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曜月一醒來便進(jìn)了宮。
屆時,殷元青的人正在威逼利誘樑弘毅謄抄禪位詔書,詔書已有人寫好,他只需親自謄抄下來便可,雖然性質(zhì)都是一樣的,卻還是要裝模作樣的形式主義一番。
樑弘毅是個深知自己命運(yùn)之人,但真到了這最後的時刻,卻又生出一些寧死不屈的凝然來,反正都是難逃一死,這詔書他寫與不寫結(jié)果都是一樣,那還不如不寫,不遂他們的願。
殷曜月進(jìn)來,遣退旁人,拿起那份禪位詔書看了一遍,又放回到樑弘毅的面前。
“凌霄爲(wèi)了你,現(xiàn)在還被關(guān)在內(nèi)司監(jiān)的大牢裡。”
樑弘毅面如死灰的臉在聽到凌霄這個名字的時候有了一些波瀾,“她是個好人?!?
“她是個好人,卻還沒有好到愚蠢的地步,誰不知你樑弘毅的下場?難道她那麼一個聰明的人會不知?卻拼命地要往槍口上撞,明明知道你命不久矣,卻依然不放棄地爲(wèi)你調(diào)配藥丸,她是瘋了還是傻了?”
樑弘毅微微蹙眉,“你這是何意?”
“她的真實(shí)身份是瑞欣公主,姬貴妃的親生女兒,你的同胞姐姐?!币箨自虏辉俣嗾f,直接將凌霄的身份告訴樑弘毅。
樑弘毅因爲(wèi)這個信息震驚得瞪大的眼睛,淚水橫流,“原來她是我的阿姊,我親親的阿姊,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我並非一個人…….” 繼而又更加落寞,“可又能如何?終究不過還是要死的,我與她都逃不過這命運(yùn)。”
“你乖乖把禪位詔書寫了,我定會保你姐弟二人性命?!?
“你要救我們?爲(wèi)何?攝政王是不會放過我們姐弟的。”他雖然常年被禁錮於宮內(nèi),但也並不是不知道,殷曜月掌握兵權(quán),在軍中素有威信,所到之處戰(zhàn)無不勝,是殷家除了攝政王殷恆以外最厲害的人物,就算是大公子殷元青都忌憚這個人,但不論他多了不得,他畢竟是殷家的人,又怎麼會救他們梁姓皇族的性命?
“你以爲(wèi)她一個小小的亡國公主犯在了我大哥的手上還能安然活到今日?內(nèi)司監(jiān)的大牢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著,你以爲(wèi)是在防誰?”殷曜月淡淡的笑了,有些自嘲的意味,“他要用她來攻擊我,打壓我,現(xiàn)如今,他更是知道了她對我的重要性,便更會想盡辦法利用她來對付我,而你樑弘毅,便成了他利用她的一顆棋子,只要她活著,你就不會死。”
她是他殷曜月最重要的人,樑弘毅是她最重要的人,真是一個完美的制衡關(guān)係啊,他大哥此時一定樂得合不攏嘴了吧?
早在殷恆拔營回朝之日起,殷元青便朝各州郡發(fā)放了文書,各州郡縣長官都得來京城恭賀此次北伐勝利,趁勢讓樑弘毅拿出禪位的詔書來。
自然有擁護(hù)殷恆之人的呼聲一片,而殷恆裝腔作勢地謙遜推辭一番,最後在樑弘毅以及衆(zhòng)人的再三請求之下不得不‘勉爲(wèi)其難’地坐上那個位置。
時年是‘弘本’六年,十歲的樑弘毅在位的第六年,這梁氏的天下再次顛覆,改姓了殷。
殷恆即位,改年‘建初’,史稱建武帝,立嫡長子殷元青爲(wèi)太子,次子殷曜月爲(wèi)益州王,三子殷致遠(yuǎn)爲(wèi)東陽王,大女兒殷明珠爲(wèi)丹陽公主,其餘未成年子女未有封號卻有賞賜。
樑弘毅降位爲(wèi)弘王,居於南宮。
建武帝大赦天下,減免賦稅三年,普天同慶,君臣同歡。
凌霄在內(nèi)司監(jiān)的大牢呆了一個月,外邊卻是已經(jīng)變了天,凌霄也成了大赦之列。
凌霄從牢房裡被放出來,那一日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好天氣,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從指縫裡看那耀眼的太陽,卻依然被刺得眼淚橫流。
空氣裡散發(fā)著濃郁的花香、草木的芬芳,蟲鳴鳥叫,一切都美好得讓人感動。
大街小巷,人流攢動,嬉笑怒罵,一派生機(jī)盎然,她在想,若是殷曜月在,哪怕他穿著最樸素的衣衫,也一定是這人羣中最耀眼奪目的一個,她一定一眼便能看到他。
是知信來接的她,他看著她糾結(jié)的頭髮,髒污的臉,亂糟糟的衣服,眉頭蹙了起來,原本想好的一通臭罵最終卻是一句都沒有罵出來,一路默不作聲地趕車。
殷曜月的府邸,那門上的牌匾已換成了‘益王府’,左遂早已在門口等候,還在那裡備了個火盆讓她跨過去,雖然看得出他是有些怨她的,但還是隱忍著笑臉相迎,那笑卻是真誠的。
凌霄心中酸澀感動,眼睛溼潤,髒污的臉上因爲(wèi)眼淚流過而留下了兩條明顯的痕跡,看著著實(shí)狼狽又可憐。
“廚娘已幫你燒好了洗澡水讓人放在你的屋子裡了,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吧。”
“公子呢?”
