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幡然醒悟

我醒來時已躺在鐘粹宮的床上,我手里尚握著一塊玉的碎片,我將碎片交給純風道,“替我收在貼身的荷包里……”

純一片刻不離地守在我身邊,純雨則坐在遠處偷偷抹著眼淚,我輕笑一聲,只動了動口,“雨兒,哭什么?我很好。”

純雨扭過頭來,向我哭道,“娘娘對皇上是最真心的了!自從娘娘燒了漣笙少爺的手絹后,心里除了皇上還有第二個人么?娘娘對皇上這么真心!他怎么可以…?!”

我長出一口氣,平躺在床上,眼角淌出兩滴淚。我望著床幃出神,思緒久久不能平靜,曾經無論玄燁如何絕情,我都會用“他仍帶著合心玉,仍記得莫失莫忘的承諾……”這個理由來寬慰自己,只是時至今日,我還有什么可以依托?

我麻木地躺在床上,覺得自己仿佛已失去了動彈一刻的力氣,我聞著屋內清苦的草藥味道,不由抗拒起來,喊道,“純風,我不喝!拿出去!”

“娘娘,您的病愈發重了,怎么能不喝藥?”純風為我收好碎玉后,端著一碗藥向我走來,我一把推開純風,她腳下一個踉蹌,玉碗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一塊塊碎片。

目睹此景,我猛然想到玄燁親手打碎合心玉的場景,我望著地上的玉碗碎片,不禁失聲痛哭,哭到不知是何時辰。總是哭著哭著沒了力氣,漸漸睡去后,又在夢中驚醒。

窗外的雨仍未停,純雨已回房休息,純風及純一仍留在我身邊,忽然聽鐘粹宮外傳來一陣敲門聲,而后只見路海急忙忙地進來回話,“娘娘,安少來了。”

我忙坐起身來,示意路海讓常安進來,誰知常安并不是來看望我的,他見到我并未行禮,竟直直問道,“長姐您做了什么?為什么皇上見了你一面,回乾清宮后就一言不發了?膳也不用,人也不見?長姐,你知道皇上為了你的事有多憔悴么!”

我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的弟弟,聽著他一字一句的指責,心中泛起無法言喻的痛。

有時我甚至愿意自己承擔下磨難,只為護他一片周全,如今他卻不肯信我,我如何也沒能想到,是常安,是他,會來質問我。

我冷冷地輕笑一聲,低垂眼簾問道,“怎么?連安少也不信任本宮了么,也認為本宮與裕親王有染?”

常安失控地吼道,“臣弟不信!只是臣弟想不明白,如果長姐心中沒有別人,怎么會冷落皇上到如此地步呢!長姐你知道么,那天皇上一個人喝酒,他口中念著的都是……”

“夠了!你別說了!”我驀地將頭轉向常安,同樣高喊道,“你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么?他摔碎了我親手送的合心玉!你說我還應該信他心里有一絲一毫的情意么!你來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難道幫他來氣我?!”

一番嘶吼后,我不受控地咳嗽起來,純風含著淚撫著我的背,心疼道,“娘娘要愛惜身子啊!”又向常安責怪道,“安少!就算如今你與皇上情同手足!也要懂得疼惜自己的親生姐姐吧!她已經病得這么重了,你為何還要惹娘娘生氣!”

常安擋開純風的阻攔,一把握住我的手,高聲道,“走!長姐,你和臣弟一起回乾清宮!皇上他真的很想念你啊,長姐!你們二人把誤會講清楚,就再也不用雙雙受苦了!”話畢,常安攬手將我抱起,一路上飛檐走壁,越過高高的宮墻,終于躍下乾清宮的宮墻。

我站在乾清宮中,望著前方一片宮殿燈火闌珊,竟不自覺地感到眼前一酸,“玄燁,你真的像常安說的那樣么?真的在想我么?”

常安笑盈盈地望了望我,“長姐你等一下!”而后快步走進乾清宮中,高喊道,“皇上!皇上!您看看是誰來了!”

