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同君默用過膳后,一并離開御花園堆秀山下的亭臺,亭臺之下,他駐足仰望夜空中一輪孤潔的明月,道:“這月光潔凈得如一汪清水,仿佛能洗凈人心中所有的雜念。”
我亦望向那一輪寒光凄凄的月亮,道:“千百年來,月亮一直都寄托著人們心中的思念,古人也說,我們應當和最重要的人一起賞月。”
我憶起往年中秋之夜的情形,我與阿瑪、額娘,還有照顧阿瑪的常安常平兄弟一起,幾人坐在院中,賞月直至次日天明。
君默聞此,笑道:“君默有幸,能夠成為姑娘最重要的人。”我心下微微一動,居然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愫,我低頭道:“君默,我也十分有幸,可以成為你的朋友。”
他轉身回望我們身后的亭臺,我也隨著他的腳步轉過身去,見到此時那亭臺的景象,我不由吃驚——那亭臺攢尖頂處映著如水清透的月光,玄窗微啟,亭中一切都如畫卷般映入眼簾,合歡的絨花兒團團簇簇地落在臺上,讓人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我心煩時就喜歡一個人到此處來,你是第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君默微微一笑道,“只是這亭臺還沒有名字,這也一直是我心里的遺憾,姑娘若不介意不妨為它取名?君默洗耳恭聽。”
御花園中的合歡花開正盛,淡淡的花香縈繞在側,落花落在亭閣的高臺上,更襯得亭臺高潔無比。
我開口道:“合歡如雨,月光如許…不如叫,合歡臺罷?”
我側頭朝君默莞爾一笑,他眸間晶瑩著亮光,道:“好名字!就叫合歡臺!我想起小時候,阿瑪和額娘喜歡帶我來這里,如今…阿瑪已不在了。”
我與他相識這兩日,只覺得他親近愛笑,從不喜歡提及傷心事,如今見他也淡淡傷懷,便安慰道:“君默,如此想來,合歡之意更佳,這里是你承歡父母膝下的地方,你阿瑪也會喜歡這個名字的。”
君默不再凝望亭臺,轉向我道:“霏兒,從此以后,合歡臺就是你我兩人的秘密。”
月光下,他的笑容是那么美好,目光認真而又期待,我含笑點點頭,道:“我們一起守護這個秘密。”
夜已靜了,甬道上不時有巡夜的太監舉著燈籠,來回察看,除此以外,再無他人。
君默見宮中四周都也無人,便親自陪我回到北三所。
北三所門口,他解下身后的披風,披在我身后,道:“這里冷僻,你當心受了涼。”我心中忽蕩漾起一陣莫名的感動,入宮四處遭受冷遇,唯獨他是溫暖的所在,處處幫忙。
我驀地伸出手去緊緊握住他的手,卻又不知說什么,最后只道:“早點休息。”
他用力點點頭,望著我手腕上他親自包扎好的燙傷,道:“多注意一些。”
說話間,我身后傳來聲響,他聞聲,忙拍拍我的手背,匆忙離去。
我轉身欲要回到房里,卻見啟青走出院來,見我沒好氣道:“好你個丫頭片子!”
她剛要繼續罵道,卻注意到門外有人匆匆離去,便急轉了話鋒,道:“今日累了吧?誰送你回來的?難不成是…平親王?!”
她一臉勢利模樣,我只覺得厭惡,便推開她道:“姑姑不必亂猜了,他也是宮里的奴才,奴婢的朋友而已!并不是什么王爺!姑姑放心,奴婢最不喜歡攀附高枝兒!”
我徑直朝內院走著,想快些見到欣兒和純風,啟青卻不依不饒追在我身后,問道:“那平親王為什么今日來請你去奉先殿?平親王能為一個奴才傳話嗎?!你別不老實!”
我站在房門前,對她說道:“姑姑放心!我若是遇見你了有權有勢的主子,一定會告訴你的!只不過他,與我一樣,的確只是個下人!”
我走進房去,將門關上,再不管啟青說些什么。
欣兒已經休息下了,純風坐在燈下寫著什么,我已經見她寫了好幾日了,卻不知道在寫什么,心里好奇,便走到她身后想要與她開個玩笑。
我大聲念著她寫下的內容:“常平,幾日未見,不知你可安好?是大人和夫人救了我一家,所以我必須要竭盡全力照顧格格…”
讀至此處,我不禁停下來,純風見我回來慌忙收起筆墨,胡亂收著自己的信箋,她舉起蠟燭來欲要伺候我寬衣休息。
我擋開她的手,問道:“純風,原來你每日都在給常平寫信?!”
