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將她手中的藥丸拿過來,聞了聞,只能聞出其中幾位藥,以及縈繞其中的一股極淡的血腥氣。
“殷元青下的毒?”凌霄問她,雖然心中已有猜測,但還不能完全肯定。
千香點頭,“陛下說,只要公主如同在益州時那般,做他在北國的眼睛,弘王便會很好。”
凌霄冷笑,他還真是不遺余力地壓榨她的價值。
“你們給他下的是什么毒?”凌霄又問了第二個問題。
“陛下知道公主的醫術了得,又有一個精通醫毒兩道的師傅,一般的毒是難不倒你的,便讓人去南蠻尋了一種叫‘血蠱’的東西,中了血蠱,每隔兩月便會發作一次,發作之時血管暴突,痛不欲生,若不服下以下蠱之人的血為引的解藥,便會血管爆裂而亡。陛下會命人按時將解藥交給我,再由我交給公主。”她說著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已痛得在床上打滾抽搐不停哀嚎連連的梁弘毅,“公主若再不及時給他服下,他恐怕就要熬不住了。”
凌霄狠狠瞪了她一眼,忙將藥丸塞入梁弘毅的嘴里,梁弘毅服下藥后并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從口中吐出一口鮮血,栽倒下去,凌霄一陣驚痛將他抱入懷中,第一次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眼睜睜看著他眼神慢慢渙散。
這時聽到響動的北國使臣以及護送隊伍的禁衛頭領過來,看到凌霄緊緊盯著懷里已沒了生息的梁弘毅,嘴唇緊抿,眼淚如瀑。
“怎么會這樣……不該是這般的……”千香不敢置信地看著梁弘毅,一直重復這句話。
“千香謀害弘王,把她拿下。”凌霄冷冷地命令。
那禁衛頭領顯是有些還沒搞清楚狀況,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倒是那北國使臣反應得快,命人將千香擒住。
千香突地跪地,“公主饒命,這藥分明就是解藥。”
凌霄將梁弘毅緩緩放下,轉身看向她,眼神哀慟而冰冷,“他已經死了,你還說那藥是解藥?”
千香一直磕頭,“我一直貼身保管,一刻都沒有離身過……怎么會這樣,難道是陛下?可是陛下明明說給我的是解藥,還說以后每隔兩個月他都會命人把解藥交給我,讓我以此來控制你。”千香抱住凌霄的腿,“公主饒命,我……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啊。”
“這解藥經過了幾個人的手?”凌霄淡淡地問,正如千香所言,殷元青的目的是要用梁弘毅來控制她,又怎么可能會殺了他,梁弘毅一死,他豈不是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他又何必多此一舉給他下了蠱,又來毒害他,這說不過去。
“制蠱的人、陛下、我……只有我們三個啊……”千香似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不對,還有一個人,陛下是讓他把解藥給我的。”
“誰?”
“內監大人,余子懿。對,對,是他,一定是他。”
內監余子懿,殷曜月的人,或許誰都不知道,凌霄卻知道這一點。
殷曜月,是你嗎?一定是你~!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殺梁弘毅,你明明知道梁弘毅對她有多重要,你明明知道他是她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難道就因為她棄他而去?你好狠毒~!
殷曜月,你再一次成功地讓我品嘗到了恨的滋味。
凌霄將梁弘毅的尸體帶回浮光山安葬,將那千香留在了那里為梁弘毅守墓,浮光山有瘴氣,凌霄能制的解藥有限,入山之時,只讓二十人隨行,其余二百余人皆守在山谷外,莢蒾身體不適,凌霄便讓她留在客棧休息。
弦城本是燕國的城池,上一次殷曜月北伐,一舉拿下燕國數個城池,燕國請求北國支援,拓跋禹帶兵南下,受了殷曜月一箭,便是安頓在此城,兩人才會相識。
自從那一次戰亂,燕國實力大大受挫,如今完全依靠北國生存,名存而實亡,弦城雖還是燕國之地,實則也已成為北人居地,這也是為何送親的隊伍沒有繞道入北國,而是為了省時間直接穿弦城而過的原因了。
凌霄前腳才進了山谷,山谷外的守兵便遭了襲擊,當凌霄他們出谷的時候看到的是遍地的尸體,二十個黑衣蒙面人從樹上躍下朝他們攻擊而來。
他們只有二十個人,竟然毫發無損地殺了二百多人,且這二百多人都是禁衛級別,凌霄看了一下這些人,身上衣甲整齊,除了脖子上或者胸腹上致命的刀劍傷口,連頭發都沒有一絲凌亂,似乎連反抗都沒有便被對方一擊即中,能如此不廢武力便殺了二百多禁衛,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在他們出手之前,先放了毒。
先殺了那二百多的禁衛,再來對付剩下的這二十多個,便輕松了許多。
凌霄對他們的裝束有些熟悉,想起了那次她身份暴露被殷元青關在內司監大牢的時候,有幾個要殺她的黑衣蒙面人。
她還記得那次他們要殺她,結果他們中的一個同伙臨陣叛變,非但沒有殺她,還救了她,這一次,他們也是來殺她的?但看他們只去對付那二十個禁衛,對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反而置之不理,只有一個黑衣人一直站在她的前面,手中握劍一副戒備的樣子,并未加入戰斗。
他骨架瘦小,身高與凌霄差不多,似只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
凌霄尋機轉身便要朝山谷里跑,聽到打斗圈傳來一個聲音:“狼影,抓住她~!”