我一個人站在院中,心中泛起一陣悲傷卻又更泛起一陣相思,層層疊疊幾乎將我吞沒。紙窗內兩人的身影越來越進,他要出來見我了么?

我懷著忐忑的情緒望著漸漸是露出身影的二人,常安跟在玄燁身后疾步向我走來,我望著玄燁一時不知所措,只是一個人站在原地落下淚來,他的樣子還是那么熟悉,只是好像忽然變了一個人。

玄燁身后的李德全追出來,為他提起一只燈籠,映得我眼底一陣酸澀,玄燁見是我,驚了一刻,卻很快平靜著冷冷地問道,“你怎么來了?”

天空中忽然轟鳴一聲,一道亮紫色的驚雷滾過,將我們所有人的模樣都照得一清二楚。細細密密的小雨落了下來,漸漸打濕我額前的發。

我望著玄燁的面容,他緊蹙著眉心,眼底卻泛著些許亮光,我咬一咬嘴唇并不愿意開口說話,只怕自己開口時已有哽咽聲。玄燁輕嘆一聲,想要伸出手來為我擦凈額前的雨水,終究還是訕訕地收回了手,轉身就要離去,“你回去吧。”

“皇上!”與我異口同聲叫出聲竟還有另一人,我望向遠處,只見一身姿動人的女子從乾清宮殿內走出,舒妃撐著一把紙傘,走到玄燁身邊為他撐起傘來,護他一片無雨。

“原來是恪妃妹妹,這么晚來找皇上是有要事么?”舒妃那副模樣竟讓人分不清她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閉起雙眼,任憑小雨順著發絲滴在面上,刺骨一般地冷著。

“玄燁!我只想問你!你說莫失莫忘……可還作數?”我并不理會舒妃,也不介意她的存在,怔怔地開口問道,因為我不知道,如果此時不問,我什么時候還能再見到他。

“你忘了么?是你讓朕對她好的,朕按你說的去做了,你該高興,不是么?”玄燁不回答我的話,偏要提起令人心傷的往事。

我睜開雙眼,一拳揮他肩上,他不制止也不離開,只是任由我胡鬧下去,我失控地吼道,“無情無義!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摔碎合心玉,回宮后就和她人相擁在一起!你還記得你說的‘吾愛卿,而非她人’么!全是謊話!全是騙我的!”

我的氣息漸漸不穩,喘息間常安上前一步將我扶住,玄燁一把推開常安,雙手按在我的肩頭,吼道,“你罵我無情無義?!我把真心全都給了你!將你寵上了天!可是你呢?是誰先無情無義的!”

“你…”我推開鉗制住我雙肩的玄燁,罵道,“你竟是如此不識人心!你…!!”

“好啊,既然這樣!那你跟朕解釋解釋!你和裕親王!”

“你!”我只覺胸前的氣息一滯,“我掏心掏肺把所有真心都留給你!你卻無中生有,讓我背負這樣的屈辱!”

玄燁緊緊攥緊了拳頭,一掌將身邊的舒妃推開,向我大吼,“既然不愿意背負,為什么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我已氣憤地失去了理智,一拳一拳都打在他胸前,哭喊道,“你還想我怎么做!求你么?我做錯了什么!我為什么要解釋!”

“好!我就知道見你也是這樣的后果!你走吧!別再來見朕了!朕不愿見到你!”玄燁摟住身邊的舒妃,努力遏制住怒火溫柔道,“裕勤咱們回去!別在這里淋雨!你若病了,朕不知要怎么心疼呢!”

“玄燁!”我終于忍不住大聲吼道,追到他身后,“如果我告訴你,我病得已沒有多久的時日,你還要這樣嗎?”

玄燁靜默了良久,怔在原地邁不開步子,良久后,他終于只是道,“朕不后悔!”

常安走到我身邊,低聲道,“對不起長姐!都是臣弟莽撞,沒想到會是這樣!皇上他的確在酒后一直念著長姐的名字,臣弟聽得清清的啊……那樣子連我看了都不忍心,為何在長姐面前,他就變成了另一幅樣子呢!”

