覺一陣暈眩。我身後的其餘妃嬪聽此話後,便都福了身,紛紛離去了。

我腳下忽然一軟,摔倒在了大理石的地面上,瞬時覺得周身上下磕得極疼,卻無力說出一句話來,純一與純雨慌忙跑到我身邊將我扶起,卻又忽然驚道,“娘娘!您…!”

純一再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哭著掏出自己的巾絹來,按在我的脣邊,她本雪白的巾絹立時被染紅了一片。

純一邊哭邊急著喊道,“皇上竟如此狠心絕情!方纔還爲了娘娘不惜受了重傷,這會子見了舒貴妃又什麼都忘了!你們兩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霏兒?!”我忽聽有人喊我,卻也沒力氣睜開眼去看是誰,朦朦朧朧間聽到太皇太后的聲音傳來,“純一,快送皇貴妃回鍾粹宮!快點傳太醫!”

聽到是太皇太后的聲音,我奮力睜開眼來,努力笑道,“老祖宗,我不礙事兒,叫太醫們都候著乾清宮的信兒吧,不必去鍾粹宮了…”

她忽然聲淚俱下,以手攥住了我的手,疼惜道,“傻孩子,其實祖母一直最疼你,只是…只是…祖母怕任何有可能會威脅到玄燁的人啊…你會怨祖母嗎?”

我苦澀地笑一笑,眼前的影子已經不盡詳實,他所說的威脅到玄燁的人,怕是我的家人與我吧,她一直最怕玄燁會像先帝一樣,因心愛的女人去世而拋棄了社稷。

我不怨她,我早知道我入宮後就是她手裡的一顆棋子,平衡溫僖貴妃與先皇后的棋子。

而後我再無力氣去回答她的話,只是倒在純一的懷裡,意識愈發模糊,我只聽太皇太后呼喚道,“來人!快來人!送皇貴妃回宮去!”

良久後並無人來,因今夜裡的出了大事,御林軍及侍衛們皆有各自去處,而太皇太后身邊那幾位宮女又沒法將我擡起。

太皇太后已是極爲焦急,直到我聽到裕親王的聲音,他向太皇太后行禮後一言未發,便一把將倒在地上的我抱起,急急奔回鍾粹宮去。

已是夜深露重之時,我才依稀從夢中醒來,醒來後發覺枕頭上已哭溼了一片。

見我醒來,簾外的人立刻去點燃了燭火,此時我纔看清,原來一直坐在我身邊之人,不是旁人,竟是裕親王福全。

我無言地望著他,只覺他的目光中露出一片無盡的疼惜,而我終究一言未發,只是對他微微一笑,便轉過頭去再不看他,一人暗自垂淚。

他拾起了我的手來,緊緊攥在掌心,放在臉邊道,“霏兒,爲了他,真的值得麼?他身邊註定會有更多的女人。”

我只咳了兩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來,卻使不上力氣,他用力地攥著我的手掌,叫我動彈不得。

“王兄,你可知常平常安怎麼樣了?”我良久後只問了這樣一句,他心疼地撫了撫我耳後的發,低聲道,“常平已清醒過來了,常安也鎮靜了許多,他們已陪大人和夫人回府了。”

我略點了點頭,便合起眼來想要就此睡去,卻忍不住心裡一直在想著玄燁與陳裕勤相處的情景,裕親王一直沒有離去,仍舊攥著我的手掌,陪伴在我身邊。

而我尚未睡去,便聽暖閣內忽然傳來一人的聲音,他道,“朕還想呢,難怪想見她一面這麼難,原來是王兄在陪著她啊!”

我立時一陣驚喜,那竟是玄燁的聲音,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要坐起身來,卻還是支撐不住,手臂一軟竟倒在了坐在牀邊的裕親王懷中。

而我卻絲毫不顧眼前的裕親王,目光所及之處只有站在不遠處的玄燁,他的左肩以紗布纏繞,其上殷出了鮮紅。

我心裡頓時一陣不忍,而他卻面無表情,走到我身邊後,冷冷道,“朕竟不知,你是這樣無情無義之人,朕爲護你而中劍,卻連見你一面都那麼難!你爲什麼連見朕一面都不肯?”

我推開眼前的裕親王,對玄燁吼道,“皇上何時說過要見臣妾?…”

我無力繼續說完,裕親王便道,“皇上,霏兒爲了見你,跪在乾清宮外那麼久,還捱了太皇太后罰的掌嘴二十!你倒好,醒來後只傳了舒貴妃和公主進去,你可知道霏兒在外爲你擔驚受怕了多久?”

玄燁一時聽得木然,他微蹙了蹙眉,良久後才道,“那爲什麼裕勤對朕說,你不肯來見朕,所以她才進去了?…”

我絕望地一笑,原來你一直那麼相信她說的話,而我說的,你卻從來不信。

不知過了多久,裕親王已離開了暖閣,玄燁卻未離開,他緩緩走到我的身邊,以右手托起我的臉頰來,撫摸著我的眼眸道,“這是怎麼了?怎麼眼睛都哭得像個桃兒了?”

我賭氣不肯理他,他卻又坐到了我的身邊,環我入懷道,“朕放心不下你,想來看看你…”他說完後忽又輕笑道,似是在自言自語般,“說來也怪,別人都想著來看朕,而朕卻只想著來看你。”

我一聽他此話,立時忍不住眼底的淚意,我擡起頭來罵他道,“自己的命都快不保了!還想著別人做什麼!”

他溫柔一笑,將我擁得更緊,輕聲道,“你不是別人。”

我撲進他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將我這一夜對他的擔憂與怨憤都發泄出來,他撫了撫我的手背,卻又忽然問道,“朕剛纔親眼看見裕親王拉著你的手,你們…你們兩個,沒做什麼吧?”

我一聽此話,猛地一怔,回過神來後,一掌將他推遠,罵他道,“你走!我不想理你!”

說完卻又哭得更兇,只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般,方纔我在太皇太后及衆人面前所有的堅強,在他面前都瞬間崩塌。

他又是輕聲一笑,蹲到我的面前,擡手擦去我眼底的淚,對我笑道,“朕和你說笑呢,怎麼就至於哭得這麼傷心啊?到底是爲什麼啊?”

“你說爲什麼!”我極力衝他大吼道,“還不是爲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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