這聲音剛起,只轉瞬間,凌霄便被一個黑影擋在了前面,正是剛才一直站在她前面沒有出手的少年。
這一次他是正面對著她,雖然臉上蒙了面,但還是有一雙眼睛露出來,那是一雙十分好看的眼睛,不大不小,細細長長,眼皮內雙,眼尾微微上挑,眸子清亮,有如晨星。
天光明亮,凌霄一眼便認出這雙眸子來,“凌錦~!”不同的是,以前這雙眸子里充滿了懵懂、戒備、自卑,而現在這些情緒都沒有了,多了幾分沉靜、堅毅,冷陌。
他怔了怔,眼中出現一抹驚惶而又高興的情緒,凌霄一把扯下他的面巾,鳳眼紅唇,臉如桃杏,俊美而稚嫩的少年模樣,在黑衣黑發的襯托下,籠罩在初秋的艷陽中,有一種違和的沉悶,又有一種張揚的明媚。
這是那個凌錦,又不是那個凌錦,短短兩年,他竟是變化如此之大。
凌錦一把抓住凌霄的手腕,“我奉命帶你回去。”
“奉誰的命?帶我回哪里?”凌霄問他。
“樓主、益州。”
凌霄笑了笑,朝他靠近,凌霄往前走一步,他便不得不往后退一步,否則就會被凌霄撞到,凌霄一邊朝他靠近,逼得他不自禁地后退,一邊與他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殷曜月?”凌霄聽到益州便猜測出是殷曜月派他們來抓她的。
凌錦微微蹙眉,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
凌霄明白過來,又走了幾步才停下來,“我是不會與你們回益州的,殷曜月殺了我弟弟,我討厭他,這輩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他。”
凌錦微微蹙眉,看著凌霄眼底的哀慟之色,“你……我……”凌錦想要表達凌霄還有他來安慰她,卻有怯懦地不敢說出來,卑微地覺得自己不過是她撿來的,雖然也說過是他的弟弟,但終究不是親的,他怕自己在她心里根本就不是那么重要的。
這時,那邊已經結束了戰斗,黑衣蒙面人完全告捷,朝凌霄這邊而來,凌霄朝前跨了一大步,轉身便跑,凌錦拉著她的手,想要將她拉回,卻發現自己四肢綿軟,竟是不能使力,反而被凌霄有朝谷里拉去幾步。
“狼影,你在做什么~!?”
“站住,你們再往前一步,便入了瘴林,會四肢無力,昏睡致死。”
那群黑衣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凌錦已經雙腿發軟,勉力支撐依然不能站直身體,面色有幾分痛苦之色,縱然身體開始痛苦,拉著凌霄的手卻依舊不松開。
就在黑衣人不知如何是好之時,林中有驚鳥飛空,“有人來了。”
只片刻功夫,數百人從四面八方涌入,皆是身穿鎧甲,手拿兵器,前排三十個弓箭手單膝跪地,拉弓上弦,做好了預備姿勢。
一個玄衣勁裝的男子走了出來,此人五官分明,臉如刀刻,劍眉星目,黑眸澄亮耀眼,四肢修長,身姿筆挺健碩,猶如猛虎下山,氣勢凜然,正是北國的秦王拓跋禹。
“本王好不容易討個老婆,你們這些人真是不讓人消停。”
黑衣人見勢不妙,眼見這形式,恐怕難逃一死,其中一人朝凌錦大吼一聲,“狼影,還愣著做什么~!?”
凌錦看了一眼凌霄,露出一抹抱歉的眼神,“對不起。”將劍抵上凌霄的脖子,卻又因四肢綿軟,差點兒沒站穩跌倒,還是凌霄伸手扶了他一把。
那群黑衣人朝凌霄的方向靠近,雖然這邊有瘴毒,但拓跋禹那邊卻是更讓人恐懼。
“眼下情形,你們是帶她不走了,任務失敗,回去免不了責罰一頓,尚且有一線生機,但若傷了她分毫,本王定要將你們碎尸萬段,死在當下。”拓跋禹指著凌霄另一邊脖子上的一把匕首,眼神凌厲,“把你的匕首拿遠些~!”
那人下意識地將匕首朝外面挪了幾分,這時凌錦已經完全站不住了,被另一個黑衣人攙扶著,手依然握著凌霄的手腕,似乎已是用了最后的力氣。
“凌錦,你可愿意隨我走?”凌霄看著凌錦,認真地問他。
凌錦微微蹙眉,怔怔地望著她,短短時間似做了人生中最艱難的抉擇,他搖了搖頭。
凌霄點了點頭,并不在意,將他的手掰開,朝他手里塞了一瓶藥丸,“山谷后面有一條小路可以出去,你們走吧。”
其中一個黑衣人看了一眼凌錦手中的藥丸,已經猜出那藥丸的功效,并不打算離開,“狼影,把藥丸拿出來分給大家吃了。”只要吃了藥丸就不會中瘴毒,那么他們便可以將凌霄帶走。
凌錦猜出他的想法,死死將藥瓶抱在懷里,也不說話,就是不交出來。
“凌錦,你又想背叛樓主嗎?上次樓主饒你不死,這一次你休想能活命。”那人又說。
凌錦嘴唇緊抿,眼神卻堅定,就是不交出來,那黑衣人想來是氣得不行,“若非我們都沒有處決你的權力,否則早殺了你~!”
“趁著你們現在還動得了,我勸你們趕快離開,否則我可不能保證拓跋禹會放過你們。”凌霄提醒他們。
黑衣人猶豫了一下,兩人將凌錦一左一右架著朝谷里而去。
凌霄這才走出山谷,拓跋禹朝她咧嘴一笑,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朝著空中拋起又穩穩接住,像個孩子一般哈哈大笑,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到馬背上,策馬而去。
徒留那個去搬救兵的使臣無奈地搖了搖頭,對眾面面相覷的兵士說了一句,‘撤了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