“常安,你記住,任何人都會變的,就算是你自己,不是也和以前不同了么?”我忍住心中的極痛,向常安說道。常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為我撐起一把傘,伴我走回鐘粹宮。

次日,天氣仍是陰沉,小雨淅淅瀝瀝地落著,紫禁城中氤氳著一派雨中的哀傷之意,我已難以起身,高燒不退地倒在床上。

而太后的壽康宮忽傳來懿旨,傳我至壽康宮問話,我自知不會有任何好事發生,卻已毫無懼意,穿衣起身,縱使難安病體,還是坦然地去往壽康宮。

走前,我似乎預感到了什么,于是坐在桌前取來筆墨,寫下一封信箋,一來陳述溫僖貴妃及遏必隆的所作所為,述清裕親王被冤的來龍去脈,二來述清我對玄燁的最后一點癡念。

我到時后宮中人皆已到齊,我試探地踏入壽康宮的正殿,抬眼望去,見玄燁亦坐在前方,從皇后至和答應,一人不落,皆坐在殿中。而我,卻唯獨沒有見到玄燁身邊的常安。

殿中放著一個裝著灰燼的炭盆,我緩緩走到炭盆旁跪下,道,“嬪妾參見太后,參見皇上,皇后。”

“完顏霏,你可知這炭盆里是什么?”太后冷著臉開口問道,我只輕輕搖搖頭,“嬪妾不知。”

“既然不知道,那哀家就讓你想起來!溫僖貴妃,你來說吧?”太后的話語中頗有一股得勝之意。

溫僖貴妃應了一聲,從座位上起身,款款走到我身前,我向她望去,忽然發覺蘇恒站在她的身邊,不懷好意地向我笑著。

“皇上,太后,完顏霏如今與裕親王私通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只是…他與另一人的事情,皇上怕是還不知道。”溫僖貴妃緩緩敘來,她命蘇恒接下了她的話柄。

蘇恒跪倒在地道,“皇上,奴才以前伺候恪妃娘娘的時候,曾經在她的炭盆里發現一樣東西。”蘇恒從那炭盆的灰燼中撿出一條破舊的手絹,烏黑一片很難看清上面的字跡。

我心頭猛地一震,難道…竟是漣笙那條手絹么?!他們此時說出此事,又是為何?

蘇恒將手絹呈到玄燁面前,道,“皇上您看,那上面繡著的名字……”

“漣笙?”玄燁仔細看著手絹上的字跡,斟酌著開口,蘇恒復又拿起另一條手絹遞到玄燁面前,陰冷地一笑道,“皇上,還有這條呢!這上面繡著,完顏霏。”

那兩條手絹乃是我親手繡制,乃是男女各持一物的信物。玄燁仔細比對著兩條手絹,忽然暴怒起來,將那手絹狠狠拍在案上,向我吼道,“完顏霏,你不愿解釋別的事情,可能解釋一下這個么!”

我久久未語,玄燁拼命壓制住話中的怒火,低吼一聲道,“你能不能為朕解釋!”

我嘲諷一般地輕笑,“漣笙乃是我青梅竹馬,我們二人早在我入宮前就有婚約,只是后來……”我不禁望了望坐在遠端滿目擔憂驚懼的惠兒,繼續道,“后來的陰差陽錯下,臣妾被一名為君默的男子所騙!所以臣妾才會有今日的境遇!今日種種,皆拜君默所賜!”

“放肆!”太后狠狠拍下手下的茶案,“你既然已有婚約又怎么會入宮!哀家就知道你這個女人水性楊花,竟沒想到除了裕親王,還有別人!”