我看她案上已經收了厚厚一沓的信紙,可見相思之情難以安放。她已羞紅了臉,陡然跪在我面前道:“格格!奴婢求您!千萬不要說出去!大人知道了,會趕他出府的!”
我扶起純風,同她一并坐在臥榻上,道:“那你告訴我,你們是不是互有情意?”純風含著淚點點頭,道:“格格,從他進府第一日,我就對他感覺很特別。”
我想起常平往日里為人老實忠厚,除了照顧阿瑪,他就喜歡和額娘學些醫藥學術,額娘每次教他的時候,他都會叫上純風一起去。我以前為何從來沒有察覺過?
我安撫著擔驚受怕的純風,道:“放心,我不會告訴阿瑪的,你們若是當真互有情意,日后我可以求阿瑪讓你們成親!”
純風受寵若驚,使勁點頭,道:“格格大恩無以為報!”
我含著笑說道:“好了,你不必謝我,你我早已情同姐妹不是嗎?你待我盡心盡力,我都知道的。只是,你告訴我,你說的我阿瑪額娘救了你一家是怎么回事?”
純風將燭燈放在臥榻的茶幾兒上,道:“格格,您知道的,夫人年輕時,最好行醫為善。我小的時候,父親病得不行了,是夫人一劑藥,讓父親得以痊愈,我家里沒錢,雖說夫人說不會收我們的銀子,但我父母親還是讓我到大人府里做丫鬟,從那以后,夫人便讓我跟了格格您。”
我點點頭,沒想到純風竟是這樣到我們府里來的,想至此處,我忽想起在我入宮之前,印夕的母親病了,阿瑪準了他回家去了,現在還沒消息。
我便問純風道:“印夕最近怎么樣了?他母親好沒好些?”
純風道:“常平告訴我,前幾日有個人去他家里,給了一劑良藥,他母親已經漸漸好了,印夕過幾日就能回府了。”
我聽此事奇怪,便問道:“去的是什么人?”
純風搖頭,蹙著眉道:“信里沒說,只說是京城里有名的官呢!去送藥的人是那人府里的下人。”
我心里覺得蹊蹺,正想繼續問下去,欣兒卻醒了過來,坐起身來見我回來,便披了衣服走過來問候道:“妹妹讓我好生擔心!一走就是一天!我等著等著就睡過去了,你回來也不叫醒我!”
我伸手去替欣兒系好衣扣,笑道:“姐姐睡得正香,我怎么敢打擾?姐姐放心,我一切都好,叫我去的那個人是皇上的伴讀,名叫君默,他很好,處處都愿意幫我。”
欣兒沒理會我的話,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指著受傷的手腕,質問道:“這是怎么了?你可不許瞞我!”
我收回手來,安慰道:“無礙,茶水不小心燙的……”
欣兒怒視于我,怒道:“總說讓我放心放心!我怎么放心?今日平親王來過,啟青自然是不敢把我怎樣,只是你!不能為了我們而不顧及自己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去奉先殿是為了保全我們嗎?”
我心中感動,能有如欣兒般姐妹我已知足矣,為寬慰她,我只得服軟道:“姐姐,我知錯了!以后一定自己小心!”
欣兒親自去取了自己貼身帶的金瘡藥來替我換了藥,再用布條替我包好,才放下心來道:“以后多留心些!”
次日我趁天色朦朧之際,獨自一人到奉先殿去尋君默,見他不在,倒是那一眾小孩子仍舊在那里練摔跤。
我進了側門邊上的小廚房,見里面已經備好了做芙蓉糕的材料,不禁會心一笑,“君默的確有心了……”
做好了點心,君默仍舊沒有出現,我將給子靜送的點心裝進食盒,其余的留下來給君默。
待我整理好,忽有兩小孩子跑進來,對我說道:“姐姐,我帶你去慈寧宮給你的姐姐送點心吧,君默哥哥交代給我們的!”
我點點頭,笑道:“好!不過,君默去哪里了?”
小孩子領著我走出奉先殿,其中一個道:“君默哥哥今日不得空吧!”
“哦,這樣啊……”我心下不由得一陣失落,想到自己還給他留好了芙蓉糕,他怕是沒機會吃上了!