“這些日子公子日夜操勞,總算事情告一段落,他累了,在房中休息呢?!弊笏煺f罷離開。
凌霄躺在溫暖的水裡,望著房頂發(fā)呆。
就在她出獄的前一日,殷元青找到她,告訴了她殷曜月爲(wèi)了救她所放棄的一切,告訴了她殷曜月將她看得是多麼的重要,同時也告訴了她,從今往後,她要爲(wèi)他做的事情。
殷元青給樑弘毅下了血蠱,必須每月服用用他的血做的藥才能安然,他會讓樑弘毅每月給她去一封信,而她的回信必須是告訴他殷曜月的情況,他要她成爲(wèi)他的眼睛和耳朵,監(jiān)視殷曜月的一舉一動。
凌霄除了答應(yīng)他,沒有別的選擇,她的力量太弱小,想要保全弟弟,只能艱難地在夾縫中尋求生存,當(dāng)然他也提出了要求,以後樑弘毅的身體都要由葉蓁來看顧,若他有一點(diǎn)怠慢了樑弘毅,她便絕不會再爲(wèi)他探聽任何的消息。
有了凌霄這個工具,想要將這工具使喚得順手,自然得保證樑弘毅這顆能牽制她的棋子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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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凌霄聽到殷曜月爲(wèi)了救她所付出的一切,她是震驚的,震驚得一夜未眠。
她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爲(wèi)了她可以做到如此的程度,那一刻,她內(nèi)心深處也是愧疚的,愧疚於她拿不出同樣分量的心意來對待他。
她用了一晚上的時間來思索她對他的感情,在此之前她是有些喜歡他的,她並不討厭他的親近,她甚至可以在他的懷裡安然入眠,但若要她爲(wèi)了他放棄一些東西,她卻是做不到的,比如她的弟弟。
在知道了他對她的這份心意後,她對他的感動,對他的那份喜歡又加深了許多。
她覺得,既然他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身份,以後再面對他,便會更加的坦然,不再刻意地去遮掩什麼,她願意努力地讓自己更加喜歡他,只要他願意,她可以陪伴他,照顧他,給予他她最大限度的給予。
但她終究還是不能全心全意地待他呀,他的弟弟還在殷元青的手中,她要爲(wèi)了她的弟弟去監(jiān)視他,她的心從未有過的糾結(jié)。
凌霄洗完了澡,躺在牀上又想了一會兒,便沉沉睡去,一直睡到中午,打開房門,整個世界都籠罩在陽光下。
她走到殷曜月的院子,在門外徘徊了許久,竟是有些慌怯於面對他。
最終,她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進(jìn)去,陽光下,他正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曬太陽,一身雪白的衣袍,修長的雙手交叉著放在腹部,青絲如黛,眉眼如畫,刀刻一般的俊美容顏在春日的暖陽下耀眼生輝,絕代芳華。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在浮光山下,他也是這般躺在她的院子裡,只是那時他身受重傷身體虛弱,面色蒼白,不如今日這般灼灼其華。
那時還是夏末秋初的時節(jié),此時便已然是春天了。
她輕輕地走到他的身邊,蹲下身細(xì)細(xì)地看他,他向來是好看的,只是她與她那個同樣絕色的師傅呆得久了,對貌美的男子便並沒有了太多的注目,可如今看來,竟是覺得他其實(shí)比她師傅要好看許多。
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便半睜開了眼睛,那雙幽潭般的眸子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些些暖意,凌霄忙伸手爲(wèi)他擋住太陽,他這才完全地睜開,於是,凌霄的笑容便裝滿了他的眼。
他面容平靜地看著她,她也滿面笑容地看著他,良久他才伸手將她爲(wèi)他擋太陽的手拉了下來,握在手裡,放在心口的地方,“此生,你都莫要負(fù)我,否則,我絕不放過你?!?
凌霄點(diǎn)了點(diǎn)頭,什麼都沒有問,什麼都沒有說。
兩日後,殷曜月啓程前往西陲封地,隨行的除了知信,還有十來個侍衛(wèi),以及一個新請的嚴(yán)姓婦人,這個婦人家中已無近親,可隨他們?nèi)ミh(yuǎn)地伺候。
青玄留在了軍中,左遂也留在京城管理鋪面。
除了他們這一行人,還有慕容和玉一行人,因爲(wèi)他是回西涼國,而殷曜月的封地也在西北之地,正好順路,便一起出發(fā)。
殷曜月也從凌霄那裡知道了那玉佩爲(wèi)何一直沒有戴在身上,卻又突然出現(xiàn)便是與慕容和玉有關(guān),若是她一直戴在身上,他定然是會發(fā)現(xiàn),便也不會落入殷元青的手中,不過,這本就是個陰差陽錯的事情,也怪不得誰,再加上他也查出慕容和玉是有意要救凌霄的,只是沒有成功而已。