我再不做聲,這一切他們早已設計好,我再多說什么又有何用?我緩緩合起雙眼,卻忽然聽到溫僖貴妃提起另一件令我膽顫的往事。

“不知皇上可還記得秀女第一日入宮后宮里來的刺客,那時安少說刺客武功在他之上,所以攔著御林軍和禁軍去追,臣妾一番調查下才知道,那日的刺客正是這漣笙,而放走刺客的,不是別人,正是咱們的恪妃娘娘和安少!本宮說的對嗎?妹妹?”溫僖貴妃蹲在我身側,目光挑釁地望著我,她嘴角的笑意更具一番得逞的姿態。

“不關常安的事!是我一個人做的!你不要污蔑常安!常安根本就不認識漣笙!”我怒目盯著眼前的溫僖貴妃,我絕不能退讓,這件事已經被她知道,那么我面臨的也唯有死路一條,而我拼命要做的,就是不能再讓她牽連常安。

“本宮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所以…帶人上來!”溫僖貴妃合了合手掌,殿外忽走進來兩人,那兩人押著一人,將他直按到在我身旁。

見到那人時,我不禁悲喜交加,我心中最后一道高墻忽然坍塌,我痛哭地撲向那人的懷抱,我已很久沒有那種感覺,如家人一般的親切與溫暖。

“漣笙哥哥!”我的淚水已將他的衣衫打濕大半,我痛哭到不能自已,“漣笙……你為什么要來這兒啊!”

“皇上,如今就算不用臣妾說,您也該能看出他們二人的私情了吧!”溫僖貴妃咄咄逼人,這樣的恥辱在任何男人看來都是難以忍耐的,更不要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還有,皇上,那日納蘭漣笙入宮探望有孕的惠貴人,恪妃娘娘一直在大雪中等待的人,根本就不是皇上您,而是這位納蘭家的大少爺,納蘭漣笙!”蘇恒又向玄燁告發道。

那日我在等的人,的確不是玄燁,但也的確在那天之后,我心中除了玄燁,便再無他人。此時我對漣笙的感情,只如親人一般,他就好像是我的親哥哥一樣。

“此人是五爺福晉納蘭欣兒的親生兄長,惠貴人納蘭芷珠的堂兄,納蘭家和完顏家的關系誰人不知!皇上您再看看惠貴人對恪妃的死心塌地,以及五福晉和恪妃的關系就該知道!他們二人的私情是確鑿無疑的!”溫僖貴妃振振有詞道。

玄燁已被氣得面目鐵青,他明明見過漣笙,也知道我與漣笙的往事,那時的他還曾說,“無論漣笙讓你遭遇過什么不快,我不會再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委屈,我會讓你一直快樂……”而他此時,為何卻像變了一個人呢!

“納蘭漣笙,你自己說說,你和完顏家究竟是什么關系?”溫僖貴妃忽然向漣笙問道。

漣笙拍了拍懷中的我,鎮靜地向溫僖貴妃道,“我納蘭家與完顏家交好,從未做過茍且的勾當,我阿瑪與霏兒的阿瑪都是廉潔清明的好官!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我們二人的婚約更是在霏兒入宮之前,不知娘娘想要抓些什么把柄?”

“不愧是納蘭明珠的兒子,好一副嘴皮子!”溫僖貴妃冷冷地一笑,復向漣笙道,“你既然一口一個霏兒叫的這么親切,你總不會不認識他的兩個弟弟吧?”

我方想去示意漣笙,他卻早已脫口而出,“自然認得,完顏常平乃是宮中太醫院的太醫,完顏常安則是御林軍統帥!娘娘覺得有何不妥嗎?”

“皇上,如此看來,這漣笙又怎么可能與安少不相識呢?”溫僖貴妃笑意濃濃地向玄燁說道。

我胸前一痛,幾乎要即刻昏厥過去,但聽身后的惠兒忽然一聲大吼,道,“皇上!那晚漣笙劫走的人是我,放走他的人也是我,和恪妃還有安少無關!皇上太后要罰,就罰我吧!”

“呦呵,惠貴人果真對恪妃死心塌地啊,有著身孕都不知避嫌。”榮貴人忽然開口譏諷道。

“夠了!”玄燁忽然開口大喊,驚得眾人不禁都頷首退到了一旁,他直直向我走來,空氣仿佛凝住一般,寂靜無聲,直到他竟蹲坐在我面前,問道,“霏兒,朕只想問你,他們對你…難道比朕對你還好么?”