我隨著兩個小孩子一路到了慈寧宮,那兩個小孩子和門口通傳太監悄聲說了兩句,通傳太監便來領我進去。
我步步謹慎地走進慈寧宮,不敢多說一句。
那太監領我到偏殿宮女們住的屋子,打開其中一間的門道:“姑娘請進吧,子靜姑娘就住在這兒。”
我向那太監道過謝,便進到子靜的屋子里,見屋中昏昏暗暗,遍布著灰塵,桌上的茶壺里一滴水也沒有。
子靜仍趴在床上不得動彈,我便急忙放下手中的食盒,跑去坐在她床邊,道:“姐姐,我來了!我給你帶了芙蓉糕!”
子靜見是我,又驚又喜:“妹妹!你怎么來了?哪里來的芙蓉糕?你不會到御膳房當差了吧?那的東西可不敢亂拿啊!”
我笑笑搖頭,道:“姐姐放心,是我自己做的,在奉先殿做的!”子靜緊接著又是一驚,“奉先殿……?你怎么會在那?!”
我取了食盒來,將芙蓉糕取出來交于子靜,她端詳著半晌才吃下,道:“妹妹,你還沒回答我,你怎么會去奉先殿?”
我拗不過他,本看她傷著,不愿告訴她,卻無法,只說道:“我遇到了一個人,他叫我去的,端端茶倒倒水而已。”
子靜仍舊半信半疑,我只是笑著,她問不出所以然來,便也只能作罷。
子靜問我道:“妹妹,我只問你,那日救我的人,是不是裕親王……?!”
我聽她如此問,卻不知如何作答,那日救下子靜的人,我與他只有一面之緣,更不知他是不是什么裕親王。我便道:“姐姐,我并不認識那日的人……”
我倏忽地聽見門外那通傳太監忽然高聲道:“姑娘!該走了!”子靜想要起身來送我,我萬般勸她不得隨意動彈,她才放棄執念沒有起身。
我出去關上了暖閣的門,那太監卻道:“姑娘,請吧,太皇太后有情請”
我一聽此話,心中一慌,驚得將食盒摔在了地上,蓋子摔在地上滾了會兒,就又倒在地面上。我怔怔望著請我去的太監,他只是低頭含胸,一言不發。
屋內的子靜隔著窗子聽得一清二楚,問道:“妹妹,怎么了嗎?”我連忙撿起地上的食盒,哄騙子靜道:“沒事兒,我這就回去了!姐姐好好休息!”
太監仍不作聲,只是領著我一路進了慈寧宮正殿,與坤寧宮相仿,慈寧宮也是正殿兩側通往不同暖閣兒。我跟著太監到左側盡頭的暖閣,見一服飾樸素,發鬢皆銀的老婦人依靠在臥榻上看著手中經書,那老婦人身體微微發福,精神尚好。
“還不行禮?”太監提醒我道,我才反應過來,將手里食盒放在一旁,跪下道:“奴婢參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萬福金安!”
太皇太后并未叫我起身,只是道:“你是完顏明若的女兒?”
我心內一驚,“她怎么會知道……?!”
只是我無暇疑惑,嘴上只得如實回答,“回太皇太后,奴婢是。”
“起來吧。”太皇太后道,我慢慢站起身來,頷首站在她面前,她繼續道:“前幾日有人和哀家說,完顏明若的女兒在宮里,還把手燙傷了,不知現在好點了嗎?”
我忙跪下道:“奴婢卑賤之軀,不敢勞老祖宗記掛!”
太皇太后笑道:“傻孩子,哪里那么多客套,快起來吧!”
我暗暗望了望太皇太后,她臉色紅潤,額前有幾縷銀絲,笑時更顯得慈眉善目。我道:“謝老祖宗。”才敢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
待我站好,太皇太后才道:“哀家也聽聞,你是子靜的朋友,也是你救下子靜的,哀家還得謝謝你,畢竟哀家這里離不開子靜那丫頭。”太皇太后微微一笑,眼角處的細紋便讓我盡收眼底。
“老祖宗,子靜是奴婢兒時的玩伴,奴婢更是把她當作姐姐看的,照顧她是奴婢應該的!至于救姐姐,奴婢不敢攬功,那是五爺和另一位爺救下的!”我如實答著。
“那是裕親王福全,哀家的孫兒。”太皇太后仍舊波瀾不驚地笑著,仿若一面平靜如鏡的湖水。
我心下疑惑,“她是當今皇帝的祖母,為何要來見我?難道只是謝謝我照顧子靜?她又是怎么知道我是完顏明若的女兒的呢?”