玄燁說出此話時,眼底一陣陣紅暈,我終于難忍自己的情緒,拼命的搖起頭來,“不…玄燁,沒有啊…他們沒有…玄燁,你只相信我這一次好么?”

“息蕪你過來!”太后忽然怒氣沖沖地叫來了息蕪,向她吩咐道,“這個賤人簡直有辱我皇家顏面!你去掌她的嘴!打到他不能說話為止!”

“皇額娘!”玄燁聞聲忽然轉身將我護在身后,“皇額娘,恪妃她……”玄燁幾番欲言又止,終究還是狠心地將頭扭向了一邊,道,“打!”

我絕望地望著玄燁留給我的那道背影,他不肯回頭來看,而我亦不肯哀求一句,惠兒的哭喊聲回蕩在身后的大殿中,玄燁看在她有身孕的份上,已將她遣回了儲秀宮。

漣笙亦被兩名內監牢牢鉗制住,按在殿旁。純風不知如何闖入了正殿,跪下后哀求道,“皇上!娘娘禁不住這掌嘴了啊!她病的很重,皇上開恩啊!皇上!”

我只看見玄燁的背影,他的肩膀一起一伏,只是他卻再不說一句。太后命人趕走了純風,罵道,“恪妃哪里像病了!哀家看他見到那漣笙后,什么病都沒了!”

息蕪已挽了挽衣袖向我走來,我身后忽然跑來兩個宮女,將我死死鉗制住。我懼怕地望著息蕪,她亮了亮自己的手掌,終于狠狠一掌扇在了我的臉上。

我自知自己的身體早已禁受不住如此折磨,但這對我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我的臉頰早已火辣辣地開始疼痛,直到疼痛變得麻木,變得毫無知覺。

我胸前泛起一陣劇痛,眼前亦開始重重疊疊出現重影。我不想求饒,也不怕再受他們的打,只是我怕……

玄燁忽然轉過身來,我清楚地看到他面上的兩道淚痕,只是他卻沒有為我說一句話,他從貼身守著的荷包里取出一幅字來,緩緩展開。

“莫失莫忘”那曾經是我們二人共同握筆寫下的誓言,如今他要做什么……

玄燁的目光直直凝視著我,我耳邊的聲響不盡詳實,但我卻能清楚地聽到他一點一點撕碎那張紙的聲音。

我的呼吸一點一點急促起來,哪怕挨打,我都從未感覺過這樣的難受痛哭。自我病后,我一直在他面前忍著,為了不讓他察覺我的異樣。如今,或許我終于不能再裝下去了吧?

我劇烈地咳嗽起來,那咳聲撕心裂肺。終于伴隨著眼前一道黑影,我口中的一口鮮血盡數噴在了地上。息蕪嚇得住了手,那兩個宮女也驚得匆忙松了手。

殿中大大小小的妃嬪宮女都不禁驚得掩住了面目。

而玄燁,他終于察覺到了異樣后,向我疾步奔來,而我的意識漸漸不清,只用最后的力氣向漸漸跑近的他說道,“玄燁,我再也不要見你……”

皇帝手中的紙一點一點被撕碎,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何要這樣做,或許因為自己太在乎,太心痛,他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麻痹自己,告訴自己也告訴她,我真的不在乎。

皇帝望著殿中的女人,她的臉已被打得紅腫,連發髻都已散落。而自己的心早已在淌血,他恨不得立即沖上去將那個脆弱的女人擁在懷里,卻無論如何也過不去自己心中的那關——這個女人真正愛的人,竟不是自己。

當看到完顏霏口中的那抹鮮血噴涌而出的時候,他才清晰的意識到,原來眾人都在說她病了,她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皇帝撒開步子向完顏霏沖去時,完顏霏已在昏迷之中,他聽到完顏霏說了那一句,“玄燁,我再也不要見你!”

他甚至不能相信,就在她昏迷之際,她都做出了一個將自己推遠的動作,可他還是沒能忍住,攔手將完顏霏抱起,飛快奔向鐘粹宮。

皇帝走后,壽康宮內一片鴉雀無聲,太后驚恐地開口道,“她真的病了?”

佟妃忽然站起道,“太后應該明白,皇上心里的人究竟是誰,您親信的人或已懷有身孕,或已身居貴妃,您還有何不滿之處?為何要如此折磨恪妃!她心思簡單,哪里會想得到宮中人心如此險惡?”

“佟妃你放肆!皇上心里的人哀家自然知道,當然是舒妃,絕不會是那個完顏氏!”太后朝向佟妃怒吼。

佟妃輕笑,這么多年來她久居深宮,早已能夠分清皇帝的那一份用心,究竟是逢場作戲還是發自真心。她曾遇見過舒妃與皇帝在一起散步,兩人之間隔著的距離就已說明了一切。

舒妃諾諾地坐在殿中,她心中那份不為人知的秘密仿佛已被佟妃看穿,舒妃無聲地合起了雙眼,兩滴淚從她的眼簾落下。

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模仿了多久那個人的笑,那個人說話的方式,才換來皇帝的恩寵。縱使她知道皇帝只將自己視為替身,但還是義無反顧這樣去做,她告訴自己,總有一天,皇帝會忘了完顏霏,會只記得自己。

只是舒妃沒想到,就在昨晚,玄燁周身濕漉漉地回到延禧宮時,他竟二話未說,便抱起自己親熱,只是玄燁那時候說的那句話,她永遠忘不了——

“霏兒,朕好想你,只是朕不知道該怎么做了……”

玄燁抱著懷中的完顏霏,沖入鐘粹宮時,一眼就看見了候在院中的常平,常平見是皇帝,懷中還抱著自己的長姐,立時意識到了不對,慌忙道,“皇上!快將娘娘抱進暖閣里去!”

純風姐妹三人很快也回到了鐘粹宮,她們三人守在院中,等著常平的消息。當常平走出暖閣時,他的表情是那么難看,純風能夠看穿常平的心思,絕望瞬時間席卷而來。

“霏兒怎么樣!”玄燁迫不及待地已想沖入暖閣,卻被常平一把攔住,常平毫無懼意地與皇帝對視,一字一句地開口質問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我長姐說她永遠不要再見你!”

“常平你放肆!”玄燁一把將常平推開,直直沖入暖閣,常平卻依舊不依不饒追入暖閣,拉住皇帝的衣角道,“你做的所有事!都是想要她的命!如今,我決不允許你再靠近她一步!”

“你放開!朕沒空和你多費口舌,常平,朕告訴你!若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面上,你這樣對朕說話,早已死過千百次了!”

“對!你是皇帝,掌握著生殺大權!所以你從來不需要在意別人的感受!誰又能說你什么?”常平攔在皇帝面前,誓死不肯讓皇帝接近自己的長姐。

常平向皇帝吼道,“你知不知道我長姐拖著病體去找你,卻被你惡狠狠質問時,她是什么樣子!你知不知道你摟著你的舒妃離開時,她一口鮮血吐在了地上!你都知道么!”

常平積累已久的怒火終于爆發,無論為醫者還是為人弟,他都已看不下完顏霏這樣被皇帝折磨。

“你說什么!”皇帝拎住常平的衣領,“你說霏兒她這不是第一次吐血了?”

常平冷冷地輕哼一聲,“看來萬歲爺的確沒有來關心過我長姐一分一毫啊!”

皇帝驚慌失措地想要沖進暖閣,卻被常平一把攔住,皇帝漸漸失控起來,吼道,“純風你過來!你實話實說!她到底病了多久!”

純風面無表情地走到皇帝身后,也不行禮,只淡淡地說道,“娘娘病了三個月,期間共吐血四次!第一次是皇上領著眾人來鐘粹宮撞見裕親王時!第二次是皇上在太和殿前對娘娘說一定會對舒妃好的時候!第三次,娘娘病的不省人事,皇上還讓芙香來氣娘娘,當時娘娘險些就沒命了!”