我只得頷首站在一旁,手中拎著食盒,見老祖宗不再說話,只得一人靜靜候著。
透過細薄的窗紙,我見院外宮人們三三兩兩圍著團議論,嘰嘰喳喳地聲音傳進窗來,我抬頭直直望著
窗外,而太皇太后卻仍舊注目于手中的經書,不抬頭地道:“在這宮里,就要學會怎么為人處世,不該聽的話就不要聽。”
我收回神來,望著太皇太后,福一福身道:“謝老祖宗提點。”
院外議論聲越來越大,卻突然在一刻戛然而止,隨之而來一聲高唱:“溫僖貴妃駕到——”
我心中一顫,此時才明白那些奴才們議論什么,大概是想著要看我與溫僖貴妃的好戲,他們都知道我阿瑪與她阿瑪的事。
我不由顫顫巍巍地退了兩步,引得太皇太后凝望于我,她擺擺手示意我站在她身側,我望向窗外,見溫僖貴妃聲勢浩大的陣仗已緩緩步入了慈寧門,我再退也來不及,只得站在了太皇太后身側。
來人麗服華冠,人還未近,淡淡的香氣就已到了。
我只以為那日所見的皇后就已是宮中女子著裝的華麗之最了,卻未想到此時緩緩而來的溫僖貴妃更是宛若天人。
她頭上綴十六支翡翠金簪步搖,旗頭兩側用鳳凰作飾,口中銜著珍珠,外披紅色白襟坎肩兒,上綴六顆圓潤晶瑩的東珠,她腳下的花盆底兒更是金絲作飾,遠遠看去,著實出落得嫵媚動人。
她進了暖閣后先是張揚地一笑,高聲道:“幾日不見老祖宗,老祖宗更精神了!”
太皇太后放下手中經書,望向溫僖貴妃道:“你這個丫頭,今兒個更漂亮了!來給哀家請安?”
溫僖貴妃走近臥榻,緊緊靠在太皇太后身邊,一只手緊握太皇太后的手,道:“老祖宗,臣妾有委屈想和您說呢!”
我只靜靜頷首,拎著手里的食盒等在一旁,只盼溫僖貴妃快些退出去,我也好離開慈寧宮回奉先殿去。
“誰敢欺負你?說來哀家聽聽?”老祖宗笑問。
溫僖貴妃頓了片刻,便接著嬌媚地道:“臣妾快一個月沒見著皇上了!臣妾只聽說皇上最近不愛來后宮,有事無事的就愿意和下人們待在一起。”
“說什么胡話?咱們皇上最近只是政務繁忙…”
“老祖宗,連皇后都說,皇上在坤寧宮用了晚膳就急著走,多一刻也不愿意留,急匆匆地就往御花園趕…”
“哪里往御花園去了?!他不過是來哀家這里陪陪我罷了。”
交談突然中斷,紅色旗裝的嬌俏女子忽然起身,走至我身前,揮一揮手中的紈扇,一股香氣便縈繞在鼻前,她冷聲問道:“老祖宗,她是誰?臣妾怎么沒見過,讓她在這聽著怕是不好罷!”
我聞言忙福身道:“奴婢是…”我正不知該如何作答,我斷斷不能說出自己的姓名,不然被溫僖貴妃知道就等于自尋死路。
“她是來給子靜那丫頭送點心的,你不必這么草木皆兵的。”老祖宗勸慰她。
她半信半疑向回走著,腳下的花盆底兒與地面相碰,脆脆的響著,仍繼續問道:“來送什么點心?”
我如實答:“回溫僖貴妃娘娘,奴婢來送芙蓉糕。”
她回眸上下打量我半晌,口中輕哼,“倒是會哄主子開心,本宮若沒記錯,皇上也愛吃芙蓉糕。”
我慌忙福身不敢起身,解釋道:“奴婢不是為了討萬歲爺的好兒!只是想給子靜送一些嘗嘗,就被太皇太后叫來的……”
“老祖宗無緣無故叫你一個奴才來做什么?”她更加起了疑心,踱到我面前定定打量著我。
我心中越發慌亂起來,我也不知太皇太后為何要叫我來至此處,我更不愿意見到溫僖貴妃,如今她不知道我就是她一心想要除掉的完顏明若的女兒,我更不知道我還能在她面前瞞多久……
“孫兒參見老祖宗!”我身前的暖閣門處忽有一人請安的聲音,我更是眉頭緊緊一蹙,思忖道:“孫兒?老祖宗的孫兒?難不成是……皇上?!”
我不禁抬頭望去,卻見那人面熟得很,像是在那里見過,仔細想來,才憶起那人就是那日同五爺一起救下子靜的人。方才老祖宗還提及他,“裕親王福全…他是皇帝的兄長,先帝的二皇子,和常寧一樣,都是當今皇帝的兄弟,他的面目與常寧確實有幾分相像……”
“福全?”太皇太后直接請裕親王起來,握住他的手道,“有何要事?”
裕親王已注意到了在一旁行禮的我,注視了片刻,才道:“皇上讓孫兒給皇祖母傳個話,說乾清宮有做好的芙蓉糕請您去嘗嘗……”他見溫僖貴妃也坐在臥榻之上,便續道:“也請貴妃去嘗嘗。”
溫僖貴妃聞皇帝要宣她過去,立即忘卻了我的事情,我才不由得長長地松一口氣。
溫僖貴妃問道:“現在嗎?本宮即刻就去。”
裕親王點頭,溫僖貴妃見狀便即刻起身,跪了安,帶著一眾宮女嬤嬤們退出了慈寧宮的暖閣兒。等她走后,老祖宗才悵然若失地道:“玄燁若是執意做什么事情,終究是誰也攔不住的。他認定了的人,就算費盡心思,他也要保護……!”
裕親王應道:“是!”他怔怔,竟有些哽咽,頷首站在太皇太后面前,緩了一會兒,才又道:“老祖宗若不愿去乾清宮,便等孫兒送來芙蓉糕給您嘗吧!”
太皇太后困倦地倚在臥榻上,擺擺手道:“去吧!哀家也累了!都退出去吧!”
“是!”我與幾個貼身伺候的太監宮女們一同應道,跟在福全身后退了出去。
我拎著食盒緩緩走在慈寧宮的飛檐之下,仍能嗅到殿中的淡淡檀香,院中宮人們各自散去,低頭忙著自己手里的活兒。我聽到殿中太皇太后一人自言道:“她可是完顏家的女兒,玄燁,你也該懂得這利害!若是能得到她……”
我正傾耳聽著,卻聞身后一聲呼喚。
“姑娘留步!”
我回頭看去,卻是裕親王福全獨自一人款款而來,我福身行禮:“奴婢見過王爺!”
“起來吧!”他朗聲道,徑自走到我身側,領著我向外走著,忽然問道:“君默是你的朋友?”
他這突兀的一問卻將我問住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難道是君默告訴他的?那日常寧親自去北三所傳我,我就已經在疑心了,今日又有裕親王福全……
我追上他一步,忙問:“王爺!君默與王爺可是朋友?君默,究竟是何人?”
裕親王駐足,回眸笑望著我:“我們,算是朋友吧!至于他究竟是什么人,你心里難道沒有答案嗎?”
我越聽越亂,只希望理清頭緒,道:“王爺找奴婢做什么?”
裕親王仍是笑,領著我一路走著,道:“君默叫我帶你回去!
“王爺怎么知道奴婢是誰?”我仍追問,他卻放開大步繼續走著,頭也不回道:“看你手里的食盒就知道了!送芙蓉糕來的?”
“這倒也是…君默叫我做的芙蓉糕,他若是告訴了裕親王,裕親王看我手里的食盒也就自然知道了!”我心中暗想。
“你姐姐還好嗎?” 裕親王忽然問我道,我竟沒想到他還會關心一個下人,心中莫名的為他感動了一瞬,道:“多謝王爺掛心!姐姐在恢復了!”
“好,你也該放心了!難怪君默看重你,你到底與她們不同,心中總是有別人的。”
行至奉先殿,裕親王同我進去,那些小孩子便紛紛跪倒在地道:“見過王爺!”
“起來吧!大家好好練著!”
“是!”
小孩子各自散去,又一次抱在一起摔著跤,我跑進小廚房去想要取出那些留給君默的芙蓉糕來給裕親王嘗嘗,卻沒有找見那些點心,在案上卻放著張紙條,上面灑脫字跡寫著:
“芙蓉糕我已取走,多謝! 君默。”
我淡淡一笑,仔細折好了字條收在袖中,走出房去,對裕親王道:“王爺!奴婢還要謝您今日的恩情!若不是您來得及時,我怕要被溫僖貴妃察覺……”
他揮一揮手,道:“不必謝我,去謝君默吧,他脫不開身,就求我來的,想個方法幫你脫身!”他背手緩緩在院中踱著,“你的芙蓉糕君默也取來給我吃了,味道不錯,我以后會想念這味道的。”
“君默……謝謝你,我該怎么報答你的真心呢?就算你脫不開身也仍舊顧及著我,只是我不值得你這樣……我只將你視作這深宮中的擋箭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