說到此處,純風臉上露出一絲鄙夷又心痛的笑,她望著眼前這個曾經無數次傷害自己主子的男人,心底生出了陣陣的憎恨。

她繼續說道,“第四次,皇上您自己看到了,娘娘終于忍不住了,她終于病倒在你面前了!你現在信她的話了么!她真的病了,病的這么重!若不是受了不明不白的冤屈,怎么可能病的這么重!”

皇帝回想起昨夜里完顏霏說過的話,“如果我告訴你,我病得沒有多久的時日了,你還要這樣嗎?”

皇帝感到一陣撕裂一般的心痛,那個時候,他竟回答她,“朕不后悔!”他難以想象,那個時候,她該是懷著怎樣絕望的心情,說出那句話的?!

皇帝失控地痛哭起來,竟如同個孩童,他想要沖進暖閣,卻仍舊被常平攔住,常平大吼道,“你不能進去!若想我長姐還能活命,我決不讓你見她!”

皇帝癱坐在地上,捶打著地面,悔不當初地痛哭道,“為什么!為什么病了都不肯和我說呢!為什么!為什么蒙了冤也不肯和我解釋呢!”

“和你說?”純風反問道,“皇上您恐怕還不知道吧?娘娘是故意瞞著你的!她怕自己的病況,會影響你的心情!因為那個時候,皇上還在為準葛爾的事廢寢忘食!娘娘處處為你考慮,你做了什么?寵幸舒妃,讓她更加痛苦么!”

純風望著這個曾經傷害完顏霏的男人,放下了九五至尊,坐在地上痛哭,狼狽地完全不顧儀態,心里竟高興不起來。

她在想,或許他們二人之間仍是有真情的,只是在后宮的刀光劍影中,已變得傷痕累累,不復當初。

皇帝萬分驚異地聽著純風說的話,聽后只覺得自己的心被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他曾經如視珍寶般疼愛的女子,如今遭受了這么多,自己卻絲毫不知情,原來她不說,是為了自己。

純風取來一張紙,交到皇帝的手中,冷聲道,“皇上您自己看看吧,這是今早娘娘走前寫下的信箋,囑托奴婢交給您看的。”

皇帝顫抖地接下那封信箋,緩緩展開,其上完顏霏的字已潦草不堪,可見已是毫無氣力。

“皇上,

臣妾自知在這宮中處世之難,亦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三月來,臣妾思來想去,或許錯就錯在臣妾對皇上動了真心,曾期盼著在宮中也有一人一心,白首不離的情感。

臣妾已思過錯,是何懲處,臣妾已不在意,因為世間沒有比相思之痛更重的懲罰。

臣妾只愿吾皇清明之名流傳后世,裕親王之事,實則遏必隆與溫僖貴妃二人蓄謀已好的陰謀。

遏必隆強迫常安出征,待常安被俘后,又與準葛爾可汗勾結,于裕親王搭救途中設伏,使軍中折損一名大將,而后扮成裕親王不遵軍中調遣的假象。

臣妾不知還有多久可留于人世,只是君去后,這人世于臣妾,已無任何意義。臣妾心中,自始至終,只有君一人,就如曾經臣妾說過的,吾愛君,而非他人。

玉碎情亡,如此念念不忘,還有何意義?臣妾亦不懂,為何至今仍不能放下。

君曾說莫失莫忘,可憐后來夢里花涼。臣妾曾盼,君若離去,賜我百年無憂可好?只是君若離去,何來百年無憂?

所述一切,只是臣妾這紅塵癡人的一點癡念,君大可視為過眼云煙,君此時新歡在懷,自然不會在意臣妾所說。

臣妾唯一所請,只望君能在臣妾去后,善待臣妾家人及純風姐妹,如此,臣妾便可了無牽掛。

臣妾完顏霏,絕筆。”

“絕筆”二字就如一把匕首,直直刺入皇帝的胸膛,他不敢相信,今日去壽康宮前,她已懷了必死的心。

皇帝終于再也控制不住,一掌推開常平,跪到完顏霏的床邊,他望著面色如雪的她,淚如雨下,“霏兒,你說什么胡話呢?什么絕筆!我不允許你離開我!”

皇帝的目光落在完顏霏紅腫的面頰上,一道道掌印是那樣清晰,他心底如同在滴血,他不敢回憶,是自己下令,命人掌她的嘴的。

“霏兒……”皇帝的哭泣變得斷斷續續,他將完顏霏信緊緊攥在掌心,他近乎懇求道,“我都知道了!是我錯了,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完顏霏靜靜地躺在床上,毫無一絲生氣,仿佛她的溫度也在漸漸散失,皇帝怒吼道,“常平你是做什么的!為什么不過來給她治病!”

常平怒目盯著皇帝,“微臣早在三月前就為長姐治病!那時候是您親自下令,不允許太醫院的人到鐘粹宮來!如今長姐病成這樣,還不是拜你所賜!現在微臣也無力回天,皇上就算強迫微臣,微臣也沒有辦法!只能看長姐的造化,能不能醒過來了!”

“你說什么!”皇帝一拳掄在常平身上,“你什么意思!難道你要朕就這么看著她病的不省人事?!”

“玄燁…玄燁…”暖閣內忽然傳來完顏霏似有似無的聲音,皇帝狂喜地松開常平,奔向完顏霏的床邊,只見完顏霏緊緊蹙著眉,手在床邊四處摸索。

皇帝驀地用雙手握住完顏霏四處摸索的手,道,“霏兒,我在…我在!”

完顏霏冰冷的手掌漸漸用力,將皇帝的手緊緊握在掌心,她的眼角忽然滑落一滴淚,她如同囈語一般地說道,“玄燁…別走……”

皇帝的淚終于在此刻決堤,他用力點頭,痛哭道,“好…我絕不會…再走……”

“李德全!”皇帝忽然吼道,他朝向匆忙跑過來的內監吩咐道,“去把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請到鐘粹宮來!再到宮外去請最好的大夫!全都請到鐘粹宮!快去!”李德全得了命,立即轉身離開了。

皇帝將完顏霏的手捧在掌心里,“霏兒,你一定要醒過來……我們還有那么多沒有完成的事,我還要在合歡臺陪你看合歡花,你一定要醒過來……”

傾心付卷起千層浪愛之窮時盡滄桑心難如愿入骨相思知不知迷情香火蔓永和只是當時已惘然風波乍起青史除名沒塵埃(二)燃情故人何日是歸年(二)情劫難了余生獨自斂微風不容愁人睡比翼連枝當日愿空倚相思樹身孕溫涼雨夜漸回暖賽馬性命攸關時夢里不知身是客(一)危難之極風云變(二)半醒半浮生心難如愿只覺今是而昨非(一)純風出嫁溫涼雨夜漸回暖故人何日是歸年波瀾(二)危難之極風云變(二)比翼連枝當日愿心若雪霜事事涼合心之約必不負最毒心天涯何處覓故人心若雪霜事事涼重歸完顏府榮極一時漸破疑云(二)心難如愿比翼連枝當日愿相見歡(二)黑云壓城城欲催(二)自是兩情相悅時濃情淡如你陳年積巨冤年來多夢少年事良藥情殤賽馬與君恩愛兩不疑不見合歡花君難讀懂妾心意黑云壓城城欲催(二)【結局前篇】吾與所愛隔山海比翼連枝當日愿鏟除皇后回宮傾心付余生獨自斂風波乍起卷起千層浪自是兩情相悅時微風不容愁人睡夢里不知身是客(三)年來多夢少年事怎奈對你情深切火蔓永和雪夜殺機漸破疑云(二)傾心付天翻地覆風滿樓(一)只覺今是而昨非(一)危難之極風云變(一)長相思賽馬完顏府隱情燃情終難陌路波瀾(二)知君心事落花吟(二)余生獨自斂最毒心雪夜殺機愛之窮時盡滄桑常安回府溫涼雨夜漸回暖純風出嫁純風出嫁常安回府偏由長情爭命數常安劫數只是當時已惘然賽馬傷人意只是當時已惘然一見如舊深宮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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